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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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柳沒有隱瞞:“爺爺,是陛下和三郎他們來了?!?/br> 秦老心頭一跳,說:“三郎?哪個三郎?” 秦如柳說:“是謝家的三郎還有燕凜,他們不知怎么一塊過來了,爺爺你先歇著,我出去見他們?!?/br> 秦如柳匆匆往外走,并未注意到秦老神色已完全變了。秦老看著秦如柳消失的身影,朝左右吩咐道:“幫我穿好衣服,扶我到輪椅上?!?/br> 秦老雖臥病在床,府中卻都是忠仆。這幾年秦府失勢、門庭冷落,該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哪個不是忠心耿耿的人?秦老一聲令下,其他人再怎么猶豫還是依言照辦。 秦老在別人幫忙下穿上正服,命人將自己往外推。輪椅的輪子輾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木紋洇濕了一片,地上的落花沾在上面,被一次又一次地壓平,再也看不出本來面目。 秦老看著黑黢黢的夜色,心頭泛起一絲倦意。 他和閻王爭命這么多年,已經快到極限,最后這幾年他始終纏綿病榻,什么事都沒做成。再看看膝下兒女,最出挑的竟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小兒子秦明德,其他的都是碌碌無為之輩,當不得大用。 孤注一擲想擋住姚鼎言的腳步,卻只能眼看著姚鼎言一步步往前邁。 他撐這么多年,到底有沒有半點意義? 秦老把手放在輪椅的扶手上,撫著那熟悉的紋路。忽然就想起了這椅子的由來,朝堂風云變幻,今天得意的,明天說不定就落魄了?!爸x三郎”這個只算初入仕途,還未為人所知的半大少年,是不是真如孟元紹他們所說,將來能夠一飛沖天? 秦老細思著謝則安現身京城以來的種種,不知不覺已到了趙崇昭所在的飛翼亭處。他抬眼看去,只見四人分坐亭中,趙崇昭雖坐在中間,四個人中心卻隱隱往謝則安那邊偏移。 這樣的場景,秦老仿佛曾看過許多遍,仔細一想,竟與當年極為相像。那時他與那人是知己好友,曾經這樣被那人帶到圣德皇帝面前,也曾經看著那人將許多人引薦給圣德皇帝。 想到謝則安正住著那人的府邸,秦老抬頭望向幽暗的天穹。 莫非這是冥冥中的定數? 秦老命人將自己推向亭中。 謝則安最先看見他,起身迎了上來:“秦太師,剛聽如柳說您身體不太好,還想著去見見您?!?/br> 趙崇昭本來不太喜歡秦老,可謝則安語氣恭敬,他也不好怠慢,站起來和謝則安一樣尊稱一聲“秦太師”。 秦老說:“老朽身體不便,不能給陛下見禮,還請陛下恕罪?!?/br> 趙崇昭雖然混賬,卻也知道尊老愛幼的道理,趕緊對秦老再三問詢,生怕他真的給自己行禮。謝則安永遠是熱場的人,他笑著說:“正好聊到秦老您呢,聽說您年輕時去過南方海岸,我們都想知道那是什么光景?!?/br> 秦老說:“你倒是了解得多?!彼€真加入了談話,“那時候南方比如今更荒涼,不過我和當時最有名的一個人到了那邊后,看著他一手把那邊的海港建設起來。那時那人的號召力很大,無數商賈聞風而至,海港旁總是泊滿商船,盛況空前?!?/br> 趙崇昭夸道:“那可真是個厲害人物!” 秦老說:“可惜后來大亂一起,一切又被打回原形?!彼Z帶嘆息,“依托于某個人的繁華,永遠只是過眼煙云罷了。古來盛世之后必然逐漸走向衰落,原因就在于不是誰都能掌盛世之舵。就好比下一局棋,棋盤在桌上,自然是一目了然、成算在心;棋盤在十里之地,下起來便有些艱難了;棋盤在天下,難。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我們目極之地,能做的事太少?!?/br> 趙崇昭陷入沉思。 謝則安一頓,忍不住問道:“為什么要自己一個人來下這盤棋?”話一出口,他便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這是皇權時代,哪一代的興衰不是系于皇帝身上?秦老這話是明明白白的陷阱,等著他往里栽來著。 謝則安笑了起來,一副“我剛才什么都沒說”的模樣:“秦老這番話發人深省,我這種永遠只會下一手臭棋的人聽得頭皮都有點發麻?!?/br> 趙崇昭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哈哈一笑:“三郎你下棋真的很臭,以前,以前——”他的笑斂了起來,“以前你和父皇舅舅他們下棋,每次都輸得慘極了?!?/br> 秦老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則安一眼,淡淡地說:“人老了就是愛說胡話,污了陛下的耳。我有點乏了,先回去歇著,你們接著聊吧?!?/br> 秦如柳站起來說:“爺爺我送你回房?!?/br> 秦老搖頭:“你在這里陪著陛下?!闭f完便向趙崇昭告退,命人將自己往回推。 夏季天氣變得快,前幾天還烏云密布,今夜卻明月懸空,天色晴好得連星群都黯淡了。謝則安四人目送秦老離開,趙崇昭先開口:“如柳,你爺爺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樣?!?/br> 秦如柳說:“這幾年爺爺想通了很多事,說話做事平和了許多?!?/br> 趙崇昭好奇:“以前他是怎么說話的?” 秦如柳說:“比如最后一句‘你在這里陪著陛下’,他會說成‘瓜娃子!送什么送?你送什么送!你爺爺我身體比鐵還硬,用得著你送嗎!留下來和陛下說說話,凈說些沒用的昏話!’” 趙崇昭:“……” 這更顛覆他對秦老的印象有沒有! 趙崇昭興致勃勃地問:“朝中那些大臣們都這樣嗎?在家完全不像上朝時那一本正經的模樣?” 燕凜說:“當然,他們都是人,怎么可能永遠那副模樣?!?/br> 趙崇昭三人齊齊看向燕凜:“比如燕老將軍?” 燕凜:“……” 在三道飽含期待的目光中,燕凜面不改色地編排起自己長輩:“我老爹的脾氣挺表里如一,不過他有一個毛病,在家里吃完飯喜歡舔盤子?!彼麑⒀嗬蠈④姷墓竹辨告傅纴?,“據說是因為他小時候被踢出家門歷練,餓得三餐不繼,打那以后他每次吃完飯不舔一舔就覺得很不舒服。有了他這么個例子在,我和大哥他們外出歷練才能把錢帶上。我記得老爹送我們出門時兩眼淚汪汪地說‘窮啥不能窮孩子啊’……” 趙崇昭哈哈大笑:“這話聽著就辛酸!” 四人越聊越融洽,話題慢慢轉到正事上。聽到趙崇昭的安排,燕凜和秦如柳都十分歡喜,但秦如柳卻有點猶豫:“我爺爺身體越來越差,我恐怕離不開?!?/br> 謝則安說:“我看秦老身邊的仆人都忠心耿耿,秦老差遣起來如臂揮使。而且秦家你這一輩人丁頗旺,能侍奉在側不止如柳你一個。盡孝并非一定要在眼前,尤其是對你爺爺來說,他所期望的并不是寸步不離守在病床前的孫兒?!?/br> 秦如柳想到從小到大秦老在自己身上傾注的期望,眼眶一澀。他知道謝則安說得對,秦老希望看到有人能扛起他沒做完的事,希望秦家能再出那么幾個才能出眾的人。 不光為重振秦家,也為重昌國運。 只是為人兒孫的,在這種時候總希望常伴親人左右。 誰知道這樣的陪伴還能有多少回? 秦如柳猶豫不定。 謝則安也明白秦如柳的心情,寬慰說:“沒關系,如柳你要是實在抽不開身,我再找別人去好了?!彼聪蜈w崇昭,“說起這個,我倒是想到一件事,太醫院那邊的‘人體解剖’研究已經做得差不多,做過很多幾次成功的縫合手術。這事兒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陛下能不能批準他們搞搞宣傳……當然了,宣傳時不會把他們解剖過死囚尸體的事拿出去嚇人。這本來是我怕我阿娘難產才找人去琢磨的,雖然阿娘生得順利,這事也一直沒落下。以后遇到難產的情況可以考慮‘剖腹產’,太醫院已經派人把‘剖腹產’和其他生產要訣、嬰兒護理方法一起教給各地的穩婆,壞就壞在一般人都不敢嘗試,所以必須得宣傳,大大滴宣傳?!?/br> 趙崇昭說:“那有什么問題,三郎你決定就是?!?/br> 謝則安說:“還有一件事也和太醫院有關,有句話叫病向淺中醫,陛下應該聽過吧?比如秦老當初會中風就是因為沒有及時發現一些癥狀,做好相應的預防。我和太醫院那邊商量過了,想在每年或者每半年給朝廷官員還有在學的士子們做一次‘體檢’。將來條件成熟了,還可以把‘體檢’推廣開去,普及到更多人身上?!?/br> 趙崇昭聽得不是很明白,不過他相信謝則安的決定:“沒問題!” 謝則安不想趙崇昭就這么囫圇著答應,這看起來簡直像自己在忽悠趙崇昭。他耐心解釋:“這兩件事,一件是為了提高出生率,一件是為了降低死亡率。幾十年的戰爭和動亂對丁口的影響太大,我們現在缺人啊?!?/br> 這是謝則安以前從來沒想象過的煩惱。 以前他只會嫌人多,哪會嫌人少?可如今看著那么多無主之地卻沒有人能派出去圈地盤,謝則安不開心啊不開心。 怪不得趙英能頒布類似于“強制結婚”“強制生子”的詔令——生得多,獎!到了年齡不肯嫁娶不肯生育,加稅,加重稅!不是趙英昏了頭,而是人實在不夠用??!以前都夸寡婦守節棒棒噠,換到這兒來,官府會熱情地挑選年輕力壯的漢子和寡婦再婚,榨取她們剩余的生育才能…… 謝則安覺得怎么都不想出這種缺德主意,所以決定從生產和防疫兩方面來保證人口增長。 謝則安這么一說,趙崇昭立刻懂了。他大掌一拍:“推廣,必須推廣!” 謝則安不知道趙崇昭到底懂了多少,卻也只能當他真聽明白了。他笑著說:“那這兩件事交給我吧,我保證會辦好?!?/br> 這一晚四個人都收獲頗豐。 而這一晚過后,朝中很多大臣發現趙崇昭偶爾會穿著便服突然出現在他們家。有時也不讓人通報,信步在人家家里溜達,遇上誰都聊上幾句,問他們家官人平時啥樣…… 大臣們或驚駭莫名或受寵若驚,經常有人在下朝后朝趙崇昭哭著解釋:“陛下,我腳真沒那么臭啊……”“陛下,誤會,都是誤會啊……” 趙崇昭覺得這個皇帝當起來越來越有趣了! 第157章 朝廷中的風向莫名地變了點兒,表現不是很明顯,但像春風一樣到處吹開。趙崇昭以前橫看豎看都覺得朝臣在挑自己刺,最近輪到他去挑別人刺了,心情簡直不能更舒爽,看著上朝時那一張張老臉都倍覺親切。 如今早朝時的議事過程有著從未有過的和氣。 姚鼎言心情卻不太好,他覺得趙崇昭現在不那么好忽悠了。以前趙崇昭只聽他一個人的話,現在趙崇昭不僅聽謝則安的話,偶爾還會笑哈哈地問起其他朝臣的意見,好像突然和他們熟稔起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趙崇昭和朝臣的關系忽然大大拉近了,很多事情上甚至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見。 聽到近來的傳言后,姚鼎言隱隱明白是誰在行動。謝則安是姚鼎言看著長大的,這家伙疲懶時他氣得要命,這家伙突然積極起來,他還是氣得要命。如果謝則安是為新法奔走,姚鼎言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偏偏謝則安的種種言行中明顯流露出他對新法的質疑,并不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想到自己親手教出這么個學生,反倒被這個學生處處限制,姚鼎言心里非常煩悶。 這個時候,姚清澤將呂寬帶到了姚鼎言面前。 姚清澤最近表現得很好,以前的急進消失得無影無蹤,做事穩妥無比。姚鼎言雖對這個兒子有些失望,卻也不是完全不管不顧的,他早聽說這是呂寬在旁勸導的功勞,對呂寬不由高看了幾眼。 自己兒子有多自傲姚鼎言是最清楚的,能讓他這個兒子言聽計從的人絕不是簡單之輩。 姚鼎言二話不說,答應與呂寬見面。 呂寬外貌特征十分明顯,姚鼎言一眼認了出來:“你是那個呂家的人啊?!?/br> 呂寬毫不隱瞞:“對?!?/br> 呂寬的祖父當年與謝季禹的老師一同被請入京,也因為卷入謀逆風波一同被處決。其實當時并沒有真正的證據,只是情況太危急,不得不殺了他們以平眾憤。正是因為這一件事和當年圣德皇帝殺丞相穩局面的往事,不少有識之士對趙家皇室寒透了心。招攬時說再多大話有什么用?事到臨頭只會把你推出去擋槍。 傻子才會再信趙家人的話。 姚鼎言說:“當初呂家之案平反,你怎么沒出現?” 呂寬淡笑著說:“先生怎么知道我沒有出現?我當時一直在,一直看著柳家滿門被流放南疆?!?/br> 姚鼎言面色一滯。他想到柳家,為了起用柳三思和柳慎行,他又向趙崇昭提出為柳家翻案。 如果說當年柳家出事和呂寬有關,呂寬接近姚清澤又有什么意圖? 呂寬說:“我知道先生在擔心什么,我并不在意您為柳家翻案的事。當年之仇,我已經親手報了。只不過對朝廷我已失望至極,不想再踏入仕途,所以柳家被流放之后我沒有現身。往日之呂寬,在舊事了結那天起早已死去,豈會再在意柳家人如何?!?/br> 姚鼎言贊道:“好心胸!” 呂寬說:“不及先生之萬一。先生心系天下,不懼生前死后之名,一心為百姓謀福,實在讓人欽佩!” 好話誰不喜歡聽?而且這話說到了姚鼎言心坎上,也勾起了姚鼎言這么多年來無人理解自己的委屈。 姚鼎言當下坐下與呂寬聊了起來。 呂寬這段時間猛刷姚清澤的好感度,效果頗佳。要是謝則安這樣與姚鼎言相談甚歡,姚清澤一定嫉恨不已,換成呂寬,他不僅不會不高興,心里頭還有種“看你謝三郎還能得意多久”的快感,特別積極地加入對話,言談之間對呂寬推崇備至。 謝則安當晚知道了呂寬與姚鼎言見面的事。 當時柳三思正在他家做客。柳慎行看著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實際上對親情十分看重,上次柳三思打了他一巴掌,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勸了柳三思一通。這一次柳三思上門,也是柳慎行帶來的。 在那之前,柳三思已經找過謝季禹。柳三思是個好面子的人,這一次卻豁出臉登門道歉。謝季禹一向念舊,柳三思一和他回想當年,謝季禹就心軟了。心軟歸心軟,謝季禹卻沒有擅作主張,而是提出讓柳三思來找謝則安。 于是,柳三思托柳慎行為自己牽線。 柳三思到時,謝則安正在練箭。聽到腳步聲,謝則安擱下長弓,轉身邀柳三思在一邊坐下。 柳三思其實對謝則安的輕待有些不滿,面上卻極力忍耐。他笑著恭維:“三郎你的箭法越發精妙了?!?/br> 謝則安看著柳三思半餉,也笑了起來。他并沒有接過話頭,而是淡淡地問:“柳叔見過呂寬了吧?” 柳三思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