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沒人理會白母。 白母也不以為意,抽了張紙巾遞給魏彥潔,柔聲說道,“孩子,我曉得阿婆待你,比你親娘更好……現在她老人家過世了,你心里難過……那就哭吧,哭出聲音來就好了……別把那些不快活的事情都憋在心里……” 隨著白母的勸慰,魏彥潔終于紅了眼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魏彥洲突然眼尖地發現魏父面色異常潮紅,而且還緊咬牙關捂著胸口大半天都緩不過來,急忙上前問道,“爸!爸,你怎么了?” 魏母急道,“你爸爸血壓高!快,降壓藥,藥……哎,藥呢?藥……沒帶?。?!彥洲,快,把你爸爸背上,咱們馬上送他去醫院……” 魏彥洲連忙半蹲了下去,背起了父親就匆匆朝停車場跑去…… 當魏彥洲和魏母將魏父送到就近的衛生院去治療觀察了一陣子,魏父的情況這才稍稍有些緩和;可當魏父一旦冷靜下來,卻非要逼著魏彥洲去找一家律師事務所,說要請律師,狀告魏彥潔不贍養父母…… 魏彥洲勸了又勸,但正在氣頭上的魏父執拗異常;最后沒辦法,魏彥洲只得開著車子把父母送到了法院旁邊的一家律師事務所里。 一位姓馮的中年男律師接待了他們,聽完老兩口的敘說之后,很快就起草好了起訴書;但就在律師再三追問是否決定要起訴魏彥潔的時候,魏母突然哭了起來。 “那這又有什么辦法呢?她就是因為從小不在我身邊長大,缺乏母愛啊……所以才會把阿婆當成了她的mama,”魏母哭得淚眼滂沱,“說起來還是我們對不住她,要是能早一點兒調回a市,恐怕還能糾正她的性格,情況也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 魏父也陷入了沉默。 在向律師訴說的過程中,他的情緒其實已經漸漸平復;考慮再三,魏父終是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 馮律師也不以為意,只是告訴他們,如果以后還有什么關于法律方面的咨詢或者需要幫助什么的,都可以來找他…… 于是,魏彥洲付了三千塊錢的費用以后,就帶著那張起訴書和父母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他有點兒坐不住,就匆匆去了許家。 許家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的共享天倫之樂…… 見女婿一臉陰鷙的敲門而入,許父許母不自由主的就停止了交談。 許佳期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朝他走了過去,從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放在地上,然后說道,“你回來了?mama做了雪耳雪梨糖水,最是潤躁祛火,熱一碗給你吃,好不好?” 她聲音溫柔,笑容明媚,魏彥洲不由自主地就放低了聲音,說了一聲“好”。 許mama趕緊去了廚房,許爸爸則拿著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把電視機的聲音調成了靜音。 許佳期拉著魏彥洲的手走進了主臥。 “現在一天比一天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一點……你看你手那么涼,我去給你買雙手套吧,也好保暖,你說小羊皮的怎么樣?”她嘮嘮叨叨地說道,“不過,就是不知道你戴著手套開車方便不方便,方向盤抓不抓得牢……” 他手掌冰涼,臉色很難看;而今天是眾人在殯儀館里為阿婆舉行葬禮吊唁的時間,正常來說,他不應該回來得這么早。 所以……很有可能在吊唁會上出了什么事,導致眾人不歡而散。 魏彥洲長嘆了一口氣,脫下了風衣外套掛在衣帽架上,然后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家居毛衣穿上了。 許mama敲門進來送雪耳雪梨糖水。 兩個透明雕花的玻璃碗里,裝著晶瑩剔透的膠質糖水,配著不銹鋼的勺子,看上去就挺舒服的。 魏彥洲拿起勺子,舀了幾口溫熱微燙又甜津津的糖水吃了,這才緩過一口氣;休息了好一會兒之后,這才將今天發生的糟心事兒慢慢地說了一遍。 許佳期靜靜地傾聽著,直到他將碗中最后一勺糖水吃完為止。 “你姐這個人……按說你爸媽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可偏偏總抱著一絲幻想,希望她能像其他人家里的普通姑娘一樣,可是……”說到這兒,許佳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在她前世的記憶中,魏彥潔跟父母的關系一直都挺惡劣的,但前世的許佳期沒有見過阿婆,所以一切全憑猜想;那時候她還覺得是不是魏父魏母做過什么對不起阿婆的事,而魏彥潔又是被阿婆一手帶大,所以魏彥潔這么恨自己的親生父母呢! 可直到今生,許佳期親眼見過阿婆對待魏母的態度之后,總覺得這其中怪怪的…… 阿婆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有必要這么狠么? 好吧,就算如同魏父等人的猜測,阿婆控制住魏彥潔,只是為了讓魏氏夫婦源源不絕地把錢都交到自己手里,那她也沒必要把魏彥潔教育成這個樣子啊。 魏彥潔與父母反目成仇,對阿婆到底有什么好處? “我倒是看得清,可我這樣的立場,卻不好跟爸媽說什么?!蔽簭┲薜吐曊f道。 許佳期“嗯”了一聲,勸道,“這事兒你別插手了,不管你說什么都是錯……” 他亦“嗯”了一聲,半天不說話。 見他情緒實在低落,她有心引開他的注意力。 “魏彥洲,你知道嘛,上回你不是介紹了一個銀行里的理財計劃給我爸媽?后來我爸投了五十萬進去,現在過了三個月,本金和利息都回來了……利息有五千多塊錢呢!我爸媽高興壞了,然后理財經理說再投入就可以參加現場抽獎……”她興奮地說了起來。 想著最近家中也無用錢的大項,于是許家父母就將那五十萬的本金再次投入,還參加了現場的抽獎;抽完獎以后,許家父母就回家了。 結果今天理財經理打電話過來,說許家父母抽中了頭獎?。?! ——這頭獎,可是價值六萬元的雙人豪華游輪旅游套票! 許家父母老實巴交了一輩子,除了在自家老院子尋到過一些傳家寶之外,許mama出門連一分錢都沒有撿到過;許爸爸常年泡在彩票站卻最多只中過五塊錢的雙色球……這一下子突然中了頭獎,讓一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 魏彥洲恍然大悟! 難怪他剛才進門的時候,全家人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真的?太好了!”他由衷地說道。 許佳期抿著嘴笑,“我爸媽說,等我生了寶寶坐完月子,就讓咱倆去,他倆幫我們看孩子” 魏彥洲愣住了。 她又笑瞇瞇地說道,“我媽說,我們結了婚,但還沒有渡過蜜月哪?!?/br> 他心下有些感動,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些……其實應該是我給你的,但是……好像每一樣都是你爸媽替我給你的?!?/br> 許佳期道,“日子長著呢,我們一直對他們好,慢慢的還?!?/br> 魏彥洲低低地“嗯”了一聲,笑了起來。 可他的笑容里卻有些苦澀。 許佳期很快就感覺到他的不妥,主動抱住了他的胳膊,說道,“明天我爸媽要帶身份證去銀行確定這件事情,你開車送他們去啊,順便也看看銀行是不是在騙人……六萬塊錢的豪華游輪兩人游,這么貴,我看去蒂拜都夠了……” 因為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她刻意用最最嬌氣的聲音,慢悠悠地說著話。 他低頭看著她,笑了笑,然后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好?!彼鸬?。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今天你和寶寶還好嗎?” “也沒什么不好的,中午我跟我媽小吵了幾句……我媽說我太瘦,老讓我吃東西,”許佳期嘟起了嘴,有些生氣地說道,“早上我一過來就跟她講,我已經吃過早飯了,但是她非要再煮一碗小餛飩給我;中午我都吃飽飯了,她還要逼我再喝兩碗湯……我不懂,難道我一定要胖起來,肚子里的寶寶才有營養嘛!” 魏彥洲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略微鼓起的小腹,說道,“你mama說得沒錯,你就是太瘦了。這都四個月了,你肚子還只有這么一點點大,確實要多吃點東西才行……” 一句話還沒說話,許mama就在房間外連兒大聲喊道,“佳期啊,我給你蒸了八寶糯米飯,你吃一點點當零食好不好?” 許佳期頓時苦了一張臉。 魏彥洲有些好笑,走到門口打開門,接過了許mama遞過來的八寶糯米飯。 許mama也算得上是個民間烹飪高手。 青花小瓷碟里倒扣著飯碗大小的糯米飯團,潔白肥軟的糯米飯瑩潤甘甜,隔了一層研磨成泥的紅豆,一層粉糯的白蓮子,上面還鋪著青紅兩種顏色的葡萄干和被切成絲的紅棗…… 他端著八寶糯米飯轉過身來,卻發現她已經躲到陽臺上的辦公室里去了。 魏彥洲啞然失笑。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糯米飯送入口中,仔細品品,其實味道是挺不錯的,棗香濃郁,豆泥甜糯,葡萄干微酸…… “佳期,你試一試,挺好吃的?!彼麆竦?。 她直接給了他一個后腦勺。 他只得用著勺子舀了一勺糯米飯,親自送到她的嘴邊。 她絲毫不為之所動…… “佳期,你吃一口,你mama花了這么多的心思,又做得這么辛苦,也就是想讓你多吃一點兒,讓你和寶寶的營養都夠,佳期……”他軟語溫言地說道。 她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吃了一口。 糯米飯有些微甜,但味道挺好吃的,只是吃多了覺得很膩;許佳期就著魏彥洲的手吃了兩三口以后,就搖搖頭不肯再吃了。 不過,看起來他倒是挺喜歡吃的,把她吃剩下的那些八寶飯全吃完了。 她側過頭打量著他。 前世的魏彥洲對吃食從不挑剔,基本上許佳期做什么他都吃得歡,但是因為許佳期自己不太愛吃甜食,平時也很少做甜食……所以直到此時才知他竟是愛吃甜食的;于是她打定主意,以后可要多跟mama學上幾招才行。 到了五點半,許佳期就收拾了一下就跟著魏彥洲下了樓;兩人手牽著手兒,往魏家走去。 但魏家卻是一副冷鍋冷灶的樣子。 客廳里沒人,廚房里也冷冷清清的,唯有從房間里隱隱傳來爭執吵鬧的聲音…… 雖說已經知道今天魏父魏母的遭遇了,但許佳期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氣氛,就閃身進了房間;魏彥洲去隔壁房間跟父母打了個招呼,就跟在妻子身后回了房間。 小兩口就開始商量,呆會晚飯怎么解決…… 可這時,隔壁房間傳來了魏家父母的爭吵聲。 魏父暴怒道,“我跟你講了多少次……不要打電話給她不要打電話給她!你說你偏偏要打電話給她,還說我要起訴她,你什么意思?那當時我在律師事務所說要起訴的時候,你為什么要攔著?” 魏母泣道,“我就是要告訴她,如果她對我不好,我是不會原諒她的……更何況,你今天去找了律師,寫了起訴書,這也是事實……我這是給她的一個警告,她要是再對我不好,我就,我就……” 魏父道,“好!既然這樣,那我明天就去找回馮律師,這場官司,我打定了!” 魏母的哭聲就更大了,“你還要臉不要?我是國家干部,你也是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憑我們現在的收入,是屬于社會中上水平的……你就這么缺錢,每個月就只差彥潔給你養老的幾百塊錢?別人還以為你拿錢去干什么了……再說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 魏父怒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那你說,你到底要怎么辦?” 魏母抽噎了一會兒,泣道,“你打電話給張少勇,讓他勸一下彥潔,嗯,警告他一下也好……他們不尊敬父母,影響不好……” 魏父道,“我才不打這種電話,要打你自己打!我說……你就清醒吧!她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女兒!我看你要指望,還不如指望佳期……起碼佳期性格好又乖巧,再好好用心處一處,她不比你親生女兒差!” 魏母大哭道,“……彥潔好歹也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我生她的時候,整整痛了兩天兩夜……她生下來以后,我又沒奶水,她用牙床咬我的乳*頭都咬出血來了……我,我……” 魏父沉默了下來。 許佳期和魏彥洲對視了一眼。 半晌,許佳期才幽幽地說了句,“你家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好差啊……你說,咱倆坐在這兒說話,你爸媽是不是……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魏彥洲指了指窗臺。 魏家主臥的窗戶和次臥的窗戶是挨在一起的;也就是說,這會兒魏氏父母應該正好站在窗臺前講話,所以他們才能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