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呢？”

    “誒？”達瓦說，“尼瑪說你們很熟了呀？”

    “也不是很熟?！背体日f，“我們交流不多……言語上不多?！?/br>
    “也是，七哥挺冷的，不怎么愛說話?！?/br>
    程迦問：“他喜歡吃什么？”

    “他啊，不挑，嗯，喜歡吃紅燒牛尾，但很少吃得到?！?/br>
    清白的月光映在程迦眼睛里，她又問：“不喜歡吃什么？”

    “聽說以前很不喜歡吃土豆，但來這兒了，生活所逼，沒辦法?！?/br>
    “他有什么習慣和愛好么？”

    “習慣嘛，每天都得洗澡。在野外，冬天也要跑到河里洗。有時洗完澡還能抓魚回來?！?/br>
    程迦淡淡笑了。

    “每次行車前都得把車和槍檢查一遍，習慣太多啦?！边_瓦說，“愛好么，他喜歡畫地圖，還有什么氣流啊，星空啊，大家都不懂。然后……從來不喝酒?！?/br>
    程迦卻想起那次拿相機，他喝了酒。

    “不喝酒么？”

    “是啊，煙抽得厲害，但從不喝酒?！边_瓦又道，“德吉大哥還說，七哥是他見過臉最臭脾氣最硬的人，把他活活打死他也不會對誰服軟?！?/br>
    程迦什么也沒再說，別過頭去。

    第二天清晨，程迦要出發了，石頭和尼瑪去送。程迦說路上想去醫院看十六，石頭說沒問題。

    正說著，彭野他們出來，也準備上車。

    石頭說：“老七，也沒啥大事兒，我和濤子去就行，你送程迦一趟吧?！?/br>
    彭野看也沒看程迦，說：“你們去送就夠了?！?/br>
    程迦盯著他看，他轉頭掃過她筆直的眼神，不做停留，回身就走。

    早晨，原野上的風很大。

    “彭野?！背体冉兴?。

    他回頭，問：“有事么？”

    程迦一時無話可說。

    彭野平靜半刻，終究說了句：“你以后好好的?！?/br>
    程迦說：“哪種好好的？”

    彭野說：“聽醫生的話，別傷害自己?！?/br>
    程迦沒做聲。

    彭野轉身要走，卻沒走得了，閉一閉眼，又看她，說：“程迦，你值得好好活著?！?/br>
    程迦：“你不恨我么？”

    彭野沒答，看著她。

    程迦也望著他，問：“我能回來找你么？”

    彭野沉默，黑眸盯著，半晌，問：“以什么理由？”

    程迦張了張口，最終卻還是閉上。

    彭野眼神漸漸暗淡，說：“不能?！?/br>
    “那就不來找你?！背体日f，“如果你哪天想見我，你可以去找我?！?/br>
    “不可能?！?/br>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你的?！迸硪罢f。

    程迦看了他幾秒，什么也沒說，轉頭上了車。

    彭野也沒回頭看她。

    他已經一敗涂地，不能再給她跪下去。

    ☆、第50章 chapter50

    r50

    去醫院看了十六出來，沒過一會兒就到了格爾木。

    石頭和尼瑪把程迦送去長途汽車站，問了到西寧的客車。買票時程迦要給錢，石頭死活不讓，非給她買了車票，很歉疚：

    “程迦啊，西寧一去一來大幾個小時不說，實在費油，不劃算。你別見怪啊?！?/br>
    程迦說：“沒事，坐大車方便?！?/br>
    尼瑪杵在一旁，紅著眼睛不說話。

    程迦摸摸他的頭，只說：“注意安全，還沒和麥朵表白呢?！?/br>
    “程迦姐，你以后來這邊，要來看我們?！?/br>
    程迦“嗯”一聲，卻也知道一別或許就是一輩子不見。

    上車前，石頭不知去哪兒。車快開了，程迦從包里拿出一條煙給尼瑪：“帶回去給隊里的人抽?！?/br>
    尼瑪推搡著不肯要，程迦：“你以后還叫我姐么？”

    尼瑪忍著淚收下。

    車站臟亂，人擠人，太陽又曬，程迦一直沒等到石頭，上了車。車快啟動時，卻聽他在后邊喊：“程迦?！?/br>
    程迦回頭，幾輛大車在交匯，她驚了一道。

    石頭擠過車縫，追跑了來，手里拿著兩瓶水和一兜青棗，他個兒矮，費力舉著：“程迦，天氣熱，拿了在路上吃?！?/br>
    程迦立刻探出胳膊，把東西接起。

    車開遠了，石頭和尼瑪還追著跑：“記得都吃了，別浪費啊?！?/br>
    程迦拉開網兜，拿出一顆青棗，用手擦擦，咬一口，汁水清甜，她的嗓子似乎沒那么苦澀了。

    程迦下午回到家里，人沒什么精神，洗了澡倒床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擰門鎖，聲音輕微，程迦睡眠一向不穩，瞬間醒來。走出臥室，望見方妍在門廊里。

    方妍一愣：“你什么回來的？怎么也不說一聲？”

    程迦：“你哪兒來的鑰匙？”

    “你mama給我的，我約了鐘點工給你打掃房子?！?/br>
    程迦沒說話了，轉身去吧臺邊倒水喝。

    方妍進了屋。她在電話里總能教導程迦，但每次見面，氣勢都被壓，電話里能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琢磨半刻，也只尋常地問：“工作結束了？”

    程迦“嗯”一聲，隔半秒，問：“要水么？”

    方妍覺得稀奇，道：“要?！?/br>
    程迦給她倒一杯，放在流理臺上，也不端給她。

    方妍自己過拿，說：“你睡眠太淺，那么點兒聲音也能吵醒你?！?/br>
    程迦捧起水杯，想起最近有幾次，她睡得死沉。

    “還是沒安全感?！狈藉f，完了又覺得不該說。

    程迦沒聽見似的，從抽屜里摸出煙。她拉過高腳凳坐上去，翹著二郎腿，抽了幾口，覺得味兒有點兒淡。

    方妍打量她一會兒，說：“你曬黑了點兒，也瘦了點兒?！?/br>
    程迦手指夾下嘴里的煙，挺了挺胸，問：“這兒呢？”

    “……怎么反而大了？”

    程迦吐出煙圈，哼笑一聲：“男人揉的?！?/br>
    方妍想起那個接電話的男人，想說什么又不想破壞此刻和程迦姐妹般聊天的氣氛，便咽了回去。

    她喝著水，轉頭看見吧臺旁的墻壁，嚇了一跳。

    黑色的玻璃柜里鎖著相機和鏡頭，像無數人的眼睛。方妍每次來都會嚇一跳，她怕極了這面墻。偏這世上唯一能讓程迦專一且平靜的東西，就是相機。

    前些天程迦失聯，方妍很挫敗，和身為心理學教授的父親聊過。

    方父只說：“你和你阿姨一樣，覺得程迦找事兒，不聽話?？赡銈兌紱]看到，她在潛意識里自救。得了這種病，她要不每天找點兒事，不追求刺激，她會抑郁自殺。

    你們總指責她不能控制自己，她能控制要你這個醫生干什么？”

    方妍羞愧，道：“我被影響了。程mama總和我說，不理解程迦已經比很多人優越，為什么還是不幸福？”

    “因為幸福就不是比較出來的?！狈礁竾@，

    “你啊，對程迦有偏見。就像你說程迦家里的相機鏡頭嚇人，只想著分析她是不是又病態了，卻沒想過，她的遭遇和痛苦，一切連鎖反應都源于她父親死的那夜。

    相機對她來說，不止是職業和戀癖，也不止是父親回憶的傳承，那是她意識的根結和維系。

    你對她，得用心吶?！?/br>
    方妍想著，看向那面相機墻，突然又覺得不太可怕了。

    ……

    很快，鐘點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