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長哀帝自嘲地笑了笑,睜開眼,平靜地朝齊君昀道,“谷府老夫的表妹,工部侍郎余通之妻是先帝的人?!?/br> 齊君昀一聽就了悟了。 原來是親戚。 還是跟他妻子相熟的親戚。 這就說得通了。 妻子谷府送葬,好幾天都是跟這些女眷們呆在一塊的,再防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被下了藥也是無人可知了。 誰能想得到,是谷府的親戚要害谷府有著絕對利害關系的國公夫人的命。 且余通還是掛著他國公府的名聲走這條官路的人,也算是他國公府的屬臣了。 被自家人謀害,齊君昀這些嘴角揚起的笑也是冷極了。 “多謝皇上?!彼玖似饋?。 “要走了?”長哀帝笑道。 見齊國公沒動,長哀帝無所謂地道,“走吧,你還病著,早些回去,省得嫂嫂擔心?!?/br> 齊君昀看著無所謂,臉頰帶著病意的緋紅的太子,在嘴里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張了口,卻是道,“不急,如若皇上沒什么事,就留我一頓膳罷?!?/br> 長哀帝愣了愣,隨后,他輕笑了起來,爾后輕輕地點了下頭,也把嘆息聲掩在了嘴里。 皇位僅在殿堂的幾步上面,卻跟人間隔了千重水萬重山似的。 高處實在不勝寒啊。 長哀帝撐著龍椅站了起來,走下了那那幾步殿階,站到了齊國公的面前,無限惆悵也無限悲哀地道,“我是真沒幾年了,表哥?!?/br> 所以,別防他那么緊。 他這一生,也就僅有那么幾個親人了。 “知道了?!饼R國公扶了他,垂下了雙眼。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罷。 京城九月的天也涼了,但天氣沒有去年那般寒冷,齊君昀一連半個月都不斷咳嗽,半夜為恐擾著她睡了,他偶爾咳嗽一聲,謝慧齊也是聽得出他有多容忍,她心煩得很,見府里的藥不管用,就又叫了表姐夫過來。 這一次,表姐跟表弟都隨著余小英來了。 國公府一窩的女人,老的正當年輕的,還有那個最小最粉嫩的都圍著國公爺,擔心不已地看著他。 三代美人一個不缺,憂心忡忡地直盯著他,齊國公嘴邊也是一直掛著笑意,在余小英給他把脈的時候,又是連著輕咳了幾聲,嚇得那幾個老少美人膽顫心驚地看著他。 見他一咳,他府里的那幾個女人就跟被踩了腳的貓一樣不安,時深受府中女人愛戴的齊國公只能搖頭了。 余小英把過脈,小心翼翼地問他這表妹夫,“是思慮過多罷?” 他口氣也不敢說重了,生怕表妹夫認為他是說他心眼多。 但他這表妹夫著實是他認識的人中心眼最大的。 這么多年來,他只見過他弄死別人,沒見過別人弄殘過他。 他著實是有些害怕他的。 他現在不當太醫了,開了藥鋪,但手里的藥材都是他這表妹夫給他走后門弄來的,他也不得不怕。 當然他也怕表妹夫倒了,他也得跟著一樣倒霉。 來京這么多年了,余小英早就明白被連坐是一件多么凄慘的事了。 他日子過得好好的,晚上睡覺有媳婦,白天睜眼了能看見兒子,連太醫都不用當了在宮里膽顫心驚,現在靠著當過太醫的名聲在京城能吃一輩子的飯,這種小日子他很珍惜的。 “嗯?”齊君昀瞄了余小英一眼。 余小英頓時就搖了頭,“我再把把,我再把把?!?/br> 這次把完脈,他也就不說話了,只顧埋頭寫單子,完了當謝慧齊拿過去看后,他道,“先喝幾日試試?!?/br> 謝慧齊給了一直站在旁邊府里的老大夫左讓,見左讓點頭說他下去煎藥后,她也是朝余小英松了口氣,“你的偏方向來有用,也許喝幾劑喝了呢?!?/br> 她實在是怕了他咳了,怕得每晚都睡不踏實。 余小英診過脈,谷芝堇就開口她帶弟弟來的事,跟國公府的兩個老主母,還有表妹道,“我想趁著父親的百日還未過,想給翼云抬門媳婦進門?!?/br> 謝慧齊輕“啊”了一聲,與婆婆和二嬸看過一眼后,她朝表姐開了口,“那有看中的人家?” 翼云一直在邊境,回來后也是父親重病,加之家里是家姐當家,又連著是災年,年景不好過,朝廷都縮衣節食,富貴人家嫁娶之事也不多,謝慧齊這邊也是沒聽到他婚事的動靜,這還是頭一次聽到。 但就是有看中的人家了,百日之內就抬進門來,這是不是有點緊了? 姑娘家也不知道會不會答應。 謝慧齊思忖著看著表姐,谷芝堇淡道,“看中一戶人家,是個孤女,且無兄弟,現寄借在廟中?!?/br> 已借住在廟中,那就等于半腳已進空門了? 表親家要娶半個尼姑,齊二嬸眉眼忍不住跳了跳,朝表親家的小姐看去,“可是恰當?” 這家里無親也就算了,可娶個尼姑? 現在谷家現在的這個當家可是再年輕有為不過的兵部侍郎! 齊項氏忍不住朝谷家現在的當家看去,見他眉眼不動,不動如山地坐在那,這谷家的兒郎也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材,樣貌能耐每樣都拿得出手,配個尼姑? 齊項氏眉頭忍不住皺得死緊。 “回二嬸的話,”谷芝堇人有點冷,但對老齊二夫人卻是再恭敬不過的,“我這也只是看中,還沒定,也是過來跟老夫人和您來商量著看的?!?/br> “我看不妥?!饼R項氏一聽她這么說,想也不想地搖了頭,否決了。 再怎么樣,也不至于配這么個孤女。 “慧慧,你說呢?”齊容氏看向了謝慧齊。 謝慧齊聽表姐這么說,也沒驚著,表姐既然提了出來,那肯定是有她的想法的,聽了婆婆的話她開口便道,“我覺得是個孤女也沒什么不好的,我當初嫁進來的時候,身邊也只有大郎二郎他們?!?/br> “豈是能跟你相提并論的?”齊項氏見她拿個孤女跟她比,很是不快。 謝慧齊嘴角揚了揚,眼睛溫柔地看向齊二嬸,“也是差不了許多的,當初您也沒有嫌棄我什么?!?/br> 齊項氏一聽,“嘁”了一聲,還是不快地道,“在你眼中,就沒什么是不好不妥的?!?/br> 谷芝堇接了話,道,“那孤女我以前見過幾次,性子是個好的,沉得住氣,人也安靜?!?/br> “那這兩個在一起……”齊項氏一聽都傻眼了,拿出了兩手,還指著一動不動的谷家大爺道,“一天到晚,氣都不吭一聲,這日子怎么過?” 說著就朝坐在旁邊,此時正皺著眉頭喝冰糖梨汁的國公爺道,“君昀,你說,你夫人天天跟你一聲不吭過嗎?” 齊國公拿眼睛漫不經心地掃了在座的人一樣,朝他二嬸搖了搖頭。 一得到支持,齊項氏馬上朝谷芝堇道,“那根本跟你表妹沒什么可比的?!?/br> “二嬸……”謝慧齊搖了下頭。 人家也不是要娶個跟她一樣的,不過是因為身份是個孤女,跟她以前有點相似罷了。 再說,是孤女的話,若是這個孤女肯嫁,她家里沒人,百日之內成婚,也是比家里有人的規矩要少一些,嫁娶之事也要來得及一些。 “谷家大爺,你怎么說?”齊項氏不想理會她,直接問谷翼云。 “我聽長輩和家姐的?!惫燃掖鬆數?。 “唉?!币宦犨@話,齊項氏就嘆了口氣,轉頭朝谷芝堇道,“有這么個聽話的弟弟,你還是多想一想罷?!?/br> 谷芝堇是尊敬國公府的老夫人們,但她從來都不是個沒主意的,她若是拿不了主意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死多謝遍了,聽了齊項氏的話也還是淡然道,“也不是沒想過娶個好人家的,愿意嫁過來的也是有,只是,我們家畢竟是不一樣的,在我活著的時候,我是要跟翼云住在一起的,二嬸,您說,到時候哪家的貴女嫁過來,是容得下我們一家的?” 到時候只會攆了他們一家出去罷? “我的病,需要姐夫時時看著?!惫纫碓仆蝗徽f了這么一句。 谷芝堇聽了轉過頭,看了眼怕她被誤解的弟弟。 “是個姑娘就行?!惫纫碓朴值懒艘痪?,起身朝齊項氏作了個揖,賠了插話的禮,方才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齊項氏一想,也是如此,但還是道,“找個身后娘家沒那么強勢的?!?/br> 總比找個什么都沒有,還會被人詬病的孤女好。 “一時之間,也是找不到性情跟家境都行的女兒家了,”谷芝堇淡淡道,“再三年的話,那時候翼云也是太大了?!?/br> 齊項氏也是無話可說。 “那孤女是住在哪個廟里,哪家的姑娘?”齊容氏這時候開了口。 谷芝堇見老國公夫人問到正題,心中也是松了口氣,對著老國公夫人細細地說了起來,“是翰林院一個老編修的女兒,是這位老編修與妻子中年才得來的女兒,只是家境貧寒了些,其夫人重病也花光了家中的積蓄,沒兩月,這老編修也過了,這姑娘在京中也只有幾個家境不好的親戚,無一接納她的,便受了一位師太的好意,去了一家庵堂,這庵堂名叫水月庵?!?/br> “水月庵?”沒聽過這庵堂的齊容氏重復了一次。 “是京郊樂山上的一府小廟,說是一位中年喪夫喪子的婦人所建的,里面專收納身后無所依靠的老少婦孺?!?/br> “倒是個有幾分善心的地方?!饼R容氏淡淡點頭。 “是?!?/br> “那孤女可是知情了?”齊容氏也是聽出來這位表小姐鐵了心了。 “還沒有,”谷芝堇搖搖頭,淡道,“我想從您這邊得了首肯,再去跟她提這意?!?/br> “你覺著好的就是好的……”這時候齊項氏動了一動,齊容氏掃了話有點過多的二弟媳一眼,見她收住了嘴,就又轉眼看向了谷芝堇,“我們都歡喜,是不,媳婦?” 謝慧齊點點頭,看向表弟。 谷翼云也是轉頭看向了她,朝她頷了下首,示意他對這事也贊同得很。 他jiejie看中了就好。 谷家帶著跟國公府通過氣的事走了,謝慧齊說來也不cao心表弟的大事——這等事,她表姐肯定不可能馬虎,她就一個弟弟。 她便以為這事肯定是差不多了,也是開始替谷府準備著成婚的事來——谷府得從國公府的布莊和米糧鋪等地方拿東西才行。 國公府下面的這些鋪子的存貨就那么一點,不預留著一些下來,谷府到時候到別處買也不好買。 鋪子里給谷府留著點,她再從府里分著點出來,這婚事也就能cao辦起來了。 之前為辦喪事,谷府也是沒什么存著的米糧了。 這已是連著快五年的災荒了,現在這京里,也就那么幾家家里有富裕的存糧的,現在誰家不是算著家里的那點米糧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