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
老天待她已是不薄了。 齊璞出蚊兇之事圣上下了令,已成定局,林夫人得知女兒要跟著去,許久不來國公府的人也是來國公府了。 謝慧齊掌家的這些年,大忻風云不斷,國公府更是諸事不停,所以即便是國公爺的壽辰,小兒的生辰這些日子也只會邀親近的幾家人過來吃頓便飯,從不大肆鋪張,國公爺雖也難免有應酬,但那也都被她放到了前院去,與后院內眷無甚關系。 這次齊潤小生辰,謝慧齊也只請了自家的弟弟和谷府兩家,即便是近臣家也沒叫人過來,林府那邊也是沒讓人知會。 國公府小公子們的生辰素來過得低調,他們出生時連日子都是瞞得緊緊的,外人所知不多,林玲也是到當天才知是小叔子的生辰,林府也是無從得知。 那天國公府沒請林府的人,林玲也是有點驚訝的,等母親來府,婆母除了受禮,也不會怎么叫她母親過去與她說話,這也才知婆母對她的好,對林府的好也不是無止境的。 這也才看得分明,婆母不是心中無數。 林玲也是就此事沒忍住跟齊璞提了一嘴,道,“我阿娘不太喜歡進府來,阿娘似是心中有數?!?/br> 齊璞聽了也是好笑,敲敲她的頭道,“你這才知?” 他也不以為然的很。 他因喜林玲也尊重岳母,但也僅如此了。 相比尊重岳母,他更尊重他殺敵萬千的老岳父,先帝手下的重將,那是于國于民皆有功之臣,國家因他才安穩,所以大舅子得他的余蔭也是應當,且大舅子也是驍勇善戰,有勇有謀之輩,有他在,林府就后繼有人,林玲此生也是安妥。 至于岳母那點心思,跟他阿娘與他所說的一樣,只要起不了大浪,就無須在意,即便是他阿父這樣一生做盡功德之人,背后也多的是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的。 至于親家之間當面親密無間,背后說道不是,出點事就幸災樂禍的,京城中也不乏其人。 “阿娘不在意?” “又何須在意?”齊璞跟她有話就說,摸著她的耳朵淡道,“不過,也要適可而止才好?!?/br> 林玲點頭,若有所思。 齊璞七月初就要起程,謝慧齊也沒為他準備什么,由得長媳去cao勞了,麥姑她們卻是有些憂心不已,麥姑與綠姑的女兒已經跟了林玲,她們私底下也是教了女兒們怎么準備前去蚊兇的什物。 有些小東西不見得起眼,但皆須是要帶的,到時也省時省力。 謝慧齊本來還想著這種事就是準備不妥當,吃苦的也是小兒女們,自己釀的苦果還是自己嘗一嘗的好,但轉念一想,準備不好下人也是有責,就干脆睜只眼閉只眼,由得她們去了。 她對長子現在還蠻心硬的。 齊璞那是母親不太管他了,即使是父親那也是十天半月的不叫他去見他,有長子跟沒長子一樣,對底下聰明的書生比對他還好,他原本還有點躲著其父,不想看他那張在他眼里似笑非笑,有著無盡嘲諷的臉,但等到發現連去請個安都不見得能見到人后,齊璞這心頭就更如被貓抓似的了。 齊璞連著半個月都沒請到安后,這日干脆跟了在他父親底下混得極好的書生去見人。 那書生姓徐本名明觀,是西南大將之子,未跟其父學武反學了文,是這次殿試的狀元,現下興邦苑眾多同學之人皆被外放,他卻還在齊國公門下當個洗筆書生,隨齊國公在內閣官署處置政務…… 齊璞跟著他亦步亦趨,徐書生背著手,一路皆偏頭要笑不笑地看著小國公爺。 小國公爺被他看得久了,覺著這臉不知為何恁是發熱,在快要到閣署前終忍不住抽扇抽了師弟肩膀一記,“看甚?” 好的不學,盡學壞的,笑起來跟他父親一樣討厭,讓人想撕了他臉。 ☆、第311章 這一年來皇上的召見臣子甚多,齊國公又常呆于太和殿外的閣署處理事務,也常進出太和殿,徐明觀可是看小國公爺躲了國公爺好幾次了。 平時跟老鼠見貓似的,現在卻是要蹭著他往里進,徐明觀也甚是好笑,少年心性也難免有些捉狹,“小國公爺,您就不怕國公爺訓你?” 齊璞止步,搭著他的肩,語重心長,“還沒去過我家罷?” 對他再好,也沒帶他去過國公府罷?雖說是收他為徒了,但也沒行拜師之禮罷? 徐明觀悠悠道,“國公爺道我輩之人不必拘泥于門戶?!?/br> 齊璞不禁嗤笑出聲,拿扇子敲他的頭,戲謔道,“那你就信了?” 徐明觀摸著鼻子笑了起來。 他也不是個真書呆子,從三歲握筆寫論起學到如今,各大史書都已翻爛,他還真沒見過幾個孤寡之臣真得償所愿的,光明哲克己,可成不了大器。 他知道小國公爺的意思,但也實話實說道,“這個我都聽國公爺的意思?!?/br> 能把他放到身邊帶著他處理政務,于他已是大恩。 “那個你跟我父親的管不著,我下個月就要走了,有個送別宴,徐師弟是要來還是不來?”齊璞笑意吟吟。 徐明觀又摸鼻子,笑嘆了口氣,“小國公爺,你就說罷?!?/br> “等會我進去,你要是見里頭有什么不雅的,替我把門守緊了,誰都不許進來?!?/br> “不雅的?”徐明觀到底還是不了解這對父子,有些不解。 “你記著就好?!饼R璞說罷,大步向前,先于他進了閣署。 徐明觀跟著進去,等到隨小國公爺一同進了老師的官署,末了沒一會,就見其師兄被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老師罰著倒立說話,結巴一字,茶杯就往他身上招呼,兇殘得徐明觀眼皮一跳一跳的,等到小國公爺臉上被潑了一臉墨后,他默默地把身體移到了門口,擋了外頭許多大人的眼神。 沒用半個時辰,徐明觀就明白平日對著他們這群學生耐心有禮的齊國公是有多溫文爾雅,如蘭君子了。 謝慧齊在國公府也聽到消息,知道長子到他阿父那里討嫌去了。 她兒子最近在戶部做事做的還算好,但也不是未出小紕漏,到底還是國公府的那群老臣子幫著收拾了,在他那個對他要求嚴格的父親那里,他小罪都是大罪,又隔了這么多天才去見人,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晚上齊璞回來,來跟她請安還是一片玉樹臨風,謝慧齊拿著手指戳他胸口,聽他唉唉地叫,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璞平時要是時辰晚了,也不來鶴心院見她,這日早些回來到鶴心院來請安也是獻寶來的,看她還笑,他也是無奈,把衣襟捋開了些給她看個仔細,“是真砸,你家國公爺對我也真是十年如一日?!?/br> 國公夫人又忍不住戳了他兩下,齊璞嘶嘶地抽聲,退后兩步,沒跟她坐一塊了,他拿著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又拉扯到了嘴邊被馬鞭抽腫了的傷痕,又是摸著嘴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 “舒坦了?”謝慧齊也不心疼他,笑著問。 這不管大錯小錯,當一頓抽了,也可安心了罷? 齊璞見她眼睛都是亮的,盡管他老大不小了也還是忍不住問,“我真是你給他生的?” 怎么一個兩個都當他是撿回來的招呼? 謝慧齊忍不住笑出聲來,朝他揮手,“回青陽院讓你媳婦給你擦藥去?!?/br> 齊璞哼了一聲,忍著疼把果子吃完,丟了核,拿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手,這才起身。 離開前他跪到她面前,雙手握著她的手,抬目看著她的臉淡淡道,“最近要打點離去的事,應酬也多,也沒得什么時間過來跟你說話了,阿父陪著你我是放心的,這么多年來他也沒給你受過什么氣,也沒什么是我能為你做的,想來只有我真正繼承了你們的衣缽,不讓你們失望,才是你最想我做到的,你也放心,我就是不如阿父,也會撐著這個家,二妹三弟四弟還有小由他們我這輩子都會管到的,你信我?!?/br> “嗯,信?!敝x慧齊摸了摸他的臉,微微笑了起來,“老大……” 齊璞看著她。 “老大,娘能給你的都給你了,往后的路自己好好走,”謝慧齊摸了摸他那雙像極了他父親的眼睛,再說出口的話卻是再溫柔不過,“但要是走累了,疲了,就回娘身邊來,不管你在哪,成了什么樣的人,娘都在咱們家等你,哪怕你一事無成呢,你也是我們的孩子?!?/br> 齊璞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著頭看著手中握著的手,輕輕地點了頭。 這就是他的娘,他的家。 國公府的長公子要就任外地,他交友廣闊,說來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也有人在自家為他辦送別宴的,但國公府這邊發了話,說國公府會開三宴讓長公子辭友,讓接帖之人都來國公府喝薄酒一杯。 這也是謝慧齊在長子離開前最后為他出把力了。 國公府一直門禁森嚴,一來他不是尋常人等能進門來的,二來國公府的宴會甚是稀少,除了國公府的重要門臣還算常出沒于國公府,其它皇親貴胄想得邀進門來都是不易,物以稀為貴,更何況是國公府這等一等國公的門府,還有齊國公這個百官之首坐鎮府中,這次國公府大開門庭,多的是人想從長公子那得張帖子。 謝慧齊把前院和中院前半部花,三堂六院還有大半個園子都挪了出來讓他待客,也把前中院的仆人交到了兒媳手里,錢也拔了三萬兩銀到她手里,讓媳婦全權cao辦這三次宴會的所有事情。 她什么也不管。 要叫什么人來,也是他們夫妻商量著辦。 那廂林夫人得了消息也甚是緊張,又來了國公府問女兒要不要幫忙,林玲這次婉拒了母親的幫忙。 她也是知道婆母的意思,婆母也是帶了她這么久,給了她這般多的人,如果這還都要靠她娘家的母親幫忙,她這國公府的長公子夫人不當也罷。 扶不扶不起,即便就是齊璞還護著她,她對自己也會很失望。 林玲得了重任也不見得慌亂,頭天開始就井井有條,安排都很得當,很是大氣沉穩。 前院忙,后院也沒清閑太多,這時余家也出了點事,余小英父子把快要生子的谷芝堇送到了謝慧齊這里來。 谷芝堇這也是被其小兒媳傷了心,其小兒媳也是谷芝堇挑的,本是家道中落的一個乖巧的閨女,這些年來在家教甚嚴的余家當媳婦也是未受過什么刁難,其夫也只有她一妻,許是好日子過久了,加上她肚子里也是有三個月的孩子有持無恐,竟在公婆背后說婆婆不要臉,這么大年紀了還有孩子后被護母心切的小兒子聽見,嚴詞責怪了幾句,竟跳了家中水井,救上來后也是不思其過,反倒說是婆婆要逼死她,要令家族蒙羞…… 話傳到谷芝堇耳里,谷芝堇動了胎氣,要來見謝慧齊,余小英父子也忙把她送過來了,跟謝慧齊說道好事后說過兩日處置好家中的事就來接她。 謝慧齊聽后也是匪夷所思,這當媳婦的,竟囂張至此? 她看著面有愧色的余家父子三人,未出一言,但一臉的荒謬。 這叫什么事? “姨母,家中有愚婦,怕驚了母親身子,”小弟羞愧得不敢言語,余谷率先往前一步跪下沉聲道,“這兩日還請您幫我們看顧著母親一些,過兩日我跟小弟會過來跟母親請罪,接母親回去?!?/br> 余小英在路上被谷芝堇打得臉都腫了,這時候見到對他冷著臉的謝慧齊也是滿臉的羞愧,他是虧欠他老妻的,當年他說不住谷家了,她就跟著他義無反顧地離開了谷家,他一生都怕驚著她擾著她,卻沒想當她一把年紀了連命都搭上要為他生子卻還要為他受委屈,他也是無顏見人,謝慧齊一朝他看過來,他蠕了蠕嘴,也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谷芝堇已被謝慧齊令人扶到了齊奚的院子去休歇,她不在,謝慧齊也發現她是對余家父子沒什么話可說。 到底也是余家的家務,她也不想仗著身份多嘴,末了也只是點點頭,“好?!?/br> 余家父子又去齊奚的溪水院轉了一圈才走。 謝慧齊這頭手中的事忙到一半,被她派去侍候的婆子就來說余夫人醒了,謝慧齊放了手頭的事就去了女兒的院子。 谷芝堇見到她不復剛進門時的眼紅,她喝了藥醒了一覺醒來已經恢復了平靜,那平時總是顯得有幾分孤傲的臉也看不出之前的悲慟來,她見謝慧齊一坐到身邊,就握了謝慧齊的手摸向肚子,半垂著頭淡淡道,“差點就沒了,就差一點點?!?/br> 謝慧齊輕柔地摸著她的肚子,沉默了半會,才道,“這么大的膽子?” “呵?!北缓诵牡墓戎ポ览淅涞貏恿藙幼旖?。 謝慧齊也知她外冷內熱,外表看著冷酷,但是個為了家里人什么都做的,媳婦進了門,也是媳婦那是要什么就給什么。 怕是給的太多了,有人就覺得該她的了。 “你太會寵著人了,”謝慧齊也不屑于說道不在她眼里的人的不是,僅對谷芝堇道,“以后莫要如此了?!?/br> 谷芝堇木然地點了頭。 也沒兩天,僅隔天的晚上余小英就來接谷芝堇回去了。 那被休出門去的人肚中孩子已無,被送到了離京的鏢車上,有生之年想來也是難以回京城了。 至于她娘家,因得了余家的銀錢,也怕于家族名聲有礙,其母也與她寫了斷親書,一輩子不會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