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謝紈紈嘆氣道:“說起來,她也不容易,好好一個小姑娘,長的好看了些,就叫她父親同繼母一起,要送給人做妾,她若是成了,一家子跟著沾光,她若是敗了,沒了命,也就這樣了……” 出身不由自己選擇,往往命也不能選擇,尤其是女孩子,出路太有限,真落到殷月這樣的境地,有幾個姑娘能反抗?她們逼著自己往一個陌生的男人的床上爬,有時候僅僅是因為走投無路,這個陌生的男人,竟是她所有的路里面看起來最好的一條。 豈止是她……謝紈紈想起當初武帝朝初期,被送往西北與異族和親的公主和宗室女們,她們的出身如此尊貴,依然沒有可以選擇的路。 謝玲玲卻想不到這么多,她只是小聲的問一句:“jiejie不擔心嗎?世子爺……” “不?!敝x紈紈回答的很快,但她還是慎重的想了想才說:“若是世子爺有心,女人到處都有,用不著在乎一個表妹,若是世子爺無心,表妹就更無濟于事了。所以若是要擔心,并不用擔心這個表妹。很多事情,看起來是女人的事,實際上其實是男人的事?!?/br> 謝紈紈不能和謝玲玲解釋她和葉少鈞的羈絆,不能解釋她為什么會這樣相信葉少鈞,她只能從這個角度去解釋。 謝玲玲還是明白了這個解釋,表妹不足為懼,真正要在乎的是世子爺的態度,她便問道:“那世子爺如今待jiejie可好?” 謝玲玲是看到大哥兒,才加了如今兩個字的。 可是謝紈紈沒想那么多,只是提到這個,謝紈紈不由自主的就柔軟的笑開了花,葉少鈞當然好! 看她這樣如花盛放的笑容,簡直都不用回答了。 就這樣又過了些日子,這位表姑娘依然故我,每隔兩三天,就往謝紈紈這里來一回,喝杯茶,坐個一個時辰的樣子,就走了,她也照樣兒每次都選葉少鈞在的時候,打個照面,并不說話,也沒有要勾搭的舉動,看起來,還真的是寄居在王府的表小姐,閑著沒事,與表嫂聊聊天之類。 謝紈紈還真是一頭霧水,掐指算算,殷月都住進來半個月了,該準備該害羞也都夠了啊,她居然沒點兒動靜,其實,謝紈紈覺得,她來聊天沒什么不好,殷月聰明會說話,聊起來挺愉快的,就是若她不是表姑娘就更好了。 這一日,殷月剛喝完茶走了,朱砂走進來,對謝紈紈道:“世子妃,這位表姑娘有點古怪呢?!?/br> 終于要來了嗎?謝紈紈簡直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振奮:“怎么著?” “不止這位表姑娘,小的那位好像也有點兒,她們在這府里,這才半個月,各房的使喚人都交往的好,雖說表姑娘家里就那樣,出手倒是大方,常賞錢給她們喝酒吃點心,尤其是那位小姑娘,性子活潑,愛聽人講古,常往角門子上,后頭院子里,花房里這些地方聽那些婆子講王府以前的那些事?!敝焐罢f。 謝紈紈覺得沒什么奇怪呀:“她們既不是正經主子,使喚了下人,賞點兒也是有的,不然也不知有些什么話說。就是小姑娘愛聽故事,那也是常事啊,哪里古怪了?!?/br> 朱砂又道:“可是好像對二少爺的事尤其有興趣,昨兒月表姑娘的丫鬟還認了二少爺的乳娘程嬤嬤做干娘呢,就在廚房后面的院子擺的酒,連月表姑娘,梨表姑娘都去了?!?/br> 謝紈紈還是覺得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表姑娘沒人撐腰,可不是得連有體面的下人也得討好著么? “還有件更古怪的呢?!敝焐罢f:“今兒早晌午,我去二少爺房里的金簪拿托她打的鞋樣子,世子妃知道,金簪兒跟我有點兒親戚關系。如今我們十分要好,她說昨兒她嚇壞了,沒心情做,還沒做出來。我就跟她說了一會兒,原來前兒晚上他伺候二少爺歇下了,把二少爺隨身帶的那塊兒玉放在枕頭底下,昨兒竟沒了,把她嚇的了不得,又不敢跟人說,只得自個兒到處亂找,今兒一早偏在床底下找著了,她說她記得昨兒明明找過那里的,當時并沒有,怎么今兒突然就有了?!?/br> “那怎么突然就有了?”謝紈紈終于有了興趣。 “金簪兒也不知道啊,她就記得那晚表姑娘的丫鬟過來送了金橘jiejie要的花樣子。只不過總算找著了,謝天謝地罷了?!敝焐靶Φ溃骸笆雷渝蠹s也知道,那塊玉是徐老太爺當年在外頭一個什么仙山得的,最是擋病擋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二少爺出生的時候,因是早產,身子弱些,徐老太爺就送了這個來,給二少爺從小兒戴著。要真找不著了,金簪兒只怕得跳井去呢?!?/br> 謝紈紈道:“這倒是,別說別人,就是我,這才過門幾個月呢,就聽說過了,倒是沒見過?!?/br> 朱砂笑道:“我也沒見過,只聽金簪兒說其實玉倒不是什么貴重好玉,還不如王妃妝奩里幾樣首飾用的好,只不過因是神仙賞的,才當寶一樣?!?/br> 兩人討論起玉來,再不提表姑娘,只謝紈紈琢磨著,這事兒真是透著古怪呢。 ☆、112 謝紈紈想了半日,覺得不得要領,等到晚間葉少鈞回來,先跟他商量,不過第一句話是說:“這些日子,月表妹有沒有找你?” 葉少鈞只看她一眼。 謝紈紈不滿的撅嘴:“快說,我這是正經事?!?/br> 就像謝紈紈說的,她急了葉少鈞就會勉強說話了,這會兒葉少鈞總算道:“沒有?!?/br> “連偶遇都沒有?”謝紈紈道,她也沒等葉少鈞回答,就說:“怪道呢,我怎么想都覺得不大對頭,按理說,她來做什么,咱們心中有數的,她也該常想法子見你才是,如今除了我也在的時候,連偶遇都沒有,她竟是避著你的,這就古怪了。她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葉少鈞等著她說。 謝紈紈就把今日朱砂來回的話說給葉少鈞,奇道:“總不至于是為了二弟吧?二弟才多大,還沒定親呢?!?/br> 她笑對葉少鈞:“再說了,二弟又不是你,要是婚前就有個表妹做妾,或是有個庶長子,耽誤給他說好親事,王妃還不掐死她……哎喲,不會想要做正頭夫妻吧?王妃肯定不會應的,這也太妄想了?!?/br> 葉少鈞哭笑不得,這想的都是些什么! 看葉少鈞那表情,謝紈紈才嘻嘻一笑,坐到他身邊,抓一把松子兒慢慢的剝起來:“照我看,這位月表妹是個聰明姑娘,也有心氣,不是那種任人擺布,只當王府是個好去處的。咱們家的情形,就是剛來不知道,這么多日子,略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只要不蠢,想來都知道她既是王妃打發來了,跟尋常做妾就不一樣了,這混水不好趟呢?!?/br> 這樣一說,謝紈紈就想起說一句:“別說你喜歡我,就是你不喜歡我,王妃塞個女人來,你就肯聽她的了不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br> 她倒是自信的很,還真叫葉少鈞聽的舒服,他這才說:“不是所有損人的舉動都是為了利己,其實常見的反而是只損人,為此,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部分利益?!?/br> “啊對!”謝紈紈猛然就醒悟了:“我娘以前也這樣說過!” 當年宮里有一位特別喜歡無事生非的皇后娘娘,她有些事情的動機叫人十分不解,莊太妃就這樣對女兒說過。 葉少鈞這會兒倒是笑了:“可見在她心里,有多想見你不喜歡,說不準都超過我了?!?/br> 這話是說準了,現在徐王妃最煩的,還真是謝紈紈,簡直要超過葉少鈞了。 謝紈紈聽了,反笑道:“這簡直是對我最大的贊賞?!?/br> 葉少鈞道:“表妹的動靜,你再留意就是了,我會去查的?!?/br> 謝紈紈應了,葉少鈞道:“明日朝廷要明發詔旨,皇上要為幾位弟弟封爵,你好給九殿下預備送禮了?!?/br> 謝紈紈大喜:“太好了!” 先帝十二位皇子,如今還剩了七位,除了已經登基的太子殿下,先帝在世的時候封的二位年長皇子為郡王,如今還有四位沒有封爵的。 “皇上的意思,兩位郡王是大行皇帝封的,他做哥哥的,再賞親王無可厚非,且二位郡王生母或是貴妃或是賢妃,都是當得起的。底下四位小些的殿下就不同了,只有九殿下、十二殿下是莊太妃所出,六殿下、十殿下生母差些兒,且年歲參差不齊,如今六殿下封郡王,九殿下封親王,十殿下和十二殿下年歲都還小,都封國公?!比~少鈞說。 “原來還有小十二的份兒呢?!敝x紈紈笑。 胖乎乎的小國公爺,想著就可愛,她就盤算起送東西來了:“既然明日就發旨意,我一早就進宮去賀母親去,東西我前兒也預備了些,如今看起來倒不夠了,還有小十二呢?!?/br> 說著就忙叫了小雅進來找東西,葉少鈞道:“你那里能有些什么,叫翠珠開了庫房拿吧?!?/br> 歡歡喜喜的忙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謝紈紈裝扮好了,去給徐王妃請安,雖然徐王妃自己與莊太妃不對付,但到底她有安平郡王妃的職責,也按品裝扮了,要進宮朝賀。 壽寧宮今日當然格外喜慶,難得的掛了紅,如今二月里,剛剛有些回暖,不僅各種花樹已經開的絢爛起來,就是宮里宮外的貴人們,也已經換下了冬日的長襖,穿上了鮮麗的春裝。 謝紈紈就穿了大紅百蝶穿花衫兒,越發襯的她膚光如雪,美貌非凡,尤其是她心中歡喜,越發光彩耀人,完全掩蓋了徐王妃的秀雅氣質,竟顯得乏味起來。 安平郡王府婆媳剛到不久,又有幾位夫人前來,都是與莊太妃又親或有舊的,都是自忖有那個體面的,這會兒坐在莊太妃身邊,一身大紅金線石榴花衣服的,就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妹子華陽長公主,她長的英氣,說起話來又是眉飛色舞的,叫人矚目。 謝紈紈上前給莊太妃請安賀喜,又給華陽長公主請安,華陽長公主大約知道謝紈紈在莊太妃跟前的體面,笑道:“瞧你客氣的,你是太妃娘娘的義女,叫我三姐得了,做什么這么生分呢?!?/br> 謝紈紈知道三姐的爽利脾氣,果然順口就改叫了三姐,華陽長公主笑道:“怪道太妃娘娘喜歡你,如今我一見你也怪喜歡的,以前你還是姑娘家,我也不好招惹,如今你也大了,越發該跟我們說說笑笑的才是,你平日里閑了,只管往我家里來?!?/br> 莊太妃笑道:“華陽這聽起來就是個霸王口氣,動輒就要招惹我們家姑奶奶呢?!?/br> 說的一邊的顧大太太、顧二太太,幾位顧家的姑奶奶,莊太妃的舅舅家英國公趙家的兩位表嫂,一位表姐,都笑起來,淑寧長公主在宮中的時候就與莊太妃交好,此時也帶著溫暖在一邊兒,趙甜沒跟自己母親坐,倒是跟溫暖坐在炕角邊兒,兩人頭挨著頭小聲說話。 謝紈紈因莊太妃的關系,與幾位都叫姨母,見了禮之后,跟著說笑了兩句,謝紈紈問顧二太太:“顧盼今日怎么沒來?” 顧二太太看徐王妃一眼,對謝紈紈說:“藍藍也沒來呢。盼兒這日子有些不大好,須得靜養些日子?!?/br> 謝紈紈就想起來:“也是二月了,到處柳絮都起來了,顧盼臉上又起疹子了嗎?” 這真是個苦不堪言的毛病,顧盼這大約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一到初春,柳絮楊花的時候,她就不大敢出門,閨房里門窗都要閉好,就這樣,還是免不了偶爾要起些疹子,或是臉上泛紅,癢不可言。 從小兒治到現在,也不知吃了多少藥,只是不見效,二三月過完倒也就好了。 宮里花木也多,顧盼自然不敢出門。 顧二太太點頭,在場的幾家人都是親近的親戚關系,也都知道顧盼這個毛病,華陽長公主笑道:“你倒什么都知道?!?/br> 華陽長公主說者無心,卻免不了聽者有意,謝紈紈不在意,她也沒往太妃娘娘跟前坐,倒是過去看趙甜和溫暖。 自葉少藍的茶局上見過之后,都沒有聚齊過,只在各種聚會上,或見了這個,或見了那個,顧盼是莊太妃的娘家侄女兒,見的最多,溫暖也常見,趙甜反是見的少了。 謝紈紈就笑問趙甜道:“這兩三個月都沒見你呢?!?/br> 這年齡的姑娘,既然開始交際,過陣子總要出來露個面兒,無聲無息幾個月沒出來,容易引人猜疑,不過從謝紈紈成親起,她就沒怎么出門見人,然后又是過年,也有兩三個月了。 趙甜道:“我跟著我娘回了一趟娘家,你出閣我也沒來送你,你別怪我?!?/br> 她人雖沒來,但送了添妝來,連同溫暖、蕭晚、袁寶兒等人,慣于同氣連聲的,也都是一樣只是送了禮。 謝紈紈其實很清楚,前世的幾位手帕交,交好的都是江陽公主,自己就是與她們相處的再融洽,那也不過只是認識了大半年罷了,見面也有限,更有出身上的差距,她們不來送嫁,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雖然沒有好友送嫁有些遺憾,但謝紈紈當然不會怪她們,只是笑道:“你也去山東了嗎?” 趙甜的母親是山東望族郭氏嫡女,嫁到帝都來已經三十年了。 這個也字用的有點奇怪,不過趙甜沒有想這么多,倒是溫暖笑道:“甜甜在路上還遇到強人了呢,是真的強人喔!快來聽聽甜甜的歷險記?!?/br> 雖然是姑娘們的說笑,溫暖這句‘真的強人’還是叫滿屋子的大人們都聽見了,含蓄點兒的還掌得住,有幾個就不由的看了徐王妃一眼。 徐王妃只能當沒聽到,臉上的微笑倒是一絲兒沒走樣。 倒不是這些人都知道謝紈紈那回事是徐王妃在里頭有首尾,只不過這些人中沒有蠢貨,想想也知道,哪有嫡親祖母勾結外人謀害自己孫女兒的?而且還是有前程的孫女兒,鬧出這么大風波。 就不是徐王妃主持的,可多少只怕脫不出關系去。 所以就有人下意識的看看徐王妃,看她是什么表情,以此猜測。不過徐王妃修煉的不錯,倒什么也看不出來。 謝紈紈果然就坐下來聽趙甜嘀嘀咕咕的說著她的山東歷險記,三個姑娘挨的近,簡直是頭碰頭,大人們聊著隨口的話題,莊太妃一臉笑的聽著,隨口應和,只好幾次,她似乎總是無意的,往那三個姑娘的方向看過去。 謝紈紈幾乎是側著背對著這邊的,看不到她的容顏,只看得到她側過去的姿態。 莊太妃似乎有點兒走神。 又過了一陣,進來的人更多了些,謝紈紈也總算收斂一點,回到這邊來,坐在徐王妃身邊,就算不用立規矩,也沒有丟下婆母不管的,謝紈紈再是不在乎,再是不打算伺候徐王妃,面兒上總歸要過得去的。 幸好趙甜的歷險記聽完了,還怪有趣的,尤其是那位蒙面大俠哈哈哈。 謝紈紈只用一個耳朵漫不經心的在聽這些姨母表姐的談著各種不敏感的話題,誰家的奇花,誰家的錦鯉,誰的衣服誰的首飾之類,一邊還在心里哈哈哈,卻見壽寧宮伺候的宮女君眉進來,輕聲對莊太妃道:“安平郡王府來了位姑姑,沒敢進來,托人悄悄帶話給郡王妃,請郡王妃得空兒趕緊回府去?!?/br> 謝紈紈坐的近,也聽清楚了,莊太妃看了謝紈紈一眼,謝紈紈的表情十分生動,莊太妃一眼就明白了,謝紈紈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不過我挺想知道的,反正靠躲是不行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管放馬過來! 莊太妃都有點忍俊不禁了,也看徐王妃一眼,見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便輕聲吩咐君眉:“把她帶進來見郡王妃吧?!?/br> 片刻之后,謝紈紈就見商嫂子一臉不大自在的跟著君眉走進來,徐王妃看到她,不由訝異:“你怎么來了?” 商嫂子忙上前躬身,小聲說:“世子妃院子里那個麗珠,剛才坐著突然就血流不止,大夫說是小產了?!?/br> “小產?那不是個丫鬟嗎?”徐王妃吃驚了一下,不由的問,聲音也不算大,不過自見了她們家這種作態,所有人都停住了沒說話,這句吃驚的話自然隔的近的都聽到了。 然后徐王妃立刻道:“丫鬟死了,大約也是自己摔著的,打發幾十兩銀子埋了就是了,有什么要緊的,不用理會,你倒巴巴的當個要緊事進宮來,還不快回去!” 商嫂子忙應了。 ☆、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