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她說罷,齊望就點了頭,“孩兒知道了,阿娘放心?!?/br> 齊潤也是點頭,“我聽三哥的?!?/br> “你跟你三嫂學,”見文籐緊張地看著他們,謝慧齊朝她淡道又轉向居娉婷,“帶著她一點?!?/br> 她與三媳婦不親近,但卻信媳婦的這個人,因著她有足夠完整的心性分辨好歹,還有三兒子的稟性,她對次媳的寄望說起來甚至高于長媳。 寄望得越高,也就更嚴苛,更不講什么表面的溫情。 “兒媳知道了……”居娉婷輕聲道,握過身邊小姑娘的手,柔和的眼朝婆婆望去,“還請您放心?!?/br> 她自有法子帶好了這個小弟媳,居娉婷這時候不需丈夫多講,也已經明白日后小弟和小弟媳就是不跟著他們過,他們也是要關照他們的,且這關照必定不能比兄嫂少上一分。 婆婆現在全心帶她,她必也得全心把小弟媳帶出來不可。 次媳柔順,謝慧齊朝她點了頭,又朝孱弱文靜,哪怕此時脹紅著臉也鼓足勇氣朝她直視的小媳婦看了一眼,見她小聲地叫了她聲“伯娘”,謝慧齊心中也是寬慰了些。 小姑娘是反應慢了點,但好在有上進心,也好在足夠聽話——哪怕腦子不夠用,教她怎么做她還是會依樣畫葫蘆,不會自作聰明,已是大幸了。 這年三月,謝慧齊就已經吩咐了家人去蚊兇給長孫送周歲禮,林府那頭也是派了人跟隨前去送禮,搭了國公府的順風車。 國公府的人是五月回的京,謝慧齊得知林府前去之人讓長媳跟長孫回來也沒說什么。 她早前就已經跟長子說了,讓他把媳婦和兒子都放在身邊。 林府那頭這一年來也是風平浪靜沒再出什么讓她眼皮一跳的大事,遂那點小心思她也沒放在心上。 親家再親,也只是親近而已,他們以前不能插手國公府之事,以后也不可能有那個能力決定國公府的家事。 她要是因林府與長子心生縫隙,或是長子與林府與她心生縫隙,那才是笑話大了,也活該他們母子生疏。 國公府的人也帶來了齊璞夫妻給國公府捎來的眾多東西,齊璞還搬回來了兩箱自己抄的書,還有一箱自己對于蚊兇地況地情的見解,齊國公翻了翻后臉色還算尚可,回頭與國公夫人頷首道,“還算有藥可救?!?/br> 謝慧齊也難得的翻了兒子的給他父親寫的折子看,看完之后她都被長子的親歷親為和見解折服,也是對丈夫嘆道,“你也太難以討好?!?/br> 齊國公還是不以為然,“都跟你一樣對他,他踏的都是天階,到時候摔下來,十個你我都接不住他?!?/br> 謝慧齊又怕他說出“慈母多敗兒”之意,趕緊閉上了嘴。 他雖不會嚴詞責怪她,但齊國公要是訓起她來,也夠讓她挺不住的。 這一年謝慧齊原本以為也還是風平浪靜地過去,但到了七月盛夏之時,還是出了事,女兒在宮中大病,竟是病到了奄奄一息之時才叫了她進宮,謝慧齊一進宮,這才知道嬌艷如花的女兒竟在幾夕之間就瘦骨嶙峋。 每月逢三六九是平哀帝身體好之后的馬場跑馬之日,七月六日平哀帝帶她去馬場跑馬,哪料他們身下馬兒發瘋,齊奚在馬上便把皇帝交給了請來相救的侍衛,她卻掉于馬下,被馬踩中了胸口,胸口骨折,已有好幾日疼得連呼吸都是困難。 那日出事的馬匹就是齊奚歷來所騎之馬,本是一匹溫馴的母馬,當天被捉拿后就口吐白沫而亡了。 這事已過四日,齊奚本是決意瞞著母親,但皇帝在半夜聽到她在睡夢中哭著喊娘喊疼后的隔日,就把國公夫人給請來了。 齊奚見到母親,本還想笑,只是當母親看過她就攔著眼睛不說話,她的笑容便淡了下來,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母親,等她終于看她,才小心地道,“阿娘,不疼?!?/br> 謝慧齊久久不能言語。 她在宮中照顧了女兒兩日,從丈夫那得知是皇族中人想置她于死地后,她當日啞著嗓子求女兒,“阿娘能求你跟我們回去嗎?” 齊奚抓著她的手,眼睛哀求地看著她搖了頭。 謝慧齊看得抬起頭才把眼淚忍下。 皇帝不立后,不納后妃,不過繼皇子,哪一項都是下面的人都不能忍的,現在是皇族中人發作,等哪一天輪到滿朝文武逼他了,到時候女兒又將如何? 就是她愿意他們這對表兄妹成為夫妻,國公府又被牽置于水深火熱,他們又哪來的什么兒女?到時候所有的不是,都會歸到女兒身上。 最后所有不好的后果是要她來承擔的,就是死都會死得不干凈,謝慧齊從來沒想過從小被她跟婆母們護在手掌心的心肝寶貝,就是他們千防萬防,還是步了齊家女的后塵。 ☆、第344章 齊奚不能動,即便是吞咽流食也是艱難,她前幾日便是連咽都咽不下去,好在換了母親照顧,過了兩日就能進食了。 謝慧齊守在長樂宮沒動,她手邊的參湯溫粥都是熱的,時不時喂女兒兩口,女兒睡時她就在倚在床邊的太師椅上打盹,齊奚一醒,她就能馬上醒過來。 齊奚清醒的時候也茫然,她雖未跟皇帝真的成婚,但也算是出嫁女了,女兒到了嫁出去也是到了孝敬父母的年齡了,換到她這里,卻是母親還得為她cao勞——她當初想靠自己與表哥在一起,還是想得太天真。 世事從來不如人所愿,她以為的不牽累也還是她的一廂情愿。 只是母親平靜,齊奚也慢慢平靜下來,她被母親帶在身邊太久,先前沒在母親身上學會的東西,現下也學會了——她也能把所有波濤洶涌的東西都掩于平靜的臉孔之下。 平哀帝每日都會回宮,頭兩天回來得甚勤,一日能回來三四趟,國公夫人回頭讓國公爺去跟他說了讓他安心政事就好,平哀帝就回來得少了。 齊奚便也能好好睡個覺,安心養她的病,不會因他的回來時不時驚醒。 齊奚一好點,謝慧齊便回了趟國公府吩咐家事,回府沒多久,就收到了中王妃的信——中王妃身邊的人在國公街的門口堵到了她,跪著請她看信。 現下幾個王府看似風平浪靜,但底下已血流成河,中王靈王陽王在國公夫人進宮的當日就已死——平哀帝沒給他這幾個王叔爭辯清白的機會,當日馬場奴婢死了一半,半夜,三王全去,世子被拘,幾大王府,包括在皇帝面前一直施壓的皇族長老也被殺了個干凈。 幾府世子也從王府消失,是生是死,下場不知。 中王妃來了信,信里道不是求情,只是想知道現下長子的生死。 謝慧齊看完信,把展開的信展遞出了馬車。 國公府的人交給了中王妃的人。 馬車進入了國公府,謝慧齊花了半日吩咐了三媳婦府中之事,令她閉門,又叫了暗堂的人過來讓他們聽候小公子和由公子的吩咐。 他們夫妻這些日子怕是要耗在宮中無處脫身,家中就交給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山雨欲來風滿樓,謝慧齊不知道這場大風暴會刮走誰的家,但丈夫要確保這場風暴不會禍及他們的家,她自也是化身為刀,加入戰場。 以國公府為中心的幾大家族都不能幸免,謝晉平與謝晉慶一人手握京郊外十萬兵權,一人身處皇帝私兵營,谷翼云坐鎮兵部,這廂沒能幸免的休王爺被帶到了皇宮軟禁,臨走前把國子監托付到了齊望手里。 而謝由聽從其父吩咐,帶了謝家人來了國公府。 謝慧齊上午回的國公府,下午就又去了皇宮。 她一回長樂宮在女兒身邊坐下,睡下的齊奚睜開了眼看了她一眼,在母親拿溫帕擦試她臉的手下又昏昏欲睡了過去。 太醫說三小姐現在的身子禁不住用止痛的藥,只能就這樣干耗著,謝慧齊離開了大半日,也不知她身下的吸汗的棉單抽走了幾塊,這時她往被下的女兒的背一摸,又摸到了潮濕一片,就自行動起手來扯底下棉單。 奴婢們欲要幫忙,在她一個瞥眼下就又都退了下去。 為保持不能動彈,卻無時無刻痛得出汗的女兒的身上的整潔,謝慧齊沒讓她穿衣裳,她每日只挪動一次,身下每日鋪著十幾層棉單,一旦潮濕就抽出來,身上蓋著的也是微有濕意鋪上新的就換,不讓她見風,要到每日午后陽氣最盛時才給她擦身,也不讓她在炎熱的天氣中臭不可聞。 這深宮也只有三小姐母親敢下這樣的決定,即便是皇帝知情她的決定也只是沉默不語,那些先前對國公夫人欲言又止的女官們就干脆閉嘴了她們的嘴。 但齊奚確也是好得甚快,在連著幾日的高燒和食不能咽后,現下喘氣聲都平穩了許多,睡夢中也不再痛苦不堪。 她好了些,謝慧齊沒等女兒再說,這日皇帝在中午過來站寢殿門口時,她就讓人去請了皇帝進來。 齊奚聽母親吩咐完,正在咽食的小姑娘抬起眼看了母親一眼。 “不是不讓你們見,”謝慧齊別了別她的長發,女兒一動不動地躺在淡藍色的薄棉被下還是蒼白無神,但比起之前的奄奄一息,有了幾許生氣的人現下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起來了,她順好女兒在枕邊的長發,低頭在她額上碰了碰,淡淡道,“你們得活著,才能在一起多呆幾日?!?/br> 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齊奚聽了下意識就朝母親笑,這時候急步聲靠近,已經有好幾日從來沒在中午見到齊奚的平哀帝快步到了龍床前。 他這幾日都是歇在太和殿的,國公爺那日跟他說完讓他安心政事的話后眼神冷得就像寒冰,平哀帝再來自己的長樂宮都是快來快走。 不比先前都是在她睡中見她,皇帝一走進,就看到了她的笑臉,就那么一眼,皇帝的步子就停了下來。 他看著她的笑臉沒放,心口劇烈地疼。 她是齊國公的女兒,她是知道他的自私的罷? 一直知道,即便是知道自己的下場,還是能笑看著他? 原來無論他做盡什么,他還是能被人這般裝在心間…… “哥哥?” 她出了聲,眼睛因笑都彎了,平哀帝近乎踉蹌地走到床邊,蹲下身來握著她探出來的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笑著道,“好了些了?” “嗯?!饼R奚一直迷迷糊糊,有著母親在身邊,她也不再非要什么都有算了,也不知道有許久沒看見他,這時候他近在眼前,看得仔細了,嘴角的笑也淡了下來,眼睛也慢慢變得憂慮了起來,“你沒歇息好?” 齊奚還不能動彈,如今的皇帝也沒好到哪里去,臉白得近乎透明,就是眼睛也像蒙了塵的寶珠,不復往日光芒。 “這幾日有些忙?!逼桨У壅f著抬起頭,這才往旁邊看去。 國公夫人已不在殿內,他回過頭去,即便是殿里的宮人也不見了。 齊奚也略微偏了下頭,掃了眼寢宮,隨后緊了緊那只握著她的手,與他輕聲細語了起來。 平哀帝這次直等到她再睡著了也還是在看她,最后他歇在了她身邊——謝慧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跪坐在床邊,把頭埋在女兒的身邊就這么睡著了,她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最終一言不發轉過了頭就再出了殿。 她在門外站了一會,終還是沒敵過心中的軟弱,讓他身邊的老公公進去扶他躺平。 如今的平哀帝不再是少年登基,那個還需仰仗輔臣的少年皇帝,如今他大權在握,近乎什么都在他手中,也沒幾個人再懂他心思,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牽制他。 齊君昀對先帝與現在的平哀帝一直以來保持著一種退避的心思,他當年為家族,為自己全力保先帝上位,之后為保家族與己身視皇帝與猛虎,即便是先帝是他一手看著長大,甚至曾教導過的表弟,之后少年皇帝對齊國公府的格外慷慨在齊君昀的眼里一直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沒感覺到皇恩浩蕩,只覺眼前一片血紅——如若真如了少年皇帝的愿,他們齊家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才能止得了這天下的口。 平哀帝身體好轉,心思轉變,松了一大口氣的不止是那些提防著齊國公府的大臣,他何嘗不是? 而平哀帝身后如何,齊君昀一直覺得過繼才是他與朝廷的出路,以為天下已在他手中胸中的皇帝已不會再復少年時候的執拗,但他錯了。 七月六日到七日,不過一個朝夕,皇族中死了近十個一府之主的皇族血脈。 當時在齊君昀面前晃蕩了很長一段時日的血紅又彌漫在了他的眼前,直到這日他才發現以為改變了的皇帝還是當日那個恨絕皇族的少年。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再次錯了的齊君昀這次把家族都折了進去,且還是自愿的,遂當皇帝對皇族趕盡殺絕,而內閣大學士和大臣們把所有矛頭指向齊國公府,齊君昀只能迎頭應對。 他們不敢與這時的皇帝作對,但幾個大臣們一心都在想把國公府推上風口浪尖,先把國公府弄倒,把苗頭掐死。 皇族中人之死不過朝夕之間,最不想成為外戚的齊國公府成為眾矢之的也不過朝夕之間。 原本從不說破的事情因內閣大學士的不再觀望最終成了私下能說得出口的秘密,即便是齊國公的弟子知道那不可言喻的事情后也是驚訝于這事的不正統,即便是崇敬老師,這個當口也是緘默不語。 在確定多數官員不會為齊國公出言后,言官們開始在朝廷上頂著皇帝冰冷的笑臉瘋狂參奏齊國公一系,暴怒的皇帝卻只能把強涌上喉口的血咽下去。 他已是看出來,他殺的每一個人都會被按到齊國公府身上去,成為他們弄倒齊國公的理由。 而皇帝知道得太晚了。 ☆、第3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