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寶丫娘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 她熬到了這歲數,嘴也拙了,只想著回去得好好跟兒孫們說說,這等大恩大德,往后定要報了她的才好。 若不然,實在心里難安。 “我娘在河西給你帶了些東西來,都放外面的擔子里了,”寶丫這時開了口,“我婆婆也是給你捎了些薄禮過來,都放在一處,我都寫了來龍去脈的,有幾樣確實是好東西,一個是安胎的老方子,是我婆婆祖傳下來的,我之前懷我們家二寶的時候有點滑像,就是靠了這方子才把胎坐穩的,meimei你回頭給你們家的大夫看看,還有我家當家的在南方找了他熟悉的燒瓷的老友燒了兩批他親手做的碗,我當家的說要把把其中燒得取好的一批給你,我看手藝是好的,回頭你也瞅瞅,若是好,你就留著自己用啊?!?/br> 謝慧齊笑著點頭,也是知道他們肯定是把認為家里最好最值錢的東西都帶來了。 鄉下人很多都是這樣,本性善良,別人一對他們好點,他們都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東西給你回報一些才是好。 謝慧齊留了她們的午飯,她陪著她們吃了一點,又叫了下人備了二下來個菜,拿中號的食盒裝了五個盒子,讓她們帶回去。 這食盒他們帶回去之后往后也用得著。 她把寶丫她們挑來的擔子留下了,又給了她副新擔子,籮筐也比之前的要大一些,能多用些年。 “先前那擔子是就不給你們了,新日子,就給你們換擔新擔子?!敝x慧齊給她們整理打點的時候笑著道。 平常人家一般一年換個扁擔籮筐心里都是有劃算的,這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年頭,謝慧齊是實打實過過什么都要算計的日子,自是知道這一家人千里迢迢來京,什么都要從無變成有,花錢的地方不在少數,她給銀錢,這家人未必會要,給些小工具,他們倒還是會愿意接受的。 “誒?!睂氀疽娛切|西,也是歡歡喜喜地接了。 謝慧齊也是給孩子們裝了些糧果點心進去,還有幾匹布,讓寶丫去給他們做身衣裳。 這些都是她作長輩給孩子們的禮,遂寶丫娘和寶丫也不好拒絕,于是她們滿擔子來,也是滿擔子走。 李圍西跟著他老爹正蹲在國公街的當頭等人,見到寶丫挑著擔子領著岳母娘過來了,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接過了婆娘身上的擔子。 一接過,擔子沉得他肩頭就是一低,他往擔子看了看,朝婆娘看去。 “李老當家的……”這時候寶丫娘趕緊道,“等餓了吧?勞您等我這老婆子了,趕緊的吃個rou餅子?!?/br> 她趕緊去擔子里翻,翻出那疊還透著熱氣的rou餅,挑了中間最熱的兩個給了老親家,又挑了兩個給寶丫,“趕緊給你家當家的塞兩口?!?/br> 這rou餅的香氣頓時就進了人的鼻了,李圍西咽了咽口水,道,“娘,咋有這個???” “唉,你寶丫那妹子是苦過來的,知道咱們家不容易,打發的都是些實用的,光餅子都烙了上百個,回頭家里的娃娃們也是能吃頓飽的了,省著點吃的話,咱們這一路到她那個莊子的吃食也是有了?!睂氀灸锟粗鴮氀拘χ扬炞尤M了她當家的嘴里,見女婿狼吞虎咽,也是笑了。 “好吃,老親家,你也吃點?!崩罾袭敿业陌裷ou最多的那塊撕給了她,“等會我挑著擔子回去,你跟西寶和寶丫去街上走走,看咱們家還缺點啥的,都買了,小娃娃們的夾襖棉鞋這些也買新的現成的備著,咱們這些老的不要緊,娃娃們到了新家,還是穿些新衣裳衣鞋的好?!?/br> 新日子,新奔頭,穿點新的圖個吉利。 寶丫娘接過那塊餅子笑著點了點頭,扯了一小點塞到了口里,剩下的都放到了女兒嘴里。 一家人都是實誠肯干的人,就是另地起灶過新日子也不怕,只要人都是踏踏實實的,不愁沒好日子過。 十月中旬這天,國公爺往府里送了話,說十一日晚上就會回,這次能在家呆兩日,謝慧齊一聽,趕緊把兩個兒子從書院里接了回來。 小長孫公子一進青陽院的門,就背著手對他的娘長吁短嘆,“娘啊,您若是再不把孩兒接回來認認門,我都不知道咱們家的門得往哪走了?!?/br> 謝慧齊一手溫柔地牽著小呆子,一手提著大兒子的耳朵就往里走,笑著對那總是沒個正形的大兒道,“行,回頭我就讓你阿父帶你認認去?!?/br> 小長公子輕“嘖”了一聲。 不過最近一段時日國公爺回來的次數不多,每次回來也是過個夜,天未亮就走了,謝慧齊也真是擔心在兒子們最需要父親的時候,她丈夫把他的兒子們都給忘了。 ☆、第192章 上個月初五謝慧齊生辰之后,小長孫公子在初七就滿了五歲了,謝慧齊是帶著弟弟們長大的,但就是調皮的二郎當年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沒大兒這么反應快。 這小rou包兒是真聰明,聰明得即使是大人的話,說了半句他就能知道對方的意圖。 而小兒子則是木木呆呆,那種呆跟他大舅舅小時候的呆是不一樣的,他大舅小時候是害羞,又加上性子內斂不愛說話,所以看起來有些呆,但小兒子是真呆啊,謝慧齊看他很時候事情都是不過腦的,他的這種呆是有點什么都不走心的呆。 大的小的她都cao心,中間的那個又是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金珠,哪個都不省心。 一把孩子們帶進去,兩個祖母就又過來抱她們的心肝寶貝了。 小金珠許是有好幾日沒見到小弟弟了,小姑娘長大了點,也沒之前那么愛欺負小弟弟了,這次還特意剝開了花生,送到了小弟弟的嘴邊,“小饅兒,來,張嘴……” 小饅頭看著花生張嘴吞了下去,眼睛頓時笑瞇了。 “祖母,二祖母,我可想你們了,好想好想的,我今兒一起看天那么藍,我就知道我能回家來看你們,我心可誠呢?!毙¢L孫公子又是花言巧語了起來,那話是一串串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從哪學的,這機靈得都不像個小孩兒了。 這時候謝慧齊也還是不知道,她孩子學的都是她的。 國公爺每次一回來,她都是換著花樣表達她的欣喜的,小長孫公子那時候天天跟著她的屁股走,早把她的那些花樣記在了心里,只等時間讓他發揮所長了。 孩子們一回,齊容氏齊項氏就無心做事了,謝慧齊笑著讓下人把帳薄本了這些搬到了暖閣外面一點,讓婆婆跟二嬸和孩子們呆著,她則在外面收拾著后面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謝慧齊算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也不等下人來報,自行起了身,想去馬場那邊接人。 “外邊冷,就別去了?!饼R容氏看到了,就朝媳婦說了一聲。 “娘,無礙,我就是去瞅瞅?!?/br> 齊容氏也就沒說話了。 不讓她去接是不可能的。 這媳婦的心都掛在人身上,好不容易等到回來了,能坐得住才怪。 謝慧齊也真不是去瞅瞅,直接去了馬場那邊。 國公爺的馬是直接跑進馬場這邊來入馬廄的。 她這著實也是等了一會,天都快有些黑了,才有下人急急來報,說國公爺快要進府了。 這時候夜風已起,謝慧齊也是怕招人罵,這猶豫了半會想回去,但遲疑了一會還是留下來了。 但她這一留還是留錯了,齊君昀一進馬道看到她,當下就翻身下馬,把馬繩甩給了下人,提著馬鞭氣勢洶洶朝她走來。 謝慧齊當下就一個閉眼,等到腳步聲近了,她這也是提心吊膽地把眼睜開,這討好的笑還沒露出來了,就被他冷眼瞪上了。 “國公爺,你回來了啊……”謝慧齊也是膽兒大,說著還把手往他手臂里放。 齊君昀沒理會她,等到走了幾步深吸了口氣,才把手放到了她肚子上。 “孩子好得很?!敝x慧齊也把手附了上去。 齊君昀瞪了她一眼。 謝慧齊也是把有點涼的手趕緊收了回去,但只收到了一半,手就又被人拉住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青陽院的膳已擺上了,齊君昀一進門,長孫公子就一個跳躍往他身上蹦,歡呼,“阿父……” 他平時與他阿父掐得最厲害,但他也是那個只要國公爺在,怎么攆他都攆不走的賴皮孩。 “阿父,阿父……”小金珠也是歡笑著奔了過來。 只有小饅頭走到最后,抬著閃亮的黑眼睛渴望地看著他的父親。 齊君昀把最小的那個放到脖子上騎著,手也不扶著,彎腰就把雙胞胎一手抱了一個,在他們的小額頭上輕碰了一下,先問他的小金珠,“在家可有好好用飯?” “有,阿父,每頓一大碗一大碗,這么大的一大碗……”小金珠比劃著給她的父親看,搖晃著腦袋驕傲地道,“比阿娘吃的還多呢?!?/br> “我兒乖?!饼R君昀喜愛這個長得跟妻子像的女兒無比,便是女兒也很少叫,叫的是我兒,連讓下人叫她也是叫二小姐,是跟著她兄弟一起排大小的。 “小公子……”看到小兒子,國公爺的眼睛也柔和了起來,“小公子這幾日在書院呆得可好?” “阿父,好?!毙」映吨赣Hyingying的衣裳,頭點個不停,兩排白白的小牙齒這時候已是笑得露了出來。 “阿父,阿父,我呢?我呢!”長孫公子見還沒問到他,急了,在上面扯著他阿父的頭發就叫。 “趕緊把那大的放下來……”謝慧齊一看這兔崽子快扯疼他阿父了,眼睛都瞪大了。 “你這個心里沒我的……”長孫公子朝他娘親扮鬼臉。 “好了,菜都要涼了,你們快去洗手漱下口?!饼R二嬸實在看不下去了,笑著過來抱了小金珠過來。 齊璞一下地,就又被他娘扯著臉蛋揪了兩下,齊璞一等到父母相攜去了偏廳洗漱,走到祖母面前就抱怨,“祖母,我當真不是我阿娘從我們家門口撿來的?” 齊君昀這次在青陽院陪兒女們直陪到他們入睡,一個個上了床,才去叫了在母親睡著了的妻子回去。 “慢點?!币娝鹚?,齊容氏提醒了一句。 “嗯?!?/br> 齊容氏送了兒子到門口,走了幾步,齊君昀見她還跟著,朝她說了一聲,“娘,回吧?!?/br> 外邊冷。 “我送你們到門邊,走吧,沒幾步路?!?/br> “嗯?!?/br> 齊君昀緊了緊手里的人,齊容氏在一邊把披風往上提了提,擋住了她的臉。 “今日她也是累壞了,你沒回來之前算了一天的帳,跟管事的說了半天的話,說話的時候手里也沒停著?!饼R容氏看著他懷中的媳婦眼睛柔和地道。 媳婦是個好的,也知道心疼人,知道她一到冬天身子就寒,每天晚上都要伺候著她泡個藥水腳,就是有著身子了,也不忘蹲下幫她搓一搓腳。 她不嫌這個是臟事,是誠意誠意伺候著她的,齊容氏也沒法為她做多的,也是只想著在她活著的時候多為她遮風擋雨些,不為兒子,也為她的這片心意。 在她,這夫妻倆,要和和睦睦過一生才是好。 “好,娘,回吧?!钡搅碎T口,齊君昀開了口,又朝她身邊的婆子道,“起夜起得頻一點,多給老夫人理理被子?!?/br> “是,國公爺?!逼抛宇I了令。 “娘,您回?!饼R君昀站在那,看著母親上了長廊,朝主屋走去了,這才出了門,等門關上,聽到門栓好的聲音,這才回了鶴心院。 齊君昀睡到半夜聽到她叫他哥哥,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等看到懷里的人安安靜靜地在睡著,他又長吁了一口氣。 這些個日夜,他即便是打盹也是聽到她在叫他,有時候叫得凄慘,有時候又傷心無比,他每每醒過來見不到人都是一身的冷汗,于是即便只是回來看一眼,隔幾日也要回來一趟。 這次回來也是他實在受不了每天聽她在他的夢里向他求救,而他連人都沒法好好看一眼了。 “慧慧?!彼谒厽o聲地叫了她一聲,摸著她的肚子,這夜卻是再也無法再睡下去了。 他此生是有雄心壯志,讓忻朝國泰民安,那是他祖父未做完全,想讓他去做到的事情,他也曾在亡祖面前立下過誓言,因此從未掌國公府就開始殫精竭慮,不曾敢行差踏錯過半步,卻從未像如今這般力不從心過。 即便是當初姑姑在皇宮逝世,父親與叔父雙亡,國公府陷入即刻就要傾塌的風雨當中,他也未曾像現在如此這般焦慮過。 他已不想去管國師那些關于以后的斷言,他現在只想她沒事,他們的孩子也好好的沒事,這個家成了他每天都想回來的地方,不能就這么沒了。 他也快受不了每日她在他夢中哭喊求救,而他卻舉手無措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