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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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傍晚落日,海上總有一段安靜期,無風,也無浪。平靜得像陸地。 程迦跟著大伙收了風帆,站在欄桿邊看日落。 來這之后,她不再隨時抱著相機,她不需要與人分享,也不給任何人服務。更多的美景她選擇獨自享受。 太陽一落,室外就冷了。 開始起風了,程迦伸出手。瓊恩過來站在她旁邊,她沒被打擾,五指張開抓著風,仿佛那是流水。 瓊恩問:“你很喜歡風?!?/br> 程迦臉上有涼淡的安逸,說:“那是我的愛人?!?/br> 瓊恩笑:“j,你有時像個詩人?!?/br> 程迦沒解釋,她踩上一級欄桿,上身懸出去,手伸得更遠,她纖細白皙的手腕環繞扭轉,與風糾纏。 瓊恩在她指間看到了有形的風,靈動的,映在墨藍色的流淌著的海面上。 她每天都能和風玩很久,瓊恩想,搞藝術的思維都很奇特吧。 他私下也和船員議論她高高在上的淡漠臉龐,她妙曼的白皙的身材,好奇這迷人的女人身邊為何沒有男人縈繞,猜測她是不是受過情傷,這似乎更迷人。 但大家對她并無非分之想,只是清苦船員生活中的一絲樂趣與慰藉,每天看她淡然地在船上走來走去,搭一兩句話,枯燥的生活就有了色彩。 如果要用色彩來形容,她應該是海藍色,時常淡淡的,有點兒冷,沉靜,從容,含著心事,卻沒什么憂傷;可看久了,又似乎含著秘密。 對,她應當是海藍色,冷靜的性感。 晚飯后,程迦回到自己的船艙,她抽屜里放了一摞《風語者》攝影展的照片。 她很久沒翻看了,今天忽然想起,便坐在臺燈下,心情并不起伏地一張張看。 她早早睡了。一個人住,有張上下鋪,還有兩張吊床。 這晚她睡在吊床上,海浪輕搖,她睡得安然。 夜里,船上廣播里傳來貝克船長憤怒的警告:“……請迅速離開此片鯨魚棲息地……” 有捕鯨船。 程迦被吵醒,立刻翻身下去,飛速穿衣服靴子,衣服多又厚,等她穿戴完畢,聽到“會發起攻擊”這樣的詞匯。 程迦拉開船艙門,才跑上船舷,哐當一聲巨響,一陣巨大的沖擊力從后而來。戰斗早就開始!整艘船晃蕩,她不受控制地飛撲出去撞上欄桿,腹部一陣劇痛。 她聽見嘩啦啦的風聲,回頭一看,她看完忘了收進抽屜,《風語者》的照片像雪片一樣乘著風飛進夜空和海里。 她試圖去抓,腳底打滑。她握緊欄桿站穩,更響的一道聲音,更加猛力的一撞,船身大幅傾斜。 程迦被甩出去,幾乎摔暈。接近零度的海水將她淹沒,冰冷,刺骨,腥味,苦澀,像最后一次擁抱他時的感覺。 她沒有反抗,她沒有力氣了。她和那些照片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 終于可以隨你而去,一個人旅行好孤寂。 海面上的一切離她遠去,她悄無聲息,墜入藍色的世界。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別,你要原諒我?!?/br> “彭野,我欠你一條命?!?/br> 是啊,她原諒他了,所以要努力活下去。 她欠他的命,要帶著兩個人的生命活下去。 是啊, 他慷慨赴死,她竭力求生?;钪?,是她償還他生命的方式。 第一滴淚落入海洋。 水嗆進她嘴里,她奮力上游,朝有光亮的地方;船底撞到她肩膀,水冷刺骨。 她猛地浮出水面,用盡全身的力氣喊:“help!” “help!” 那一刻,她成了和他一樣的防守者。 那一刻,她的靈魂被她自己所拯救。 又是一天,風和日麗。 海上只有淡淡的微風,海水藍得像寶石一樣晶瑩剔透。船員們在修補船只,程迦感冒后,身體恢復了。 她裹著毛毯走上船舷呼吸新鮮空氣,看見瓊恩在下邊修補欄桿,問:“需要幫忙嗎?” 瓊恩瞇眼仰望她:“能下地走了?” “身體好了?!?/br> “希望落水沒讓你心情糟糕?!?/br> “沒有。這是第二條生命?!背体日f完,道,“瓊恩,過段時間,我得和你們告別?!?/br> 瓊恩驚訝:“為什么?去哪兒?” “學習這么久了,我想買艘自己的船,我的相機得看見世上的每個角落?!?/br> 瓊恩能夠理解,雖然不舍,但也支持她。 遠處送信的小船過來,??吭谒麄兇?。信差上來,和程迦打招呼:“你的報紙,還有信件?!?/br> “謝謝?!背体冉舆^來。 信差手上東西太多,沒拿穩,嘩啦一聲全掉地上。程迦幫忙撿,有個信封上寫著一個“ye”字,后邊跟著“航海士”的頭銜。 信封遮住一大半,她看著那個“ye”,頓了頓,隨后把一摞信收好交還給信差。 信差送信去了。 程迦抬起手中的手表,對著太陽的方向,用他教過她的方法,找啊找。 回頭,她看見了北方。 于是她往北方走。 程迦來到船尾的欄桿邊,坐在甲板上,雙腳伸出欄桿。藍色的海水在腳底翻滾。 第一封信是方妍和mama寄來的,無非是講述日常生活情況,交代她多吃蔬菜,末尾提到一個好消息。方妍懷孕。她要當小姨了。 第二封信出乎程迦意外。來自青海。信封也更樸素。 她看著就安靜下來了。她點了根煙,在陽光下拆開那封信,先看到尼瑪和麥朵的照片,兩人拉著手看著鏡頭,麥朵笑得甜甜的,尼瑪有些害羞。 她把煙含在嘴里,從信封里拿出信紙,尼瑪學漢字不久,字寫得歪歪扭扭,比小學生還難看: “x+姐,你最近過的好嗎! 那天你走后,我去zhui,zhui不到你。后來沒有消息,電話再也打不tong,后來,經紀人也找不到你,所有人dou找不到你。報紙說你消失了。我們dou擔心。 胡楊哥說,有一次看到《jing魚彎》,制作人是gjia。胡楊哥說,肯定是你。我們找了好久,找到這個地zhi。姐,我們dou很想你,還有七哥。對了,跟著這封信,還有個大禮物來找你。 對了,我和麥朵表白了。不對,是她xiao得我xi歡她,她說她也xi歡我。 達瓦姐和xue非記者在一起了……” 程迦把信看完,裝進口袋。 她點了點煙灰,繼續看報紙。報紙是船長訂的,每個船員都能定期收到自己國家的報紙。 她攏了攏裹在身上的毛毯,隨意翻看,意外看到一則傳記: 《達杰保護站·傳承》 她定了幾秒,風吹著紙張飛舞。她手指夾著煙,撫平被風吹起的報紙。 文章講述保護站一代又一代的故事,講去年最大的盜獵團伙黑狐被擊潰,頭目被捕;講保護站終于引進和南非克魯格一樣的現場證據搜集小組;還講保護站隊員們生活工作中的小故事。 貼了張全員站在保護站門口的照片,每個人都站得筆直,表情平靜,不悲不喜。 德吉站在最中間。 那個熟悉的地方,她再沒回去。她斷了和那里的一切聯系。 文章說,“……德吉是隊里的老大。老二等人相繼犧牲,保護站風風雨雨過去,德吉仍帶領一代又一代的隊員堅守著,到最后風輕云淡,洗盡鉛華,將大隊長的身份交給下一個人……” 程迦盯著那個“等人”看了很久。 她伸手觸摸那小小的鉛字,風吹煙灰落在她手背上。 “等人”。 你付出生命,換來一個“等人”。 日遠年湮。北冰洋不變的寒風吹著,她終于淡淡一笑。 沒關系,這便是你, 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 她深吸一口煙,望著一望無際湛藍的海面。多好, 她入海漂泊, 自此,他一生航海的心愿,她替他完成。 他們終究成了一路人。 程迦拉開衣領,低頭看胸前那只鷹; 我這一生,走過一條又一條黑暗艱難的道,命運將我擊打,破碎,灼燒, 冷眼目睹我慘烈摔倒; 但我依然感激這個對手, 因為在最晦澀難行的日子里,它總留有一束光,將我吹拂,修補,照耀; 在我一次又一次起身,站立之時,它終于服輸,雙手呈給我至高無上的新生的榮耀。 是啊。 死多容易,但生才是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