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你有哪次是聽的!”寶丫娘對她的不長記性恨得牙癢癢的,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走過來拿手指狠狠地戳了下她的腦門。 王寶丫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了。 這時候王大媳婦已經泡了糖茶水過來,拿著一杯就遞給了謝慧齊,然后給了小姑子,朝著謝慧齊也是道,“總算是盼著你來了,寶丫可是天天都念著你?!?/br> “大嫂?!蓖鯇氀究此笊退f話,親昵地叫了她一聲,惹來了大媳婦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來了就好,”王大媳婦吐氣道,“趕緊去后面你們姐妹倆說說話兒,把心里話都說全了,寶丫也就不會說我們攔著她不跟你好了?!?/br> 說著就又朝婆婆道,“娘,咱中午留慧齊的飯吧?” “當然留?!边@都快中午了,飯肯定是要留的,寶丫娘說著就擼起袖子,對這兩個姑娘道,“去后邊聊著去吧,慧齊你幫我教教寶丫,別比你大還比你不懂事,中午伯娘給你多做兩個拿手好菜,你跟紅豆留下吃飯,吃完再走啊?!?/br> “好,那伯娘,慧齊就叨擾了啊?!?/br> “哪的話?!睂氀灸飺u著頭走了。 王寶丫一見她娘跟大嫂都走了,吐了吐舌頭,拉著謝慧齊就往后面跑,“我繡了好多東西,你快幫我去瞧一瞧?!?/br> 謝慧齊被她拉了一段就忙扯了扯她,寶丫這才知自己又跑快了,特不好意思地朝她的好meimei笑,不等她開口就哀求地道,“知道了,你就別念我了,我一定記著以后不會犯了?!?/br> 謝慧齊拉住了她,讓她跟她慢慢走,“不是念你,是眼前你都要成婚了,一切還是不出錯的好,我不喜歡外面的人說你什么呢?!?/br> 寶丫聽著這話歡喜地笑了,不停地點頭嗯嗯,她知道她meimei對她最好。 這要換以前,謝慧齊從不說這樣的話,她前世就不是中規中矩的人,但她身為一個女人,成就,并堅持下來的事情與之同時她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而她身處的時代,還是允許她犯錯的年頭,所以她犯得起錯,也付得起代價,只要沒死,只要還有毅力,只要自己沒給自己判死刑,她就還有無數次跌到了可以再爬起來重來的機會。 但她現在穿過來所處的時代完全不同,女子只要被退一次婚,再找個好婆家嫁了那是難如登天,再嫁了,那被退婚的名聲也會跟著她一輩子,被人指點,其后果比一時失手犯了小錯的人進了監獄從而一輩子都要背著勞改犯三字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王伯娘時時刻刻都念著寶丫要莊重,謝慧齊懂王伯娘對寶丫這老來女的心,說來也是無奈,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叫你循規蹈矩,安份守己,因為老一輩活一輩子過來,比誰都知道出格所要付出的代價。 付得起的,當然不在乎這個,可老人對小輩的心,只愿兒孫安康,越在乎兒孫的,越說得多,明知小輩煩也忍不住要說,只想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道理都教給后輩聽。 也只有被長輩珍愛的,才會被人細心教導,謝慧齊這輩子想再有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有時候想起這世生她的母親那幾年對她的細心,對她的好,都還有些羨慕就是過了及笄之年還被母親當孩童教訓教導的寶丫,為此,她對寶丫也更是看重,希望這個半路認的jiejie不說一輩子凡事稱心如意,也還是希望她能安安樂樂,福福氣氣過一輩子。 ☆、第17章 寶丫再喜歡與慧齊meimei處在一塊不過了,慧齊meimei總是能讓她高興起來,說的話也好,做的事也好,樣樣都得她的心。 雖說她年長她一些,倒無論動手做事情還是為人處世,她總能從這個meimei身上學到一些,說是益友良師也不為過。 謝慧齊這次想著來都來了,人也見到了,也別浪費了時間,就打算在原先教的基礎上教寶丫多畫幾個花樣子出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寶丫會的多,以后不管她身在何處,不管什么境地,她靠自己本事得的那份必不會少…… 不比后世,古代人的想象力跟繪畫這方面的動手能力,對此就謝慧齊親眼見到的很少有比較好的有領悟力的,她之前身在侯府所接觸的那些貴族名門小姐,就是周圍環境好,找來的老師也都是此中高手,也是開始練的時候一塌糊涂。 這年頭的千金小姐沒那么好當,會的東西也都是棒棍子下面練出來的,越被寄以厚望的千金小姐家教越嚴,出來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是靠練出來的,就謝慧齊見過的比她身份更貴氣的千金小姐十指練得血rou模糊成厚繭的不乏其是。 這還是家中有家底,請得起名師的結果。 謝慧齊三歲就坐在琴臺子前學彈琴,第一天當天晚上手疼得連勺都握不住——她以前也不乏想著靠自己在后世的知識在這年頭混得風生水起的想法,但真身入其中了,才發現她在現代需要腳踏實地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靠雙手才能掙來自由,在大忻這種封建階級,女子地位低下的社會就更加了,你必須出色,比別人更耐得住,才會被人高看一眼,而不是你出口驚人了你就一步登天了。 謝慧齊沒三歲就老老實實地跟著父母請來的女先生學她該學的才藝,不過畢竟因著她多活一世,無論是知識層面,還是后天養成的功底都是過得去的,領悟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她又不是個坐不住不好學的,所以只學了幾年,琴棋書畫幾樣東西她學得還不錯,因材施教,教教寶丫還是夠的。 謝慧齊會的也是大忻朝高功能,也就貴族小姐才備有的才能了,寶丫也知道就也就她能跟著她學點了,換別家的姑娘,慧齊meimei是提都不提一聲的,所以當她握筆的手拙了畫偏了方向,被謝慧齊一根棍子狠狠敲過來的時候,她也只是疼得抽抽搭搭地掉淚,連眼淚都不太敢抬手去擦。 “這梅花是這樣的畫的嗎?再往前伸一點,你畫的不是含苞待放的花包,而是畫的恨不得把大腿胸脯都露出來的梅花姑娘……”謝慧齊見她狠狠打了手,寶丫還敢把筆往前面潑,頓時氣得口不擇言了,又是狠狠地抽了寶丫一記。 寶丫被抽得哇哇哭,都顧不上震驚慧齊meimei語出驚人的點評了,撫著手背抽泣道,“我笨嘛……” “笨是理由嗎?重練!”謝慧齊沒好氣,把這張紙給扯了扔到地上,板起臉道,“哭什么哭?趕緊給我重練,信不信你再哭我抽你?” 謝慧齊一進入嚴師狀態,就有點明白那些老師為什么見著不爭氣的學生那痛心疾首的勁了,有時候真是教一百遍的東西見怎么教學生都不會,學生還沒怎么樣,她自己倒先氣死了。 完了你還不能不教。 把人打得狠了自己還心疼。 真是作孽。 這廂謝慧齊拿著棍子不耐煩地指著紙,讓寶丫重畫,這下被打壞了的寶丫滿心的委屈,也顧不上多日之后見到慧齊meimei本人的歡喜了,垂著淚眼低聲不滿,“我以后再也不說我歡喜見到你,再也不說你對我最好,我天天念你的話了?!?/br> 她說得小聲,謝慧齊也聽了個明白,當真是沒好氣哭笑不得,只能當作沒聽,又虎著臉拿著棍子作勢要打,“你練不練?今天學不會畫花蕊,你就甭想出這個門了?!?/br> 寶丫拿著淚眼白了她一眼,擠擠鼻子,沾墨又伏腰去畫主枝去了。 主枝她畫得不錯,寥寥幾筆,枝骨就傳神地躺在了紙上,等到畫枝丫,也只是幾筆枝丫也傳神地從主枝長開了去…… 這是之前謝慧齊逼她練了幾個月才練出來的。 謝慧齊見她幾筆就畫了出來,臉色也沉靜了下來,“寶丫,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需要銀子了,依你現在的手法,就是買幾把白扇回來畫幾枝清梅,大財發不了,但也可讓你買些胭脂水粉,油鹽醬醋……” 寶丫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謝慧齊摸了她眼角邊還掛著的淚,她是真的好生喜歡這個這世被她叫jiejie,天性單純,又熱情活潑的這個姑娘家,而她現在就在她最純真最美麗的時候,她什么人都信,信日子會好起來,信嫁過去后她還會有更好的日子過,她有好父母,有還對她算得上愛護的兄長嫂子,她還不知道世事無常,不知道沒有誰天生該成全她的好日子,謝慧齊都不太想去想她嫁人之后的生活。 見她無辜天真地看著她,謝慧齊那顆兩世為人的老心都禁不住被她引起了愛憐,她跟寶丫輕聲道,“我是跟你說著玩的,但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難處,到時候就想想我今日跟你說過的話,如若用不到,那就是最好,我也想日后你不必要想起這話來?!?/br> 寶丫這時候還不懂謝慧齊對她所說的話的意思,她沒經過什么磨難,就是她父親去逝了,家中就是不再像過去那樣寬裕了,但那些為難之處都被她的母親和頭上兩個哥哥擔了去,就是知道家中艱難,她本身也是沒體會過難處的,以為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好,再難也難不過家里現在這什么好的都買不起,得不到的窘狀。 但她不懂,還是知道謝慧齊話里透出來的那種對她透著溫柔和憐意的情感,所以她乖巧地連連點頭,對謝慧齊也認真道,“我記著了,我知道你對我好?!?/br> 謝慧齊也是笑了,拿帕擦了她臉上的淚滴和鼻間的鼻涕,笑話她道,“那是誰剛才說以后再也不念著我了?” 寶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帕抵著一下子就紅起來了的紅臉蛋兒,也不敢再看謝慧齊一眼,轉移重心認真地作畫去了。 謝慧齊在王家直呆到夕陽快要西下才打算回,寶丫要送她,被她攔了下來,臨走前她摸著寶丫被她抽出了紅杠子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我不生氣了,你別惱?!睂氀疽娝龂@氣,忙安慰她。 謝慧齊又被這么個被她抽了還不忘跟她示好的傻姑娘逗笑了,她拉了拉寶丫的手,跟她道,“不管以后我們身在何處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了,不管是什么事,要給我寫信?!?/br> 寶丫理所當然地點頭,“那當然了,我不給你寫,我給誰寫呢?” “好事,高興的事要寫,但難處,更要寫,知道嗎?”謝慧齊看著跟她個頭差不多的寶丫,她來河西,是寶丫第一個來找她當朋友的,也是寶丫帶著她很快融入了河西的日子,她雖然對寶丫也好,但那也是因寶丫對她好她才好的,比不上寶丫毫無緣由就對她好的一腔熱誠。 只有得到過這種好的人知道這種感情對人有多珍貴,謝慧齊珍惜這樣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寶丫也因她的話高興壞了,她跟慧齊meimei在一起,總是她的話多meimei的話少,也是她說她念meimei的時候多,很少聽到謝慧齊跟她這樣說話,她知道這也是她快嫁人了meimei才說得這般多,但她還沒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還是在河西鎮,想見meimei還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她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個,反而被謝慧齊的依依不舍逗得笑著咬著嘴唇笑個不停,如若不是她娘親在一旁看著,她肯定要抱著謝慧齊撒嬌喊“好meimei”了。 “哈哈,我知道的,會給你寫信的,不過我不寫信也不要緊的,我來看你就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愛找你玩了?!蓖鯇氀菊f完又是笑,拉著謝慧的手不放,還道,“要不你今晚別走了,陪我嘛?!?/br> 謝慧齊見她又孩子氣了,又見她笑個不停,她搖了搖頭,也是笑著走了。 寶丫跟著她直到大門口才停步,見謝慧齊出了門還高興地道,“你改天要來看我啊,我給你做點心吃?!?/br> 她不停地揮著手,臉上全是無憂無慮的笑顏。 寶丫娘見她沒心沒肺地笑著揮手,心里卻是酸楚了起來。 謝家姑娘到底是京中到河西的人,父母也早早離了她沒了,她知道離別的苦。 只可憐她的傻姑娘,這時候還不懂,以為在意的人,是永遠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第18章 謝慧齊一出王家的門,跟紅豆的步子就快了。 她趕著回家,看齊家哥哥有沒有送信來。 到家后,聽聞守門的阿菊說沒人過來,心下是松了口氣又提著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黃昏,風又吹得大了起來,還好黃沙不是很大,謝慧齊囑了紅豆阿菊把曬的干貨收好了,就進了廚房看今晚的飯菜。 她存了可能有人來報信,要留人家吃一頓飯的準備,也就想多做些飯菜以備不時之需。 就是人沒來,留給周圍明早當了早膳就是。 謝慧齊便做了米飯,他們家平時做飯做的皆是糙米,畢竟精米費糧,這年頭的稻谷也好,麥子也好,產量極其地低,根本不能與她來的那個后世去比,而且河西根本種不起稻谷這種需要大量水的糧食,他們家有的還都是跟她阿父交好的行商從南方給他們家帶過來的稻谷。 而這這糙米吃來也是最頂飽不過,因是帶過來的,買稻谷的錢也不貴,比起當地產的麥子來價格還要便宜上幾許,但確也是有些粗糙刮喉,但吃慣了也還好,他們家也常常吃這個,謝慧齊平時也是常用來煮粥,糙米粥煮綿軟了也很好喝不過,配點小菜吃一頓吃得也很噴香,要是用來做飯,她就拿來做油炒飯,加半塊臘rou,再切一點蘿卜絲和白菜,木耳和蘑菇進去弄成大雜燴,再加點她釀的豆瓣和醬油,那就極其美味了…… 大郎和二郎就最喜歡謝慧齊這般弄了,就是挑食的大郎也會因此多吃一碗。 謝慧齊看著紅豆阿菊洗菜動案板的時候不免想起了她養大的兩個小崽子,想起他們在那處深山的小村子里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那心生生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先前沒有希望,她還沒有盼頭,想著大不了就是她死了也要保全他們,現在有了希望,她就無比希望塵埃落定,能把孩子接到身邊。 他們是她的弟弟,但說是她的孩子也不為過。 母親早早去了,是她帶著他們從京里到了河西,每日每日地看著他們長大,親手哺食,親自為他們做衣裳cao心他們的未來…… 每一樣母親該為他們做的,她都替他們的母親為他們做了。 尤其大郎,先前送走他的時候,他滿心眼里都是仇恨,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和那咬著牙生生忍受著痛苦的倔強臉孔讓謝慧齊每夜都不得安眠,謝慧齊先前也是知道這樣放任帶著仇恨的弟弟離開,以后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他們的仇恨太大而他們個人太渺小,等大郎發現仇難報他們更是寸步難行連命都會輕易保不住后,會很容易走極端的路,但她當時沒有辦法,想他走偏了就走偏了罷,只要他還能帶著二郎活著就好,比跟著她死強,而現在有人給了她希望,她就想著能盡早把人接到身邊自己來開導才好,免得日子一久定了性,大郎就難掰過來了。 想著這些,謝慧齊怎能不著急。 但再著急,也得熬著。 這世道從來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想如何就如何的。 “姑娘……”紅豆切好蘿卜絲,見他們大姑娘站在廚房門邊轉著頭看著大門一直不說話,便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天快黑了?!敝x慧齊有些嘆息地低低說了一聲。 天都黑了,怎么人還不來呢。 老天爺知不知道,她盼得緊啊。 “姑娘……”聽不到她說什么,紅豆有些憂心地走了過來。 回來的姑娘步履那般快,她知道她在盼著什么,紅豆也朝門外看了看,她只聽到風吹打在木門上的呼呼聲,門被吹得輕微地顫動著,再大的動靜卻是沒了。 沒有人敲門。 紅豆失望地收回眼,扶了她的姑娘往里走,“風大,姑娘你身子剛剛好,別吹著風了?!?/br> 謝慧齊輕吁了口氣,點了點頭。 阿菊可能也知曉她心里有事,腳步都邁輕了,怕驚著了他們家姑娘。 菜洗好切好,糙米那邊也是煮熟了,謝慧齊拿米湯又煮了一鍋兒白菜當湯,把飯炒了,叫來了周圍跟阿朔他們,一家人圍著廚房里的灶火吃了頓熱呼呼的飯。 這夜無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