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這個不靠譜的表姨母居然讓一歲不到的奶娃娃自己抱著奶瓶喝奶?她卻睡著了? 姨父睡覺的時候,呼嚕聲音確實很大,就連睡隔壁房間的秀姨媽夫婦都能很清楚的聽到;所以說……小彥潔很有可能確實掙扎或者哭喊過,可一來被姨夫的呼嚕聲蓋了過去,所以大家都沒聽見;二來,一個奶娃娃掙扎的力氣又有多大呢?特別是這奶娃娃還嗆了奶…… 再說了,表姨母怎么就知道彥潔是被壓住窒息而死,而不是因為奶水嗆到了氣管里出的事呢? 沒準這小小孩子就是被這個不靠譜的表姨媽給當成了枕頭才…… 秀姨媽不敢再想,只是搖搖頭,對黃阿婆說道,“姨媽,您還是快跟阿嬌說,讓她早點兒回來處理后事吧!發生這樣的事兒誰都不想,但阿嬌是彥潔的mama,您不能瞞著她?!?/br> 可黃阿婆卻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把彥潔帶回來,就是因為阿嬌懷上了二胎,要做手術,沒辦法帶彥潔……嗚嗚嗚,我昨天才收到阿嬌寫來的信,說她宮外孕的手術已經做了,恐怕是傷了身體,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來了……秀??!你說……昨天我才能到她的信,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可怎么辦??!” 秀姨媽愣了一下,心中惋惜萬分。 但慘劇已經發生了,現在還能怎么辦? 秀姨媽的丈夫在隔壁房間里叫她過去扶他上廁所,秀姨媽只得匆匆趕過去照顧丈夫。 當秀姨媽把她丈夫照顧好之后,就被黃阿婆拉到了一邊。 “秀啊,這事兒可千萬不能讓阿嬌知道,你說她把唯一的孩子托付給我,可這孩子就這么夭折了……我,我不能讓她知道這事兒!我不能讓她指著我罵一輩子!”黃阿婆斬釘截鐵地說道。 秀姨媽愣愣地看著黃阿婆,不知道她想怎么樣。 “秀啊,你幫幫姨媽,你回鄉下去……找個差不多大的女娃娃來,咱們就把那個孩子當成彥潔養大……我總不能讓阿嬌后繼無人?!秉S阿婆說道。 秀姨媽下意識地就說道,“不行不行!現在實行計劃生育,您要是想讓阿嬌偷偷地收養一個女孩子這倒沒問題,我可以當中間人。但收*養孩子這件事兒可不能瞞著阿嬌,姨媽您想想,這親媽怎么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黃阿婆道,“你只管去給我找個年齡,身段,胖瘦差不多的女娃娃來就行……我自有辦法讓阿嬌相信那個就是她的親生女兒……以后,我再幫她好好養大外孫女兒,只要阿嬌自己沒發現,這件事兒就能瞞上一輩子!” 秀姨媽知道黃阿婆是個厲害人,就有點兒不想管這事。 而黃阿婆似乎看出了她的推托之意。 “秀啊,你幫了姨媽的忙,姨媽是不會虧待你的,我知道你陪著你丈夫來a市治病,身上也沒多少錢……這樣吧,你幫我處理好這件事兒以后,我就給你兩千塊錢,怎么樣?夠給你丈夫看病了吧?”黃阿婆說道。 秀姨媽頓時怦然心動! 在那個年代,兩千塊錢可是一筆……讓秀姨媽連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我知道現在搞計劃生育,在你們鄉下,但凡人家生了女娃娃出來的,不是掐死就是扔馬桶了……你說你去找個女娃娃來給我,不也是救了那個女娃娃一命?”黃阿婆繼續淳淳誘導道。 說來也巧。 秀姨媽的妯娌在半年前正好生了個二女兒,但因為前頭已經生個長女了,這回又生一個女兒……眼看著已經不能再生兒子了。 但秀姨媽的婆婆又不忍心溺死自己的小孫女兒,就謊稱要上山去種樹,悄悄帶著小孫女兒去荒山上搭草棚子住去了。老人家準備等小兒媳婦再懷上一個,把孫子生下來以后,再把小孫女兒從山上帶回來……反正政策再嚴厲,也不能把活人怎么樣。 那個女娃娃雖然比彥潔小幾個月,但只要精心養一養,年紀大小應該看不出來;最重要的是,若是那個女娃娃頂替了小彥潔,那是她的造化。 再說了,解決了這個女娃娃的事情以后,秀姨媽的婆婆就能回到山下繼續做農活,而妯娌也能光明正大的再懷一個孩子了。 秀姨媽心中已經有幾分肯了,但還是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將來萬一阿嬌知道了……” “那也與你無關!是我自個兒去辦的事兒!我是阿嬌的親娘,又辛苦替她把彥潔養大,她還能怎么樣?再說了,她就是怪,也只能怪我!與你毫無干系!她絕對不會知道那個孩子是你們家的……”黃阿婆信誓旦旦地說道。 秀姨媽咬著牙應了。 于是這件事兒就這樣決定了下來。 接下來,黃阿婆先是拿了五百塊錢給秀姨媽,又說等事情了了之后,再把剩下的一千五給她;跟著,秀姨媽就拿著那五百塊錢先安排著讓丈夫住了院,然后就抱著已經完全僵直了的小彥潔,與黃阿婆一起匆匆回到了秀姨媽的老家。 秀姨媽的婆婆聽說有人愿意養自己的小孫女兒,自然求之不得,急忙連夜帶著六個月大的小孫女兒悄悄地下了山;又見已經夭折了的小彥潔無處安置,便親自抱著小彥潔的尸身去找在鎮上火葬場工作的親弟弟,求他開了后門,偷偷摸摸地將小彥潔的尸體火化了。 跟著,黃阿婆一手拿著親外孫女兒小彥潔的骨灰,一手抱著冒名頂替的別人家的孩子,又和秀姨媽一起回到了a市的家中。 因為黃阿婆為人利害又孤僻,平時也不愿意跟鄰居同事來往,再加上小彥潔回到a市才一個月不到……所以這樁秘事竟然無人知曉! 而回到a市以后,黃阿婆一來是也傷心親外孫女兒的逝去,二來將小彥潔的骨灰存放在家中也像個定時炸蛋。思來想去,她便想去追思園里租個格子間,以存放小彥潔的骨灰。 但由于沒有小彥潔的死亡證明,所以黃阿婆被追思園的工作人員給拒絕了。 秀姨媽干脆好人做到底,就把自家老娘死亡證明借給了黃阿婆。 ——秀姨媽的老娘去世好幾年了,早就已經埋到了老家的祖墳里去了。 有了這個死亡證明,黃阿婆才在追思園里租了一個格子間,把小彥潔的骨灰罐放在那里了。 聽到此處,魏父兩眼含淚,直接昏死了過去! 秀姨媽嚇壞了,趕緊讓半大的大孫女兒出門去請赤腳大夫,又讓魏彥洲把魏父攙扶到里屋的床上去,跟著又是掐人中又是涂風油精的;直到村里醫務所的醫生匆匆趕到,查看了一番魏父的情況之后,就開始替魏父推拿起幾個xue位來…… 不多時,魏父終于悠悠醒轉,喉頭一番嗬嗬作響之后,他咳出了幾口帶血的濃痰。 盡管魏父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陡然得知女兒夭折的真相,這樣殘酷的真相卻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魏父簡直心如刀剜,大喊了一聲,“彥潔!彥潔……我的孩子!彥潔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那連綿不絕的嗚咽聲音自指間斷斷續續地瀉了出來…… 秀姨媽領著自己長年臥病在床的大兒媳,挺著大肚子正要待產的二兒媳,以及兩個臟兮兮又黃又瘦的孫女兒,直挺挺地跪在了魏父的面前。 “表妹夫,這是我一個人做下的缺德事兒,跟我家人無關……我,我也不敢求你原諒我,我只盼著……來世能為你和阿嬌做牛做馬!求求你,你要怨,要恨,甚至是……要我去死,都盡管沖著我一個人來……跟我的兒孫無關哪!表妹夫,求求你,求求你……” 說著,秀姨媽就帶著兒孫們,開始朝著魏父連連磕起頭來。 站在床邊的魏彥洲看著父親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也十分難受;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家中,亦有一雙玉雪可愛的兒女正在等著他平安歸去。 換位思考,如果寶寶和貝貝任何一個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恐怕他都會發瘋…… 但現在又能怎么樣呢? 秀姨媽年逾七十,雖然口齒還算清楚,但身形已經完全佝僂,頭發也盡數花白;她丈夫早逝,長子殘廢,長孫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就不得不輟了學,跟著叔叔一起出門打工去了。 再看看跟在她身后跪在地上的,是形如槁木面如死灰的大兒媳;即將臨產,正捧著大肚子也跪在地上的小兒媳;后邊還跪著兩個可憐兮兮又黃又瘦的孫女兒…… 盡管魏父簡直恨不得將眼前的這個老婆子千刀萬剮!可……對著這一屋子的老弱婦孺,他又怎么下得了手! 連續又吐了幾口血痰之后,魏父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朝門外走去。 魏彥洲追了上去,攙扶住了父親。 “彥洲,咱們走,”魏父氣喘吁吁地對兒子說道,“現在就走,馬上走……你媽還在家里,等著咱倆回去呢……” 父子倆一路沉默著,連夜開車回了a市,并且直奔醫院。 凌晨時分,睡在婆母床前守夜的許佳期被夜歸的魏氏父子給吵醒了。 “爸,彥洲,你們回來了?”她披著棉衣,一臉惺忪的從折疊床上坐了起來,連聲問道,“怎么樣???你們……” 許佳期突然說不下去了。 她的公公雖然已經六十多歲了,但平時看著也挺顯年輕的;可這一去不過三兩天,再回來時,卻已變得一臉愁苦,滿頭白發,整個人看上去至少蒼老了二十歲! 再看看魏彥洲,他也是一副風塵仆仆,滿面疲倦的樣子。 讓人無法忽視的是,父子倆的神情十分凝重。 許佳期的心里頓時就“咯噔”一下。 恐怕…… 此時魏母也被驚醒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丈夫憔悴疲憊的蒼老模樣。 魏母愣了一下。 一股令人窒息的眩暈感突然涌上了魏母的心頭。 她連呼吸甚至都停滯了好幾秒…… 急促地喘了幾口粗氣以后,她這才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老魏!彥潔,彥潔她……” 魏父含著眼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老妻的病床邊。 他脫掉了鞋,擠在老妻的身邊,還蓋上了被子。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眼淚就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爸,讓我來說吧……” 看到父親傷心的樣子,魏彥洲有心想要代替父親,將事情的真相說與母親聽。 可魏父卻伸出手,制止了兒子。 他緊緊地抓住了老妻的手,然后慢慢地,用沙啞的聲音,一五一十地將秀姨媽說的那些話全部復述了一遍。 許佳期瞪大了眼睛,卻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初為人母的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慘絕人寰的聽聞…… 魏彥洲連忙伸出手,摟住了搖搖欲墜的妻子。 魏母也完全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她將自己心愛的女兒交與母親照管……可最終,她的孩子卻死于母親的疏忽,而她的母親為了逃避責任,竟然惡意隱瞞了她這么多年,還讓她承擔起撫養別人孩子的重擔…… 魏母心中恨極,又實在痛極! “彥潔!彥潔啊,我的彥潔……啊……” 魏母實在忍不住心頭的巨痛,一次又一次地低聲呼喚起早已與她陰陽相隔長達三十二年之久的女兒來…… 許佳期也忍不住撲進了魏彥洲的懷里,小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也緊緊地相互依偎著,病房里響起了哀哀欲絕的細密啜泣聲音。 ☆、54|怒罵 清早,姨母如約拎著湯桶匆匆趕到醫院來換許佳期的班。 一進病房,姨母就看到了兩對正在發呆垂淚的夫妻。 姨母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姐夫!彥洲?你們回來了?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但見這一家子個個的臉色都不太好,而且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兒,姨母似乎明白過來了,卻又不敢相信…… “阿姐,阿姐?”她低聲說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姐夫去鄉下……查到了什么?” 魏父和魏母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