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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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姬卻已經另布好了一個陣,死魂之力仿佛用之不竭。 我雙手捧著死魂簿,目光牢牢盯在那個模糊的名字上,隱約能辨認出尉遲謹三個字。 腦中靈臺一瞬清明,我抬眸望著大長老,“為什么死魂簿上會有死魂的名字?” “因為簿本上沾了死魂的魂力?!贝箝L老答道:“和生死簿不一樣,死魂簿不是一個簡單的簿本……” 我腦中靈臺一瞬清明,撕了死魂簿上記錄尉遲謹的這一頁紙,拔腿跑出了守護結界,一路奔向往生江邊。 江邊燭火搖曳,星星點點。 這些火都是引自上界的命理天火,記了尉遲謹名字的這頁紙被燒掉的那一刻,我聽見了蕓姬痛苦至極的嘶喊聲,原本還是女人的驚叫,轉到后來卻變成了鳳凰的悲鳴,似要穿透地府,響徹沉碧凌霄。 一劍穿心捅死她的,并不是夙恒,而是我以為已經倒戈的師父。 奈何橋前,蕓姬強留了一口氣,臉色慘白地看向夙恒和師父,笑得格外凄然:“呵呵……你們故意布了這個局,誘使我今日動手……做出兄弟不和的假象……就是為了在今天讓我魂飛魄散么……” 她趴在地上,胸口鮮血流了一地,伸出一只染血的手,仿佛地獄索命的厲鬼,“你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在今天……” “是我說的?!?/br> 最后一位黑衣人摘下蒙在臉上的黑布,我循聲望去,驚訝地發現這是前段時間才認出來的那只青蛇妖。 那日她撞破了華霆山行宮的結界,筋脈本就受損,今日又與冥將決戰負傷,狀況并不比此時的蕓姬好多少。 蕓姬的臉更白了幾分,眉間朱砂痣退盡血色,癡癡笑道:“玉奴?我待你不好么……你竟然這樣回報我!” 那喚作玉奴的青蛇妖走近了幾步,聲音也極輕道:“你是待我好,所以我為你賣命……可你害死了慕祁,我定要你償命……” 往生江邊,我心頭一顫,扶著陰櫟樹……卻有些站不穩。 慕祁,那是我父親的名字。 魂魔斬殺殆盡,饕餮也已經死光了,師父手中長劍的劍峰挨著蕓姬的脖頸,嗓音冷淡打斷她們的對話:“其一,我和夙恒確然不和,這一點不是裝的。其二,誘使你今日動手的局是他所布,我沒有那個城府和心思。最后……” 他道:“倘若是夙恒殺你,必定連這身軀殼都不剩。但這副身體乃是蓬萊仙島的島主之女蕓姬,我曾答應過她的父親,要保她一條活路?!?/br> 蕓姬聞言,喉嚨哽了幾哽,吐出最后一口血。 彼岸花的花瓣散了漫天,映著仍舊蒼綠的陰櫟樹,仿佛十里霞紅倚翠微,夙恒側過臉看了師父一眼,淡淡道:“你說這番話,是想氣她死得更快么?” ☆、第86章 連理笙(大結局) 戰事告一段落,地府也回歸平常。 那只鳳凰傷重不治,最終死不瞑目地咽了氣,直到她神魂俱散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來好像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因為她把魂魄附在了蕓姬的身上,所以一直下意識地將她的名字等同成蕓姬。 師父把蕓姬的身體移入了冰棺。 往生江畔風浪初靜,即將轉世輪回的魂魄也陸續踏上了奈何橋,大長老拄著拐杖走過來,白眉毛微蹙了幾分,沉聲同師父說道:“你打算給她招魂?” 師父合上冰棺的蓋子,面色仍有些蒼白,唇邊還有狼狽的血印子,卻是眉梢一挑嗤笑道:“我只會把這個冰棺扔到蓬萊仙島,招魂復活這種麻煩事,還是交給蕓姬的父親去做吧?!?/br> 大長老沒有答話,轉而看向那位跪在奈何橋邊的死魂。 路邊燭火飄搖,指引往生的魂魄前行,那些魂魄依次路過尉遲謹,卻沒有誰停下來看他。 大長老緩步走了過去,拐杖立在尉遲謹的面前,語聲沉啞道:“我記起來你是誰了……”話中默了半刻,嘆聲道:“也是因果造就的業障……你要尋的那個人,早就飲過孟婆湯,只身入了輪回,將你忘得干干凈凈了。即便這奈何橋能轉過來,你尋到的那個人也不是你想要的人,淪落成如今這般,又是何苦呢?” 尉遲謹垂首沒有應聲。 過了一會兒,鬼差前來帶走了他。按照冥界法典,他犯下這樣的罪責,大概是要承擔不小的后果,然而作為一介死魂要受到什么懲罰,卻是我怎么想也猜不到的。 閻王攜著一眾判官跪在夙恒身后,低聲上奏今日的所見所聞,用的是比古梵語還要難懂的地靈語,我沒有聽懂一個字,只是靜靜地站在夙恒身邊,任他用指腹摩挲我的手。 閻王說完以后,起身行了個大禮,帶著一眾判官恭順地退下。 我晃了晃被夙恒握著的手,他低頭靠近了我的臉,陰櫟樹落影交錯,燈盞流輝光影疏離,周圍似乎沒有人注意我們,我踮起腳尖趁機親了他一下。 夙恒低笑一聲,指尖蹭了蹭我的下巴,我感到鼓勵,又歡快地親了他兩下。 師父似是瞧見了我的舉動,扛冰棺的雙手頓了一瞬,那冰棺從他手中摔下來,砰然一聲重響后驀地砸在地上。 夙恒伸手攬過我的腰,一把將我抱進懷里,我側過臉避開師父的目光,輕聲道:“我們回家好不好?” 當夜涼風和暢,薄云籠皎月,天際星輝淺淡。 偌大的冥殿中,我捧著一杯熱茶站在窗邊,想事情想到出神,夙恒站在我的身側,粗糙的手從我的腰線往下撫摸,薄唇貼著我的耳朵,少頃便將我的耳尖含進了嘴里,他的手也越發不規矩,撕開我的衣裙以后,伸進來揉捏了幾把,惹得我渾身一顫,嚶嚀出聲道:“杯子里的茶要灑了……” 他低頭吻住我的唇,“還有心思想杯子和茶?” 杯子里裝的是玫瑰和香果泡成的花果茶,開水方才沖進去,此刻正是最燙的時候,我生怕這茶水會燙到他,盡力將茶盞端得十分平穩。 夙恒從我的脖頸往下吻,我也覺得越來越熱,當下一個不穩,失手松開了杯子,卻見那杯盞懸在半空中,被風送去了窗臺上。 這樣的御風訣顯然是夙恒捏的,他卻沒分神看那杯子一眼,摟著我的腰將我抱上了幾步之外的桌臺。 我端正地坐在紫檀木桌上,理了理被撕得非常破爛的衣襟,微抬了下巴看著夙恒,輕聲開口道:“我好像把死魂簿弄壞了……” 他挑了一下眉,眸色依然平靜,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傾身挨近我的唇,我心跳加快,又感到他舔了我的唇瓣,極低聲地問道:“壞成什么樣?” 明明是在說很正經的事情,我卻覺得他在勾.引我。 “今、今天蕓姬布陣的時候,用的是死魂之力,我把死魂簿上有尉遲謹名字的那一頁撕掉……然后用天火燒了?!蔽翌D了頓,呼吸不穩道:“他的魂力受損,陣法也有了破洞,師父用劍……” 師父兩個字剛說出來,夙恒輕咬我的耳尖道:“你的肚兜掉了?!?/br> 我的臉頰騰地一紅,羞恥到說不出話來,坐的往后挪了挪,又從乾坤袋里扒出死魂簿,鄭重交到夙恒手里,“紙頁的顏色都變了,和從前一點都不像……” 夙恒翻了翻簿本,隨手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我呆然將他望著,心情忐忑地問道:“是不是壞了……” “果然壞了?!彼鸬?。 我心下一顫,想問怎么補救。 “不過與你無關?!辟砗隳罅宋业哪?,復又開口道:“往后不會再有死魂?!?/br> 我聞言有些吃驚,又想不通這是為什么,剛準備出聲問他,就被他的吻堵住了話,初春的夜晚霧薄露濃,月光入戶照下窗欞的剪影。 清晨時分,暖陽拂曉,我窩在夙恒懷中打了一個哈欠,忽然想到今天乃是三月初一,再過十幾日便是婚典。 “等到我們成親的那一天……”我頓了一下,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是不是會來很多人?” 我靜了一陣,仔細地算著:“冥界八荒的領主,三十六重天的神仙,還有天帝天后和你的父母……”鼻尖蹭了蹭他的胸膛,我貼在他懷里輕聲道:“其實我有點緊張?!?/br> “別擔心?!彼麚е业难?,嗓音低緩道:“一切交給我?!?/br> 又過了幾日,我從雪令那里聽聞了有關莫竹長老的事。 數十位冥臣聯名上奏,狠狠參了莫竹長老一本,長達萬字的奏折上,洋洋灑灑列舉了十幾項重罪,莫竹長老被削職重責,廢盡一身法力,不日還要打下畜生道。 彼時我們正在督案齋當值,花令和我都在整理書冊,聽到這番意料之外的話,花令倚著高大的書柜,抬起下巴道:“我當時就說了,憑他的見識和能耐,遲早要從長老的位置上跌下來……” 雪令并不知道當天的情景,只是低聲慨嘆道:“我聽說右司案大人自告奮勇,要親自押送莫竹長老墮入畜生道……這倒真有幾分奇怪,按理說,右司案大人對這種事應該不怎么上心吧……” 我雙眼一亮,應和道:“也不知道在莫竹長老墮入畜生道前,右司案大人會和他說些什么……” 花令尷尬地笑了一聲,“他那個少言寡語的性子,說不出什么話……” 話音才落,右司案大人踏門而入。 花令著實一驚,手里的書冊摔落在地。 雪令也有些驚訝,出聲問道:“右司案不應該在東寧殿審查務工么,怎的到這里來了……” 右司案抬步走到花令面前,彎腰幫她撿起了那本書,又用袖擺擦掉書頁上的灰塵,最后交到她的手中,低聲同她說道:“你把花令鬼玉牌落在了我的床上?!痹捴屑鎺岷腕w貼的溫情,“你昨天什么也沒吃,我帶了你喜歡的蓮藕餅?!?/br> 言罷,從袖中掏出花令鬼玉牌和裝著蓮藕餅的食盒。 雪令呆了一陣,又用了然的目光看著他們,花令接過這兩樣東西,眸色微動,輕聲調笑道:“哎呀,下次我也給你送吃的……” 右司案大人點了點頭,溫聲道:“我不挑食?!?/br> 這日回冥殿的路上,我呆在了寬闊的宮道邊。 三月初春,日光明澈輕暖,映得天邊云霞絢爛如織錦。 漫天都是上界織女們精心縫制的霞色朝云,只會在天界繁衍生息的流嵐彩蝶成群結隊地蹁躚飛過,雙翅熠熠生輝,盡態極妍。 琉璃宮墻邊立著成列的透明水晶缸,栽種其中的并蒂蓮花繁茂無瑕,水晶缸外薄霧縹緲,間或漫出純凈至極的仙氣。 “過不了幾日就是婚典了……”花令晃到我身邊,眼波明媚動人,“我在想,穿上嫁衣的挽挽會有多漂亮……” 我聽完她的話,耳根微紅了幾分,跟著想了想嫁衣和后冠會是什么樣子的。 次日傍晚,我在偏殿喂完了白澤和二狗,回到內殿以后,卻見梳妝桌上堆滿了各色的琳瑯寶石,一旁的衣柜里掛了大概三十幾套華服花嫁冠。 幾位站在衣柜邊的侍女正在整理裝首飾的木盒子,我在門邊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又見那些侍女盈盈一拜道:“參見冥后殿下?!?/br> 我抬眸望著那些嫁衣,“這些衣服,都是我的嗎?” “回殿下的話?!逼渲幸晃皇膛鸬溃骸盎榈溟L達一個月,按照冥界的慣例……” 我點了一下頭,恍然悟道:“原來是這樣,婚典的每天都要穿不同的衣服……” 紫檀木柜前,我伸手去摸那些嫁衣,指尖剛剛觸碰到紅錦云緞,手腕便被捉住,夙恒這樣牽了我的手,嗓音依舊低沉道:“喜歡么?” 我側過臉去瞧那些侍女,卻發現她們早已退下了。 我默了半刻,心想這些嫁衣華服的織工這樣精細,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做好一件,又想這樣的三十多件嫁衣得花費多少心思和精力,發現自己完全算不出來以后,我雙頰嫣紅,低下頭矜持地答道:“每一套都這么好看……我都很喜歡?!?/br> 他應了一聲嗯,復又摟著我的腰問:“挽挽想不想試一試?” 宮燈澄澈如水,落在地面漾開一室明輝,我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臉,“不要偷看挽挽換衣服?!?/br> 他聞言低笑一聲,“挽挽全身上下,我有哪里沒看過?” 我耳根微燙,想了想又道:“那我換衣服的時候,你不可以摸我……” 以我的經驗來看,似乎總是摸著摸著就摸去了床上。 夙恒靜了一陣,不是很情愿地同意了。 我背對著他,緩緩解開腰帶和衣襟,光著腳站在衣柜前,拿出第一條衣裙,繡著冥紋的繁復裙擺逶迤丈長,袖口上還有細致的雕花,對著殿內燈光一照,竟是一只九尾狐貍的刺繡花樣。 我翻過三十多件嫁衣,每一件都繡了九尾狐,還有冥界王室專屬的冥紋,嫁衣配套的花冠上綴滿了珠寶,映著燈輝流彩生光。 在這一瞬,我忽然想到了爹和娘。 我要出嫁了……若是他們還在就好了。 夙恒走到了我的身后,手也攬上了我光.裸的后背,“一刻鐘了,還沒換好一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