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這段時日內,京城的一切都在慢慢復蘇。 隨著日子流逝,那天的恐慌與驚懼好似夢境一般,漸漸被人們忘卻。街頭小巷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笑容重新回到了眾人的臉上,大家也開始交流起前些日子得到的各種消息。 就是在這個時候,江云昭方才知道,早已被侯府遺忘的江家三房出了事。 最先把江三老爺這事告訴江云昭的,是吳嬸。 那日吳嬸出去采買東西。在鬧市間,有相熟鋪子掌柜認出了她,驚喜地上來與她打招呼。 雖說經歷了這么一場大變,再見故人很是歡欣,但吳嬸沒甚東西要從對方那里置辦,便想寒暄兩句就離開。誰知那掌柜的卻是問道:“住在萬和巷巷子口的那個老爺,是侯府出來的吧?” 吳嬸聽著那‘萬和巷’幾個字耳熟。仔細想了半天,沒琢磨出來。 那掌柜的見狀,知曉她這是記不住了,就在手上虛虛劃了個‘巖’字,“那位老爺的名字里,有這么一個字?!?/br> 吳嬸恍然大悟,說道:“這不是以前的三老爺么?這人怎么了?” 掌柜的聽了‘以前的’三個字,再聽吳嬸對江興巖的稱呼,知道侯府這是沒再把三房當自己人了。心下安定,說話就也沒了那么多顧慮。往前稍微探了探身子,低聲道:“嗨,那人啊,惹了事了,被抓起來了!” “???又被抓了?”吳嬸一不注意說溜了嘴,也懶得掩飾了,索性繼續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就將事情始末與她說了。 原來前些日子出亂子的時候,萬和巷也遭了秧。 江三老爺賣田賣屋的時候,特意留下了一座小宅子給自家人住。那處地方是先老太爺置備下的,雖然位置離侯府遠了點院子又太小了些,卻是處還算不錯的地方。 那周圍住著的,自然也不是特別尋常的百姓家了。 與江三老爺的府邸挨著的,便是一戶富商,專做首飾生意。據說他的客人形形色色,皇親國戚也是有的。 江三老爺有次從外頭回家時,正巧遇上富商鄰居進了新貨運回家。他親眼看到富商吩咐人從馬車上搬下來整箱整箱的東西?;匚莺腿蛉诉B氏商量了下,兩人都覺得里頭是首飾。 三老爺這便動了心思。只是苦無機會。 誰知那天出了亂子,富商因著賣過首飾給太子身邊的一個侍妾,就被二皇子身邊想要邀寵的人盯上了,連殺了他府里好些個人。 富商的親人有幾個幸存的,什么都沒帶,在家中護衛的保護下倉皇逃走。 二皇子的那些人殺紅了眼,看到與太子有關的,就要動刀子。他們雖搶了些金銀,卻并未逗留太久,即刻出發趕往下一處地方去了。 江三老爺一直仔細聽著那邊,待到人走遠了,這就小心翼翼地去了隔壁。 大門,是敞著的。 踏進里面,抬眼望去,猩紅猩紅的全是血。 三老爺顫抖著身子連拜了幾下,待到自己心里舒坦點了,這便跑到里面去,撿了好些個金銀首飾,用衣衫下擺兜了一大兜,小心翼翼地跑回了自己家。 連氏見了,剛開始還埋怨他惹禍上身。聽見隔壁已經沒了人,無人注意到,且這錢著實來得太過容易,兩人就避開自家府里的孩子們和幾個下人,一人掩護,一人行動,又悄悄地去到隔壁搬運首飾了。 剛開始是用衣裳兜。后來索性放開了用筐子提。一連來回了十幾趟,江三老爺氣喘吁吁地實在不行了,這才罷休。 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天氣就放了晴。大勢,已定。 隔壁富商那些活著的家眷,自然也回來了。 發現東西不見了后,這些人便日日查找。最后,自然真相大白。江三老爺的行徑被人戳穿,告了官。 他沒有將連氏說出來,只自己一個人扛下了。 誰知府里一個下人當天晚上悄悄跟過去,瞧見了他們做的事情,告發了連氏。接著,夫妻倆就被一起送進了牢里。 吳嬸聽了這些事情后,喜氣洋洋地轉述給了江云昭,又問:“姑娘,可見老天爺是不會隨便饒過人去的?!?/br> 江云昭不知父母是否曉得這些事情。想必是知道的。只是分家之后,江家三房的人再如何,已經與侯府無關了,故而沒有提及。 轉眼間,國喪期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天氣漸漸寒冷,侯府眾人也已經換上了冬衣。 這日江云昭正和蔻丹商量著給雙胞胎各準備一雙棉手套時,吳嬸來稟,說是廖世子來了,在侯府偏門處等著。 新皇已經舉行了登基儀式,楚月華也已經封后。 廖鴻先因著前段時日護駕有功,被擢升為正五品,去了戶部任郎中。 自那時起,廖鴻先就忙碌起來。江云昭已經好些時日沒見到他了。 乍一聽說他來了,她心中還是很歡喜的。只是想到他經常動手動腳,就又犯了愁,不知該去見他還是不見他。 倒是吳嬸的一句話讓她下定了決心。 “廖世子最近許是太忙了,看上去疲憊得很?!?/br> 江云昭這便心軟了,將東西擱到一邊,帶著蔻丹去了偏門處。 剛走到門外,她便見到了正斜倚著樹閉目小憩的那個少年。 雖說他的官服已經由武將換成了文職,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總有一種不同于旁人的風流韻味。讓人看了一眼……便還想再看一眼。 發覺了自己的這個心思后,江云昭不禁微微紅了臉。 用微涼的手指冰了下臉頰,江云昭方才問道:“怎么這時候有空來了?” 她剛一開口,廖鴻先立刻睜開了眼。望見是她,頓時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方才睡著了,竟是沒發現你來了?!彼曇袈詭е┧粏?,走過來說道。 江云昭看到他眼中的睡意,很是擔憂,急急問道:“怎地站著還能睡著了?當心著了涼!這些日子很辛苦?你可別太cao勞了,自己的身子要緊!” 廖鴻先笑道:“戶部以前被潘尚書整出了太多窟窿。我們不好好看看,元睿怎能安心?” 見江云昭還是那副擔憂的模樣,廖鴻先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就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昭兒,我等不及了,想日日都能看到你。你說,讓姨母去和你母親談那件事,好不好?” 聲音居然有點顫抖,神色間滿是緊張與期盼。 廖鴻先天不怕地不怕,甚少有這般緊張的時候。 他口中所說之事,江云昭猜中了七八分,卻故作不知,問道:“哪件事?” 廖鴻先看她紅著臉抿嘴笑的模樣,就知她猜了出來,頓時哭笑不得,附到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看我受難為你很開心?” 江云昭重重點頭,淺笑著“嗯”了聲。 她這般幸災樂禍的模樣,到了廖鴻先的眼里,別有一番風姿。 他心癢癢地正要有所動作,門內傳來蔻丹的輕喚聲:“姑娘,現在可是能回去了?” 江云昭剛答了個“好”字,就被廖鴻先一把拉住。 他不動聲色地無聲說道:晚些再去。 江云昭還未答她,里面蔻丹又接著說道:“剛才姑姑來悄悄和我說,葉大學士的夫人和楚夫人帶禮來府了,很是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知為了什么。姑娘要不要回去瞧瞧?” 江云昭聽罷,忙應了一聲。 她正要往前走,手腕上一緊,卻是再次被廖鴻先給拉住了。 “你做什么?”江云昭道:“葉夫人和楚伯母來了,我得過去一下?!?/br> 廖鴻先半晌沒回答。江云昭覺得有異,就回頭看他。 平日里肆意飛揚的少年,此刻臉色黑沉如墨,雙眼黝黯深沉,暗藏惱怒。 江云昭不僅不懼,反倒笑了,“你這是怎么了?誰惹了你了?” 廖鴻先將她往他身邊拽了拽,黑著臉說道:“不準回去!” “怎么了這是?楚伯母她們……” “國喪期已過。她們動的什么心思,你還不知道么?!” 想到這個,廖鴻先的神色愈發黑沉了幾分,“爺不過就忙了這幾天沒能早作安排而已,怎么就被他們搶了先了!” ☆、第3章 .18|城 江云昭看著廖鴻先憤然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廖鴻先氣極,低聲道:“難不成你竟想遂了她們的心愿?” 江云昭笑問:“你說的‘她們的心愿’,可是指的她們今日前來所為之事?” “那是自然?!?/br> “既是此事,那我自然是極其歡喜極其贊同的?!苯普汛鸬?。 聽了她這話,再看她雖笑著,卻神色認真做不得假,廖鴻先便愣了下。 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他大都不懼。唯一最怕的,就是江云昭會覺得旁的人比他好。 “你覺得他……他有那么好?”見江云昭含笑不語,他終究是憋不住了,直截了當地說道:“那親事,你同意?” 江云昭沒料到他會將那二字說了出來,頓了頓,說道:“自然是同意的。他……你指的可是那新郎官?沒錯。在我心里,他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人?!?/br> 廖鴻先頓時僵住了。 他覺得心里頭好似被利刃扎了一下,生疼生疼的。那痛從心口處蔓延到四肢百骸,整個身子都泛著冰寒徹骨的冷。 他呆在了那里,一動不動,神色灰敗,再沒了往日的光彩。 江云昭看了他片刻,他都一直是這副模樣,絲毫不見好轉。 她這才覺得玩笑開大了,再顧不得禮法,上前兩步拉住他的衣袖,輕輕晃著,不住喚他。 看他沒有反應,只眼神空洞地看著她,江云昭心里有些發慌。 她猶豫了下,終究是伸手觸了下他的手指。 ……涼得嚇人。 江云昭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只能急急地解釋道:“你弄錯了。今日葉夫人和楚伯母來,為的不是我……不是我的事情。是哥哥和葉姑娘的婚事??!” 連說兩遍。廖鴻先都沒有反應。 江云昭急了,卻別無他法,只能湊近他耳邊,不住地繼續說。 又是兩遍,廖鴻先才慢慢入了耳。 他將那些字逐個細數了下,心里的疼稍微少了一點。再想了遍,才有些反應過來,“你先前說世上一等一好的……” “我哥哥!” “那楚夫人帶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