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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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則安安靜地坐在一邊。 姚鼎言和徐君誠交換著把文稿看完。 姚鼎言說:“三郎你有心了,這些東西很不錯,我想帶回去好好琢磨?!?/br> 謝則安說:“放在我這兒的是抄錄過來的,先生盡管拿去?!?/br> 徐君誠插口:“我的呢?” 謝則安:“……” 謝則安吩咐戴石馬上去整理一份出來,又拿出自己的書稿給姚鼎言和徐君誠指點。謝則安最后整出來的蒙學書稿是改編版的《三字經》和《聲律啟蒙》:《三字經》改起來比較簡單,把后半段沒發生過的內容切掉就成了;《聲律啟蒙》則是把本來的《聲律啟蒙》和《笠翁對韻》揉吧揉吧放一塊。這東西是幫初學者攢“詞匯”、掌握聲韻格律用的,采用兩字對、三字對、五字對等等模式把聲韻填了進去,讀起來朗朗上口,像唱歌兒一樣好記。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太容易。畢竟謝則安又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大半都是套著那模式自己寫出來的,費了他老大的功夫。尤其是《聲律啟蒙》,靠的全是靠他這幾年“自學成才”的那點兒底子——期間當然少不了向顧允、顧騁他們求教。 謝則安怕自己會錯漏什么,特意取了兩分給姚鼎言和徐君誠帶回去看。 至于注解經史的事,謝則安沒提,因為他還沒真正理好頭緒,沒必要急匆匆地拿出來獻寶。 姚鼎言一眼看出了文稿上的新東西。 不是內容,而是那幾個簡單又古怪的“新符號”。他眉一挑,問謝則安:“這是什么?好像和斷句有關?” 謝則安說:“先生眼睛真利,確實和斷句有關?!彼钢渲幸粋€“新符號”,開始可著勁忽悠,“這叫標點符號。這只小蝌蚪叫‘逗號’,一句話未完時,用它來把句子斷開。句末用的標點符號比較多,語氣比較平緩的打個圈,叫‘句號’,語氣比較激動的,用‘感嘆號’,語氣帶著疑問的,用‘問號’。還有其他的,我一說您就懂了……” 姚鼎言聽得入神,等謝則安說完,看向謝則安的眼神頓時不太一樣了。 徐君誠說:“三郎你不聲不響又給我們扔了個了不得的東西啊?!?/br> 謝則安臉上帶著點小羞澀:“哪里哪里,好東西啊本天成,妙手呢偶得之……” 姚鼎言一拍他腦袋:“不要用謙虛的語氣說這種話沒臉沒皮的話,聽著太欠揍?!?/br> 謝則安頓時一點都不害臊了:“反正先生你們把它們帶回去看看,有什么錯處給我指正一下!” 姚鼎言和徐君誠都答應下來,眼看時間不早,都不再多留。 謝則安親自送他們出門。 一回來,杜清和杜醒還在書房等著他。 謝則安問:“杜先生,你們覺得姚先生他們怎么樣?” 杜醒說:“一個太溫一個太火,都很難成事?!?/br> 謝則安皺起眉頭。 杜清說:“他們脾氣相沖,遲早鬧得更僵。像姚鼎言,看著前面新法施行得好的部分眉頭都舒展開,到中后兩部分,眉頭則越皺越緊。而且皺眉之余明明帶著不認同,你開的‘試驗田’,對他來說恐怕沒有任何意義?!?/br> 謝則安嘆了口氣:“真的會這樣?” 杜醒說:“莫忘了姚鼎言最有名的一句話——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你的話,也在‘人言’之內,很難動搖他的想法?!?/br> 謝則安說:“但愿杜先生你們說錯了?!?/br> 杜清和杜醒齊齊瞪了謝則安一眼,搖頭說:“你自己其實也是這么覺得的吧?要不然也不會急著把底牌翻出來。你的底牌,其實還沒成氣候?!?/br> 謝則安頓了頓,掃平了剛才在談話間成形的沙盤。 謝則安正要與杜清、杜醒再說說話,卻見戴石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說道:“官人,陛下命蔡陽和沈敬卿負責督建新的避暑行宮,他們正聯系鹽商要求他們‘湊錢’。鹽商背后站著不少朝廷官員,這事兒已經傳開了!” 謝則安眉頭直跳,說道:“真的?” 戴石說:“已經從很多方面確認過?!?/br> 杜清客觀評價:“這位爺終于干了次大家都認為他遲早會干的事?!?/br> 謝則安:“……” 第153章 謝則安入宮見趙崇昭。 趙崇昭卻不在,張大德也不在。恰好碰上謝則安相熟的內侍在當值,對方小心翼翼地對謝則安說:“三郎,陛下好像和姚學士出去了?!?/br> 謝則安眉頭跳了跳,看了眼明媚的天色,平靜地說:“我知道了?!彼愿纼仁?,“陛下回來也不要提我來過,我晚上再過來?!?/br> 內侍點頭,有點擔心地看著謝則安:“陛下只是圖個新鮮罷了,姚學士哪里比得過三郎你啊,三郎你和陛下可是打小就認識的?!?/br> 這話說得古怪,謝則安聽了莞爾一笑:“姚學士恐怕也不新鮮了,陛下都與他認識好幾年了?!?/br> 內侍一滯,吶吶地說:“這不是三郎你這幾年不在京城嘛?!?/br> 謝則安“嗯”地一聲,并未多言,又去了太常寺那邊忙活。太常寺平時沒什么事兒,謝則安走了一圈,轉道去找“頂頭上司”徐延年。徐延年正在評閱底下送來的奏報,見了謝則安,徐延年說:“來得正好,有件事你要注意一下?!?/br> 謝則安訝異:“什么事?” 徐延年說:“和太常寺有關的,太常寺那邊養著個老道和老僧,這兩家伙德高望重,當初亂得再厲害都沒波及到他們身上,自個兒占了個尼姑庵呆著?!?/br> 謝則安臉色古怪:“老道?老僧?尼姑庵?” 徐延年說:“對,你沒聽錯,他們住在一尼姑庵里?!别埵切煅幽昶庠俸?,還是忍不住罵,“兩個老不羞!” 謝則安:“……” 徐延年說:“你那個報紙,他們看著挺感興趣,所以想搞個‘太常報’?!?/br> 謝則安:“……太常報?” 太常寺是管宗廟祭祀的,再往大里說,其實它算是“國家宗教局”,這太常報的內容難道是“壯陽丹藥只要998”“陽明山又一道友飛升成功”“萬人齊聚少林寺,俗家弟子集訓盛況空前”…… 徐延年說:“反正你跟進一下,別讓他們鬧出火來?!彼o謝則安寫了個地址,“就是這尼姑庵,你去一趟吧?!?/br> 謝則安領命行事,馬不停蹄地出了宮,找到落戶于南郊的翠竹庵。謝則安到過這地方,但沒察覺有這么兩個人物藏在里頭。 謝則安恭恭敬敬地向守庵老尼詢問。 老尼聽到謝則安的來意后臉皮抽了抽,說道:“他們兩個住在后山的瀑布旁,你可以自己過去找?!闭f完她轉身就走,仿佛連多說一句都覺得嫌惡至極。 謝則安獨自穿行在林間,水聲漸漸入耳。他循著水聲往前走了一會兒,眼前霍然開朗,只見一處飛瀑懸在山間,宛如傾瀉而下的白雪。于它僅有數米之遙的地方卻有一大湖,湖水澄澈如鏡,絲毫不被喧流影響。一動一靜咫尺相對,仿佛被什么東西分成了兩個部分。 謝則安定睛一瞅,還真發現了“東西”。那是個簡單版的“小水壩”,上流的水來得再怎么洶涌,都只能通過閘門緩緩流入湖中。 謝則安忍不住蹲在旁邊查看起來。 這樣的水壩后世他見了不少,現在卻不多見。謝則安不是專業人士,不敢擅自“設計”河流走向,這事兒成功了益處很大,不成功的話后果不堪設想,謝則安不想干這么蛋疼的事兒。 謝則安把“水壩”前前后后看了個遍,不得不為那精巧的設計嘆服。一個人的思路果然是有局限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謝則安手癢了,從袖袋掏出筆和紙刷刷刷地把水壩的結構畫了出來。他畫完后正要把最精妙的幾處構造著重標記起來,卻感覺身后覆來兩個影子,光都被擋住了。 謝則安小心翼翼地回頭。 兩張老臉放大在他眼前。謝則安還沒反應過來,手里的圖紙已經被人搶了過去,搶圖紙那個光頭老僧看了后哈哈大笑,對旁邊邋里邋遢的老道說:“你看看你這玩意兒,別人看一眼就看透了!” 老道瞪著謝則安:“你小子是不是偷窺我這壩子很久了?” 謝則安認真自辯:“這個真沒有,我是第一次來!” 老道奪過圖紙,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瞪向謝則安:“不可能!你只能看到上面的構造,怎么可能把下面的也畫出來?” 謝則安謙虛地說:“這沒什么,全靠經驗……” 老僧奚落:“就說了你這東西一點都不新鮮,聽聽,這么小的娃兒都有經驗了?!?/br> 老道本來要發飆,目光掃向謝則安時卻停頓下來,沒好氣地對老僧說:“你認真看看他!你看看他是誰!” 老僧定睛一看,眼也瞪圓了。他態度立變,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孩子,你我相見也算有緣,來品一杯清茗吧?!?/br> 老道翻了個白眼:“別說我認識你?!?/br> 兩老頭像是餓久了的狼,突然遇到了噴香噴香的食物,齊齊地看著謝則安。 謝則安不明所以,只覺得自己被兩道綠油油的目光盯上了。 謝則安坐下和兩老頭閑扯。 等聊開了謝則安才知道,“太常報”是他們胡謅出來恐嚇徐延年的,純粹是想借機見見謝則安。沒辦法,他們是高人嘛,高人哪能主動去見謝則安?,F在謝則安誠心誠意地找上門,他們只能勉為其難地和他商量點事…… 謝則安:“……” 臥槽居然還有比他更不要臉的人! 簡單來說,是他們憋得慌,想整點事來做做。老道擅長治水,對謝則安那支“修堤專業隊伍”很感興趣,想問謝則安能不能把人借給他玩玩,他保證不會玩壞,還會讓他們更為專業…… 老僧則是對北狄非常感興趣,準備出國旅行一段時間,好好放放風。 這兩件事都是好事,但要是走正經程序肯定有人不放心他們,所以他們才找謝則安走后門。 謝則安說:“聽起來你們很像恐怖分子?!?/br> 兩老頭不恥下問:“什么叫恐怖分子?” 謝則安說:“專搞殺人放火的事兒,人人都怕的?!?/br> “那我們倒不是,”老道捻著長須,相當謙虛地說,“殺人放火倒不至于,不過我有次想讓河流改個道,把荒地改造成良田,沒想到放水時順手把匈奴人給淹了……” 謝則安:“……” 老僧傲然挺胸:“我這人從不造殺孽?!?/br> 老道說:“對,他膽小如鼠,聽到打仗后跑得比誰都快。那時他覺得匈奴那邊比較安全,所以跑去匈奴王都躲著。結果呢,居然睡了匈奴國主和好幾個匈奴將軍的老婆,匈奴大將軍在外打仗兩年,難得回家一趟,發現家里居然多了個剛出生的大胖小子,活活把匈奴大將軍氣死了!” 謝則安:“……” 這兩個家伙,妥妥的恐怖分子??!難怪徐延年忍不住罵一句“老不羞”,這個詞兒擱在他們身上太委婉了,簡直——簡直是人才??! 謝則安兩眼發亮:“兩位先生準備什么時候上路?” 老道一聽,乖乖,這小子年紀輕輕,下限居然和他們兩老頭一樣低,知己??!他用十分欣賞的目光看向謝則安:“好小子,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br> 三人一拍即合,當下坐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起來。西夏那兒差不多要收尾了,大概要慢慢拾掇三四年,現在開始布置北狄那邊應該已經差不多。 北狄吞并匈奴后,延續了匈奴的舊習,整個皇室都信奉佛教。這聽來有點不可思議,但這也是太祖對北邊的影響之一。 當初太祖特別損,每年都給北邊送一批僧人,美其名曰“將無邊佛法帶到草原”,其實是看僧侶不事生產不交稅,心里不痛快,特意送給北邊讓他們也不痛快一下! 這條暗線一直到圣德皇帝時都還有用。 當時圣德皇帝當初發現自己中了詭計釀成大錯,悲痛欲絕地揮兵北上,靠著匈奴那邊的暗樁“里應外合”、靠著與北狄結盟行“驅虎吞狼”之計活活把匈奴給整沒了。 謝則安來到這邊后讀得最多的是“太祖紀”,每次重讀都能有新感悟,感覺靈魂都升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