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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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皇貴妃崔粲然,在小泉子看來也是這皇宮里古往今來獨一份兒了。其他妃嬪的封位詔書都是禮部擬寫的,圣上看也沒有看過,直接讓人送過去了,連皇后娘娘都是這樣??伤膮s是陛下一筆一劃在御書房里起草了好多遍,親筆御題的。不說位份,單是這份心意恐怕都是其他娘娘求也求不來的。放在其他人身上,還指不定怎么感激涕零呢??伤?,硬是一抬手就把圣旨給扔了。不說那圣旨扔不扔得,就說她這行為,就是在作踐陛下的一番心意嘛。 是,她是陛下的原配,又跟著陛下一起打江山,崔家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你功勞再大,你也是陛下的老婆是不是?這女人三從四德,出嫁從夫,丈夫就是你的天,別說把你從原配變成了小妾,就是休了你,那你也只能打掉的牙和血往肚里吞。為什么???因為那是陛下! 陛下是誰?當今天子。 話說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就是要殺了你你都只能磕個頭說句,“謝主隆恩”,她倒好,不僅不感恩,還把陛下親擬的詔書直接扔了,更過分的還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扔……也怪不得陛下會生氣了。 小泉子作為陛下身邊最親近的小太監,不止一次地在心底為他主子抱不平。這貴妃娘娘,美則美矣,可是太囂張了。他雖然不能算個男人,但也覺得像這樣的女人娶回家當老婆,太辛苦了。再美,不能當飯吃啊。女人嘛,還是溫柔得好。溫柔才能收服男人,像貴妃娘娘這樣的,皇上愿意寵著她的時候還好,要是哪天不愿意寵她了,往日里她的那些囂張跋扈,簡直就是她的催命符啊。 不過,小泉子以他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想要貴妃娘娘失寵,恐怕除非她哪天腦抽來刺殺圣上,否則,她再做什么陛下最終都還是會原諒她的。 就是她扔圣旨這件事情,陛下都只是在氣極了之后說要她去浣衣局,連皇貴妃的封號都沒有撤,就是瞅著看她什么時候能低個頭跟皇上認個錯,這事情就這么揭過去了。要不然也不會稱呼為“那位”:稱呼娘娘,沒有皇貴妃入浣衣局的例子,況且她的位份還在;可稱呼她為宮女,那也根本不是啊。權衡之下,還是“那位”來得妥當。 本以為她去了浣衣局吃幾天苦就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誰知道她這幾天壓根兒就沒去! 這膽子,已經不能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了啊。這位有史以來第一位以貴妃尊位沒入浣衣局的貴妃娘娘,真是……給他們找了好多事情啊。 小泉子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監一眼,罵道,“什么東西!飯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嗎?那是誰?那是貴妃娘娘!她就是再到浣衣局,那也是貴妃娘娘!是貴人!怎么可以押她過去?”他又白了那個小太監一眼,“她不去就算了?!?/br> 反正陛下也沒真讓她洗衣服。小泉子在心里默默補充道。 那個小太監面露難色,“那,可要把她找回來?” 小泉子斜了他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那小太監立馬不敢再問,唯唯諾諾地點點頭,勾著身子告退了。 小泉子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唉,他們這些當奴才的,可真是苦啊。自己的事情要做好不說,還要時時刻刻揣測上面的人是個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還不能讓上面的人看出來他們在揣測……真的好累啊。 他嘆氣的聲音有點兒大,里面的沈明旸聽到了,立馬沉聲道,“小泉子你去哪兒了?趕快給朕滾進來研磨?!?/br> 小泉子連忙小跑進去,朝沈明旸行了一個禮,卻沒有動。 沈明旸等了等,沒見他動作,皺了皺眉,“怎么了?” 小泉子笑了笑,期期艾艾地說道,“啟稟圣上,剛才浣衣局的蘇公公過來稟報說,娘娘這幾天并沒有去浣衣局。奴才想著,娘娘身子弱,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宣太醫過去看看?” 沈明旸心里升起一種無力感,他就知道崔粲然肯定不會理他的。什么圣旨,什么金口玉言,什么君無戲言,在她崔粲然眼中就是一坨屎,她隨時可以違抗,隨時可以想扔就扔。 算了。本來沈明旸還打算這次讓她好好吃下苦頭的,不過說起來到底還是自己對不起她,這次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吧。難得小泉子把臺階都遞到他面前來了,他只需要伸腳就行了…… 沈明旸淡淡地瞥了一眼小泉子,“那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br> 小泉子得令,立馬點頭哈腰地轉身出去。這下好了,娘娘來了他就不用再忍受圣上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了。 誰知剛剛走了兩步,后面又傳來沈明旸的聲音,“等等?!毙∪愚D身,只聽沈明旸說道,“算了,把她帶到這里來?!边@幾天不見,還真是有點兒想念她。不知道她氣消了沒有,不過看來又是一場好哄。 小泉子得令出去了,沈明旸卻坐在桌案前面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啊,這就是他的魔障。 折子不過剛看了幾本,門外當值的小太監就進來稟報,“陛下,吏部尚書文清和文大人求見?!鄙蛎鲿D頭也沒有抬,只是空出了左手微微一抬,示意他把人帶進來。那小太監得令,立刻退了出去。 文清和是最早跟隨他的那一班臣子,當年還是他端王時就跟在他身邊,此人胸有溝壑,雖手段狠辣,心腸極硬,但瑕不掩瑜,就憑著這些年他對自己的輔佐,沈明旸還是愿意用他的。 一陣衣衫摩擦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沈明旸放下筆,果然看到文清和已經行完禮,垂首站在了下首。 他手一伸,指了指右手的椅子,淡淡說道,“坐吧?!彼麖呐赃叾逊e如山的折子里找到文清和的奏折,續道,“你們的折子朕已經看過了?!彼麚u了搖頭,說道,“朕不認為,眼下應該大封后宮。如今政局未穩,實在不宜選秀,還是緩緩吧?!?/br> 似乎是早就猜到沈明旸會有這樣的反應,文清和并不驚訝,卻還是勸道,“陛下,正是因為眼下局勢未穩,才需要以聯姻的方法平衡朝堂。想必陛下也清楚,和皇室聯姻,選官員之女進宮,是鞏固政局最輕松最方便的辦法。況且,這也并非全國大選,不過是選取四品以上官員家中的適齡女子,既不用大cao大辦,更不用擔心激起民憤,如此便宜之事,何樂而不為?陛下切莫再要猶豫?!?/br> 他說得誠懇,處處都是站在國家朝廷的角度來想,又把沈明旸能夠找的理由全部回答了。沈明旸只能無奈地笑道,“之的啊,你果然還是這么理智冷靜。什么事情到了你那里,只有國家法理,不剩下半分人情了?!?/br> 之的是文清和的字,沈明旸一直很倚重他,兩人私下關系親近,叫他字也并不稀奇。 聽到他這樣說,文清和心中了然,“可是為了貴妃娘娘?” 沈明旸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跟在朕身邊最久,她的脾氣你也知道的。本來將她安排到皇貴妃的位置上朕已經心懷愧疚了,若是再在此時選秀,恐怕……”沈明旸沒有再說下去,文清和卻懂了。他有些不贊同地看了沈明旸一眼,語氣里已經有了些許責備,“恕臣直言,皇上此舉未免太過兒女情長了。因一女子而花費數倍的時間精力,結果卻事倍功半,實在得不償失?!?/br> “所以說你到現在還是光棍兒一個啊?!鄙蛎鲿D笑著調侃,但隨即他長嘆一聲,又感嘆道,“她本是朕的原配,跟在朕身邊出生入死,為朕安定后方,于情于理都應該是皇后,然而朕因為曾經答應過若華,不得已只能讓她屈居人后,這已經對她十分抱歉了。況且,當初她的父兄被圍,如果不是朕有意晚了三日馳援,崔家一門,絕不可能只剩下她和崔榭玉兩人?!?/br> 文清和聽出沈明旸言語中有自責之意,連忙勸慰道,“陛下慎言。當日西陘關大戰至關重要,如果不能在那里除掉崔家,等到過了西陘關,只會尾大不掉,之后更會有外戚之患。說句誅心之言,倘若崔家不是在西陘關失去全部主力,如今這龍椅上坐著的,指不定是姓崔的還是姓沈的呢。況且,崔家門閥三百年,這只是除掉了最顯赫的一支,免除了外戚之患,陛下若是想要徹底改革門閥制,除掉一個崔家,是遠遠不夠的?!?/br> “這些事情,朕何嘗不懂?”沈明旸再次長嘆一聲,“崔家一門或許還有殺的必要,然而,粲然當時還懷著朕的骨rou,說起來也是因為晚了這三日,才讓孩子也沒有了?!?/br> “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何愁不能有后?”文清和簡直無法理解沈明旸的腦回路,這些在他看來,根本就不能成為沈明旸對崔粲然愧疚的理由。崔粲然不能生?換個人嘛,反正他是皇帝是男人,允許后宮佳麗三千,多的是人想跟他生孩子。 再說了,出嫁從夫,崔粲然就應該跟著沈明旸的步調走,她的娘家,跟她都沒關系了好么?別說崔家真的權勢滔天,是沈明旸的心腹大患,就是看崔粲然平日里那囂張跋扈、不把自己相公放在眼里的樣子,文清和就覺得這女子實在不堪為國母,必須剪除她的羽翼,讓她好好地服服管,讓她知道什么叫做“出嫁從夫,以夫為天”?!按擞嫳緛碛沙家涣χ鲝?,倘若陛下覺得實在要對貴妃娘娘有個交代,臣甘愿獻上項上人頭,只請陛下殺了微臣之后,能答應諸位大人的請求,擴充后宮?!?/br> “好啊?!蔽那搴驮捯魟偮?,就聽見一個清越的女聲傳了進來。沈明旸和他齊齊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崔粲然一身緋衣,下巴微揚,雙手負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章 第四章 她的個子在男子看來并不高,然而一步步緩緩走進來,卻像是踏在人心上一樣,步步緊逼,步步壓迫。 文清和見她過來,身子忍不住往后躲了躲,大喊道,“大膽婦人,這里是御書房,豈是你等可以隨便亂闖的?” 崔粲然冷哼一聲,答道,“是你的陛下讓我過來的?!彼娉寥胨?,眼睛里卻有洶涌的怒火,幾乎可以燒毀一切。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文清和,聲音里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我說為什么自從西陘關之后你總勸陛下遠離我,還到處搜羅美人獻給他,原來就是害怕有朝一日我知道了西陘關的真相,對你不利?!彼淅涞仄沉艘谎畚那搴?,續道,“怪不得你總自矜韓子門生,原來和他一樣下作?!?/br> 崔粲然偏頭看著沈明旸,目光沉沉,像滔天巨浪朝著沈明旸鋪天蓋地地涌去??礃幼觿偛潘臀那搴偷脑挻摁尤欢悸牭搅?,要不然也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他囁嚅了幾下,終于緩緩開口,“小七,你……聽我解釋?!币驗樘艁y,連“朕”都不用了。 崔粲然冷笑了一聲,剜了他一眼,沈明旸只覺得自己臉上一痛,好像有塊rou跟著她的眼神一起被剜走了,“解釋什么?我父母兄嫂,包括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不是因為你聽了這個jian人的話,留不發兵,把他們害死的?是啊,西陘關之后,幾乎沒有硬仗再需要打,當然不再需要我崔家了。我爹一死,崔家其他旁支跟著一起四分五裂,崔氏一族就此分崩離析,你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一個百年大族瓦解得煙消云散?!?/br> 她伸手拍了拍,零落的巴掌聲回蕩在空寂的御書房里,顯得孤寂又冷清?!按虻靡皇趾盟惚P啊,沈明旸!陛下!”話音剛落,她猛地伸手揪住文清和的發髻,一把將他拖到自己身邊。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被她提在手里,半分都動彈不得。她的另一只手一翻,狠狠地給了文清和一個響亮的耳光,“怕是沒少聽他的意見吧?!?/br> 文清和被她打得眼冒金星。想要站直身體,崔粲然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樣,伸腳一踹,正中他膝蓋窩。只聽“咔嚓”兩聲,文清和的雙腿就這樣被崔粲然踢斷了。 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苦?當即便痛得要昏過去了。崔粲然卻不打算就這么放過他。眼看他脖子一歪,崔粲然揪住他發髻的手指猛地收緊,硬生生地把他給拽醒了?!澳銊倓偛皇沁€要陛下取了你的項上人頭過來跟我賠罪嗎?現在就如你的愿好不好?” 沈明旸聽得心中一驚,大喊道,“你要干什么?”倘若真的殺了文清和,恐怕就連他也不能保崔粲然一命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崔粲然對他嫣然一笑,答道,“殺人啊?!闭Z氣甜美得好像往日里跟他撒嬌一樣。沈明旸卻聽得心驚rou跳,崔粲然的瘋狂他是見過的,她說要殺人,那就多半要殺人了,如果是其他人,她殺了就殺了,他什么都不會說??墒撬F在手里提著的人,是朝廷命官啊,還是一直對他大有幫助的文清和,朝中內外人人皆知與他私交甚篤的文清和。一個宮妃,抬手之間親手殺了一名官員,這官員還和自己關系良好,這算什么事情?本來現在朝中的人對她多有不滿,如果在她再殺了朝廷命官,還不知道那群御史們會怎么彈劾她呢。 思及此處,沈明旸趕緊高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蓖饷媪⒖虃鱽碛周妭冋R的步伐,將他們三個人重重包圍住。 看到這樣的場景,一眾御林軍也都一頭霧水,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堂堂貴妃,手里抓著吏部尚書的頭發,他們的陛下居然一臉惶惑慌張,好像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泉子早就被崔粲然點了xue道,此刻看見她一手揪著文清和的發髻,輕輕松松將一個大男人提在手里,眼睛里一片恨意。那恨意駭得小泉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他被點了xue,恐怕眼下早就如同一灘爛泥,扶都扶不起來了。緊接著,他覺的襠下一暖,隨后便是一陣濕意——他被嚇尿了。 可是眼下沒有人去管他一個小太監。沈明旸還忙著跟御林軍解釋這會兒究竟發生了什么,“貴妃娘娘和文尚書下棋下輸了,你們快把文尚書帶過來?!?/br> 御林軍們面面相覷了一陣:這陣仗,還真不像是下棋下輸了呢,倒像是文尚書和貴妃有殺父之仇一樣。 御林軍們根本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猜測居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真相又怎樣?皇上都已經說了他們兩個是下棋下輸了,貴妃娘娘惱羞成怒了,那就一定是下棋下輸了。 御林軍統領走上前來,想要跟崔粲然打個商量,剛剛才抬步,她揪住文清和的那只手就是一緊,文清和整個臉皮都痛得被拉緊了一樣,連叫都叫不出來。崔粲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邊拽著文清和的頭發緩緩往外一動,一邊說道,“你們都給我退開。要不然,文尚書可就不是頭皮痛了?!?/br> 御林軍統領轉過頭去看沈明旸,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雙臂張開往后一壓,這群御林軍立時給崔粲然讓出了一條路來。 崔粲然并不放手,就那樣拖著文清和的頭發,順著御林軍們給她讓開的那條路緩緩退出去。沈明旸還不忘安撫她,“小七,你先把文清和放下行不行?其他的事情,我們都好商量?!贝摁尤徊粸樗鶆?,只是冷笑了一聲,照樣拖著文清和朝外面退去。 她退,沈明旸跟著一眾御林軍就往前跟,這一路走走停停,離御書房越來越遠,竟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還沒有修繕好,除了正在工作的工匠太監,并沒有其他人。 看到崔粲然提著文清和帶著沈明旸和御林軍一路過來,原本還在裝修的工匠太監們立刻作鳥獸散,瞬間逃得干干凈凈。 看著忙著逃走的宮人們,崔粲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文清和的臉,說道,“文大人,你看看這些宮人都知道趨利避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虧你還自詡讀書人,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看來果然是書都讀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彼稚习蛋凳股狭藘葎艃?,聽著不響,但不過幾下打過去,文清和的雙頰就高高腫起,連話都說不明白了,“崔氏,你這個毒婦!肆意辱罵打殺朝廷命官,崔世安沒教過你什么叫國法家法嗎?” “啪”的一聲,這次的耳光格外地響。崔粲然幽幽地看著他“你直呼我父親的名字,對他老人家大不敬,這一巴掌算輕的?!?/br> 這一巴掌像是撕開了文清和的偽裝,斯文人的面具徹底不見了。只聽他破口大罵道,“崔氏,你這不要臉的毒婦!崔世安竊國之賊,明著是輔佐陛下,實則是為了將來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等逆賊,是死有余辜!崔氏一門,在其位不謀其政,尸位素餐,有負圣恩,更與崔世安沆瀣一氣,圖謀不軌,有那樣的結局全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崔粲然的目光漸漸沉下來,她盯著手中的文清和,冷聲說道,“文大人好一張利口?!彼壑橛挠囊晦D,露出幾分了然的神情,“文大人這樣張口亂罵,是知道今日我不可能放過你,所以想激怒我求一個速死么?” 眼見著文清和眼中露出駭然之色,崔粲然微微一笑,目光猶如毒蛇一般,從文清和臉上舔舐而過,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痹捯魟偮?,崔粲然伸手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文清和的耳朵里狠狠地戳進去,“你這耳朵,圣人之言聽不進去,要它何用?” 文清和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崔粲然卻不為所動,“這就痛嗎?當日西陘關,我崔氏一門,男子盡數戰死沙場,我娘親和五位嫂嫂為了讓我和六哥逃出來,自愿留下?!钡搅舜藭r,崔粲然眼中才出現點點淚光,“呵,她們一介弱女,面對與我崔家有深仇大恨的兵士,會有何種結果,想都不用想?!彼话褜⑽那搴吞岬矫媲皝?,芙蓉面上盡是恨意,“告訴你,這才叫痛。一日之間,父母兄嫂,甚至我尚未出生的孩子統統離我而去,這才叫痛!我一直認為是這些都是廢帝造成的,沒想到啊,”她彎唇一笑,全是嘲諷,“這里面居然還有我的好夫君的功勞?!?/br> 她轉過頭去,淚水被她死死地含在眼眶里,就是不肯落下來,“今日種種,都是我咎由自取。當初錯看他人,不僅一腔癡心錯付,還累得族人盡皆喪命?!彼粗蛎鲿D,嘴邊露出一個嘲諷至極的笑意,“你如今已登大寶,天下盡在掌中,我奈何不得你?!彼α诵?,又將目光移向手中的文清和,低聲道,“我奈何不得他,卻奈何得了你?!蹦切θ萆?,文清和被她刺穿了一只耳朵的耳膜,就算只聽了個隱約,還是感到不寒而栗。只聽她又說道,“你造了這么多口孽,死后必進拔舌地獄??上?,死后什么情景我看不到啦,現在就讓你嘗嘗這樣的感受吧?!?/br> 話音落下,崔粲然另一只手猛地握住文清和的下巴,硬生生地把他下巴卸了下來。 許是被她的殘暴驚住了,一眾御林軍盡皆呆滯,沈明旸閉了閉眼,知道今日之事再難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剛叫了一聲“粲然”,眼淚就撲簌而下,語調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崔粲然卻不管他,拖著文清和朝著椒房殿里退去。她手上有文清和,沈明旸又下令不許傷了她,御林軍雖然人數眾多,卻投鼠忌器,不敢再進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拖著文清和進入了椒房殿,關上了大門。 不過片刻,里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將整個椒房殿都燒了起來。直到此時,沈明旸才明白過來崔粲然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自盡。他立刻慌了神,連忙大喊道,“快救火,趕快給我救火!若是她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全部陪葬!”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椒房殿里還有許多沒有撤走的材料,加上其他裝飾,崔粲然又有意赴死,火星子下去立刻就燃起來,逼得人寸步都進不得。 沈明旸見御林軍不敢進去,急得不行,當下就搶過身邊一名侍衛手中的水桶都頭澆下去,打算往里沖,御林軍統領看見他如此動作,連忙將他一把抱住,“陛下,不可??!萬萬不可!” 沈明旸一邊想要掙開他的雙手,一邊怒吼道,“給朕滾開!滾開!”那御林軍統領無論沈明旸如何打罵,硬是不肯放手。到了后來,不僅是他,沈明旸身邊的一干人等都沖上來,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硬是讓他不得再近一步。 “啊——啊——”君臣正在對峙間,突然聽見里面的文清和發出一陣凄慘至極的叫聲,緊接著一個渾身是火的人被人從椒房殿里扔了出來,正是剛才跟崔粲然一起進去的文清和。 立刻有御林軍過去查看,才發現人已經氣絕身亡。打開文清和的嘴,里面空空蕩蕩的,舌頭竟被人活生生地連根拔起,他的衣服上那團濕噠噠的rou,想來就是他的舌頭…… 沈明旸看著文清和燒焦的尸身微一愣神,隨后“咵噠”一聲巨響,椒房殿整個都塌了下來…… 他看著已經垮掉的椒房殿,低低地哀嚎了一聲“不”,隨后眼前一黑,再也不知人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章 第五章 太冷了!身下睡著的這塊板,太硬了!這采薇究竟在做什么?鋪床都鋪不好,干脆什么都不要做了,直接發配去御馬監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是,明明這么累了,想睡個覺都睡不好!她等下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一下采薇那丫頭,免得她成天惦記著她的青年才俊,事情都做不好! 崔粲然越想越生氣,一腳蹬開被子,猛地從床上翻起來。 “你醒啦?” 誰這么沒規矩?崔粲然循聲望去,入眼的卻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小宮女。她微微一愣,尚未來得及說話,那個小宮女就已經走過來,將手里的一杯茶遞給她,“快喝口茶潤潤喉嚨吧,你昏迷了這么久,大家都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br> 崔粲然剛剛睡醒,這會兒腦筋還有點兒不清楚。她懵懵懂懂地接過那個小宮女遞過來的茶杯,剛要端起來往嘴巴里送,就發現味道不對。她眼/賤地看了一眼,茶湯昏沉,上面全是浮沫,茶杯底下還留著褐色的茶末,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茶,崔粲然瞬間沒了喝的欲望,她冷笑一聲,想把茶杯放到床邊的矮幾上再來訓誡這位宮人,誰知手卻落了個空。她轉頭一看,才發現原本應該放在床邊的沉香木矮幾不見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崔粲然才猛然發現,這里,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漪瀾殿。 這間屋子,不算小,但在見慣了奢華的崔粲然眼中絕對稱不上大。雖然干凈,然而在崔粲然看來實在簡陋得可以。各色擺設用具,不知道是哪八百年前流行的款式。 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出現在她崔粲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