第81節
鄭太妃心里其實是知道葉少云這個所謂早產的,只是不好對謝紈紈說罷了,謝紈紈跟著附和了兩句,又笑道:“二弟出這樣的事,又是這個緣故,王妃大約氣著了,今兒就叫頭疼,起不來,我也不好在祖母這里久坐了,還該去伺候王妃才是?!?/br> “這也是應該的?!编嵦?,謝紈紈剛剛站起身,卻聽到丫鬟報:“王爺來了?!?/br> 她就又往后頭退了一步,見安平郡王走了進來,給鄭太妃請了安,看了謝紈紈一眼道:“世子妃也在這里,倒是正好?!?/br> “什么事?”鄭太妃道:“你這么早就過來了?!?/br> 安平郡王坐下來,對鄭太妃道:“是有事與母親商議?!?/br> “我剛從王妃那里過來,她今兒有些不好,母親是知道的?!卑财娇ね跤挚戳酥x紈紈一眼:“王妃也是望四十的人了,且她身子一直就不是十分健壯的,又cao持這樣偌大的王府,勞累久了,自是更不好了。如今又有世子妃進了門,王妃倒好歇一歇了,母親說可是?!?/br> 鄭太妃有點意外,也看看謝紈紈,謝紈紈就更意外了。 她昨兒是說過什么今后自己管著王府了,就是徐王妃挑事,她也會管,可沒想到今日就要她管了。 鄭太妃緩緩的說:“你說的自是有道理,只是世子妃到底年輕,進門也才將將半年,驟然就要把這么大個王府交給她,只怕也是難的?!?/br> “王府終究是要交給世子和世子妃的?!卑财娇ね跣?,又直接問謝紈紈:“世子妃是怎么個意思?” 謝紈紈道:“母親既有恙,我做媳婦的分擔些自是應該的,要說王府的事,我自是不大懂,不過想來,一應事情都是有定規的,外頭里頭的管事和管事媳婦們都是王妃使出來的人,規矩是明白的,各人分內的事也自然能料理清楚。就是再有不懂的,我問祖母與母親就是了?!?/br> 鄭太妃聽她這樣說,便對安平郡王道:“既是這樣說,倒也罷了,你做主就是了?!?/br> 安平郡王道:“那就這樣定了,我去與王妃說,王妃如今病著,并不能與你交割事務,你且先管著?!?/br> 謝紈紈應了一聲,有點驚訝,安平郡王壓根還沒跟徐王妃商議,就來回鄭太妃,跟自己說了? 反是鄭太妃不覺得十分突兀,待安平郡王走了之后,鄭太妃對謝紈紈道:“王妃是越發昏聵了,瞧這一片爛攤子,還不是因她引了人進來?且接進來也罷了,誰家沒幾個表姑娘表少爺的呢?偏她竟半點兒不知約束,鬧出這樣的笑話來,真是活打了臉?!?/br> 她還拉著謝紈紈的手說:“你父王雖說是偏心些,可到底還是明白的,王妃鬧出這樣的事來,我也在瞧著,他終究也不能裝不知道,總得給個交代才是?!?/br> 又怕謝紈紈年輕,不懂家務事,與她說了不少話。 謝紈紈都笑應了。 直坐到晌午,謝紈紈才告辭會燕園。 一路上她都在想這事兒,她覺得鄭太妃說的不太對,安平郡王今日的舉動,并不像是處罰徐王妃,也不是要給鄭太妃交代。 謝紈紈直覺的覺得,安平郡王是真的覺得這個王府交給謝紈紈管著更好。 這樣一想,謝紈紈就覺得更古怪了,她又想起昨日從安平郡王的書房出來后跟葉少鈞那幾句簡單的對話,今日這事,更堅定了謝紈紈的那種違和感。 安平郡王的偏心也很古怪。 她見過了太多的偏心,張太夫人于謝三爺,秦夫人于謝瑞麒,父皇于自己,甚至是自己對葉少鈞兄妹,他們會對他們好,為他們的未來考慮,這些偏心的舉動都是謝紈紈能理解的,在她看來,是正常的。 可是安平郡王就很奇怪,謝紈紈想,安平郡王似乎告訴了所有人,他鐘愛徐王妃,同樣鐘愛她所出子女,而知道的人,所有沒有生活在這個家的人,都覺得確實是這樣。 包括以前的謝紈紈。 可是現在,謝紈紈有點迷惑起來,她覺得安平郡王似乎并沒有主動的為徐王妃做什么,也沒有主動為葉少云做什么,從今日起回想以前的事,似乎總是徐王妃要什么,他會給,徐王妃要做什么,他讓她去做,他并沒有主動給。 他沒有主動為了徐王妃不近女色,他只是放手讓徐王妃處置那些女人。他也沒有主動將葉少云培養成一個合格的世子,他只是照著徐王妃期望,表示他更偏愛葉少云,更寵愛葉少蓉。 他只是讓徐王妃做一個尊榮的王妃,讓她,以及其他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夫妻恩愛。他同意徐王妃為葉少鈞選了一個這樣身份的妻子,他也同意徐王妃建言封葉少鈞為世子。 謝紈紈越想越覺得這十分的奇怪,安平郡王讓徐王妃認為自己對安平郡王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認為安平郡王包容她的一切所作所為,是因為他們的恩愛,從婚前到婚后的恩愛。 可是謝紈紈偏偏感覺不到這種恩愛,她從來沒有感覺安平郡王有顧及到徐王妃的所思所想。 尤其是她嫁入葉家之后的幾次沖突,徐王妃無力應付謝紈紈的大部分時候,安平郡王都應徐王妃的請求親自壓制,但是每一次,安平郡王都十分理智,被葉少鈞和謝紈紈說服,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徐王妃敗在兒媳婦手里的尷尬沒臉,并沒有那種真正偏心的蠻橫。 而這一次,又因為謝紈紈很明顯的更出色,而把王府當家做主的權利交給了謝紈紈,似乎并沒有考慮過徐王妃會多么挫敗和尷尬。 擺晚飯的時候,幾個丫鬟在跟前伺候,綠丹悄悄笑道:“聽說王爺下晌午回了上房,也不知說了什么,王妃的藥碗都砸了?!?/br> 想必是說交權的事了,徐王妃肯定沒想到自己裝一回病,就沒了王府。謝紈紈這才把先前說想,說給葉少鈞,葉少鈞聽她這么一說,不由就想了想,點頭道:“照你這么說,父王就是個徹頭徹尾冷情的人了?!?/br> 他選的徐王妃調教人,那他就一直讓世人都認為他們夫妻恩愛,大概也包括他自己,他連偏心都是一種理智的行為! 謝紈紈一想都覺得可怕,不由的對葉少鈞說:“幸好你不像父王?!?/br> 葉少鈞說:“別人都說我十分肖似父王?!?/br> “不!”謝紈紈堅定的說:“根本不是,你比父王好多了。你才不像他那么冷冰冰的,連感情都沒有?!?/br> 葉少鈞看著她,他臉上沒有笑容,可是他的眼眸深處,有笑意。 謝紈紈看得很清楚,她一直就知道,葉少鈞或許沒有太多表情,沒有太多話,好像十分的冷峻難以親近,可是他不是沒有感情,他的感情都埋在心里了,他不會說,但他會做。 他會關心,會愛護,會體貼,會包容,他替自己考慮的會比自己所考慮的更多,他會默默的叫人覺得溫暖,會一直一直的感覺到他的愛。 葉少鈞和他的父親完全是兩碼事! 謝紈紈說:“你不像父王,還是讓二弟去像父王好了?!?/br> 這話讓葉少鈞都失笑。 ☆、123 謝紈紈雖然并沒有趾高氣揚的去徐王妃跟前,可是徐王妃看來,謝紈紈就是趾高氣揚了,因為謝紈紈只問了一句:“母親今兒可好些了?” 她覺得謝紈紈就是在諷刺她,謝紈紈知道她裝病,以逃過關于她那個所謂早產的丟臉,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其實在謝紈紈看來,就是明知道你裝病,我怎么也得問候一聲不是?所以在徐王妃冷冷的說:“今日還死不了的?!钡臅r候,謝紈紈還有點吃驚。 不就是奪了你的管家權么?哪里就至于氣的連臉面也不要了? 謝紈紈重生的這一年來,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不少事情也逐漸偏離了平常的軌跡,徐王妃維持了幾十年的臉面名聲,漸漸的在這一年里有點崩塌的跡象了,大約是一點一點積累的緣故,謝紈紈還沒覺得是自己造成的壓力,此時見徐王妃這樣說,她倒顯得吃驚起來。 不過謝紈紈這脾氣和對徐王妃的感觀,倒是不怎么在乎徐王妃這言語的,她隨口回了一句:“死不了就好?!?/br> 然后她就坐下了…… 這種勝利者的姿態,簡直把徐王妃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還沒等徐王妃緩過氣來,謝紈紈又說:“昨兒父王與我說,如今母親病著,不能勞累,我要為母親分憂,把府里一些事務接過來管著,母親的意思呢?” 她能有什么意思?她難道還敢違拗安平郡王的意思? 徐王妃就只不說話,可是臉色又青又白,仿若真是有大病似的。 謝紈紈等了等,見徐王妃依舊不開口,便接著道:“母親既然也覺著好,那我也就只得接過來,先試著辦罷了,今后若是有不懂的,我再來問母親?!?/br> “我知道,王府里外頭的事務不用咱們管,里頭事務,總管是韓生桂家的,各房各處也都是有管家媳婦的,一應都有定規,我自是用不著改,照著原樣兒,大家便宜,就一處?!敝x紈紈愉快的看了一眼站在床跟前端著藥碗的商嫂子,笑道:“咱們里頭公中一應東西的收取、月例銀子,各處支用東西,原是商嫂子總領的,對牌鑰匙都在她那里,如今我想著,商嫂子又是母親跟前的管事媳婦,還管著上房種種瑣事,這會兒母親病著,商嫂子又要伺候母親,又要照應這些事,哪里周全得了呢,倒不如叫商嫂子交出來,倒好周全些?!?/br> 我不信你現在還能不說話! 徐王妃倒是料到了謝紈紈肯定要奪權,別的人有些是王府的家生子兒,有的是鄭太妃使出來的人,她不見得會立刻動,只有自己院子里的人,自己的陪房,都是外頭府里進來的,又是自己的心腹,她要動當然首先動她們。 不過雖說有這樣的想頭,可是沒想到的是,謝紈紈這樣迫不及待,又這樣毫不掩飾,赤裸裸的就開始動手,依然叫徐王妃氣的了不得。 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丫頭,半點兒矜持都不懂,簡直如村姑野婦。 徐王妃咬了咬牙才道:“世子妃弄錯了,商嫂子雖然是我的陪房,可早已是進了王府名冊的人了,前兒我也是因她管著支取東西,不能兩邊兼顧,免了她在我跟前的管事,交給了范二娘。她如今就單管那一邊了?!?/br> 徐王妃再惱,說話的腔調方式,不是一時之間改的了的,說話點到為止,總有那種矜持是丟不掉的,面對謝紈紈明目張膽的奪權,當面就要繳她的人,她也依然不變。 她說商嫂子進了王府名冊,自然是暗諷謝紈紈拿自己的人開刀,并不是一視同仁,然后就拿后頭的話堵住謝紈紈的理由。 既然沒有你說的不周全的理由了,看你還有什么理由來下她的權。 商嫂子微微躬身,不免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來。 謝紈紈聽了,點點頭:“就這樣定了,今兒讓商嫂子整理盤點,明兒我打發人來與她交割東西?!?/br> 什么叫就這樣定了?商嫂子目瞪口呆,什么王妃跟前,伺候王妃,感情你先前那些理由都是鬼扯的?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那你點什么頭! 可是她也沒有說話的份兒,只看向徐王妃,徐王妃也照樣被謝紈紈氣的半死,不由的怒道:“什么意思!我都已經說了商嫂子不用管我院子里的事了!” 謝紈紈慢條斯理的說:“商嫂子管不管母親這里的事務,那是母親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也沒有我置喙的道理呀?!?/br> 謝紈紈胡攪蠻纏起來真是思路詭異,徐王妃哪里跟得上她的思路,要想一想才說:“那你為什么還是要叫商嫂子把差事交給別人?” 你先前不是說是因為商嫂子身兼二職,無法兼顧嗎? 可是謝紈紈很淡定的回答:“因為現在我做主呀!” 然后她起身道:“韓大娘等著回話呢,我先回去了,母親且好好將養,我閑了再來?!?/br> 謝紈紈就施施然的走了。 剛走到門口,聽到里頭哐當一聲,大約徐王妃又砸了藥碗了。 走出那精致的房間,走到院子里,謝紈紈心中那種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真是叫她覺得舒爽的了不得。 做謝紈紈還真不錯!居然有在王府當家做主的那一天。她以前可沒想過可以對徐王妃說,現在我做主! 韓大娘已經在燕園等著見謝紈紈了,她有點兒不安,昨日她的丈夫,王府的一個管家韓生桂早得知安平郡王的這個決定,與她一說,她就呆了半晌。 就算她知道這王府終有一天會是世子妃來做主,可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早,這樣叫人措手不及。 世子妃進門,連頭帶尾還不到半年呢,這也太有能耐了。 韓大娘當然會想到在世子妃進門之后,第一次使她,她實在不夠殷勤,有一種隱約的欺負人新來乍到的感覺。 當時她的處置,雖然在她自己看來是兩不相幫,照著規矩辦的,指派了一等管事mama,可到底那時候使的還是王妃賞的人,而且那人只伺候了幾日就惹惱了世子妃,被攆了出去。 而且,從那回起,世子妃就再沒打發人來叫過她。雖然世子妃不管事,沒事兒確實犯不著叫她,可這會兒一想想,韓大娘就有點惴惴不安了,今兒一大早,照著往日世子妃從瑞安堂回來的時辰,提前來恭候著。 其實謝紈紈并不怎么計較韓大娘,往日里王妃當家,自己又是兒媳婦,這府里上下人等奉承徐王妃那顯然是應該的,只要沒有為難自己,謝紈紈就不會把誰記在心里,不過現在不同了,現在要是還不恭敬,因著自己年輕,心里就存了小看的心思,謝紈紈并不怕殺雞儆猴。 進門之后攆了楊嬤嬤,整個院子都清凈的很,就是徐王妃打發來的那些人,都沒有敢當面怎么著的,私底下傳遞點兒東西,傳些話,這些是難免的,謝紈紈心知肚明,既然是王妃當家,當然杜絕不了下人要獻勤兒。 韓大娘是內務總領管事媳婦,就是在鄭太妃跟前,那也是有體面的,來了之后是坐在抱廈里等的,這會兒見謝紈紈走進院子門,韓大娘連忙站起來,迎到院子門口去,謝紈紈心里微微點頭,總算滿意,一邊笑道:“大娘在里頭等著就是了,何必出來?!?/br> 韓大娘滿面笑容,跟在謝紈紈身后笑道:“世子妃在外頭,哪有我坐在里頭的規矩?世子妃折煞我了?!?/br> 三四個有體面的管事媳婦也都跟在后頭,再有廊下也站滿了人,謝紈紈進了正廳坐了,韓大娘才恭敬的回話,府里幾個管事媳婦,廚房、賬房、管金銀器皿的,管花木的,管藥房的,管車馬轎椅的,都一一叫進來給世子妃看了,黑壓壓站了一地的人。 謝紈紈看了一回人,倒也沒都挨著問話,只撿著幾句話問了,便向韓大娘道:“如今王妃病著,跟前人自然是伺候要緊,我想著,商嫂子本來事多,如今又要伺候王妃,哪里兼顧得了呢?差事總得卸一頭才好,伺候王妃當然是最要緊的事,別的都自然靠后,是以我也回了王妃,讓商嫂子把她支取東西的差事交出來。只是我也才進門兒,對府里人并不太熟悉,倒是問一問韓大娘,誰接這樁差事才好呢?” 韓大娘登時冷汗都下來了,有些知道前因后果的管事媳婦都面面相覷,不敢做聲。 這一幕與謝紈紈剛進門叫韓大娘來說話那一幕何等相似,可是今日說話與那日說話又有如此大的不同,做了這么多年的管事媳婦,韓大娘如何不懂,又如何不懼? 這位世子妃,甫一接手王府的掌事權,第一件事就是下了王妃的心腹,強勢可見一斑,全面壓過王妃也是指日可待,這會兒說出來,殺雞儆猴的態勢表露無遺。 雖不是王府幾輩子的老人了,但是王妃跟前的紅人兒,也是十來年的管事媳婦,世子妃說動就動,毫不含糊,在場眾人,就是有比商嫂子強的,背景后臺也沒那么硬,誰敢認為自己惹惱了世子妃,能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