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江承曄本打算告訴江四老爺,讓他留心著些不要隨意出門,誰想江興源會說出這番話來? 他頓了頓,輕聲道:“如今的情勢那么緊張了嗎?” “可不是么?!苯d源冷哼一聲,“你沒看二皇子的那些走狗們在街上橫行霸道?” 江承曄忙示意江興源小聲點,又問:“爹爹的意思是看起來二皇子要……” “怎么可能?!苯d源打斷了他,朝門外方向清淡地看了一眼,“這般虛張聲勢,他那是氣數將盡了!” 雖然他這般說辭,但看他行事以及吩咐人去做的事,江承曄知他心中亦是十分憂慮,便也不再多言,當即從后門出了府,直入江四老爺的府邸,親自去接人過來了。 江老夫人聽聞府里要閉門,立刻就親自去尋江興源,想要問問他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有個弟弟在外面。 誰知她走到書房,才發現江興志已經入了府,正與江興源說著話。 江老夫人一時間神色復雜,對著兩個兒子關切的目光,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與江興源說了句“不錯”,半個字兒也未和江興志談,便在陳mama的攙扶下回了屋。 江云昭聽說江四老爺一家入了侯府、江家各處門皆閉合一事時,她正親手給兩個小家伙剝橘子吃。 蔻丹輕聲將那些細細說與她聽,又道:“侯爺還讓人清點了府里尚存的蔬果rou食,說是這幾天一個人都不準出去,府里有多少吃的就先用著,連采買東西都不準?!?/br> 她這話一出口,陸元聰就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橘子,想了想,又推到了江云昭的面前。 陸應釗年歲小,不明所以。雖然他很喜歡吃這甜甜的橘子,但看了陸元聰的動作后,他也放下了橘子,推到江云昭面前。 江云昭忙問道:“你們這是……” 陸元聰輕聲說道:“東西不多了。你吃?!闭f著,又把橘子往前推了推。 陸應釗就也往前推了推。 江云昭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聽了蔻丹說府里清點吃食后,覺得府里食物緊張,所以特意留了這個來給她。 她一下子難過到了極致。 這兩個孩子,本是最為尊貴的兩個孩子。在宮里的時候,雖說皇后和太子妃嚴加管教,他們卻從未擔憂過任何事情。 此刻卻因著擔憂吃食不夠,而將食物讓與她…… 如此的事情,就算是如今的江承晞和江承暉,怕是都做不出來! 這般的心思纖細,到底是怎樣慢慢形成的? 這些天的躲藏生活,到底給他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江云昭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事實證明,侯爺江興源的閉門決定,是十分正確的。 當天晚上,外面就亂了套。有尖叫的,有嘶喊的,甚至還有兵器相斫聲。 立在侯府后院,還能隱隱約約聽到遠處路上傳來的嘈雜之聲。 雖說侯府的墻壁夠高,外面的人應當是進不來的。但江興源依然派了家丁去府里四處巡邏,以防有人為了躲避什么而翻墻入府。 這一夜,江云昭身邊的兩個小家伙都徹夜未眠。 陸元聰悄悄與江云昭說,自己能聽到外面的‘熱鬧’情形。又問江云昭,是不是那些聲音消失了,他們就能回家了。 陸應釗也在旁邊不住地重復,回家,回家。 江云昭不知該怎么安慰這兩個早慧的孩子。 她只能含糊地答著‘或許吧’,然后一遍遍輕聲哼著歌,試圖掩蓋住遠處那些聲音。 第二日一早,江云昭是被外面丫鬟們的議論聲給驚醒的。 她看了看不知何時睡著了的孩子們,不敢揚聲喚人。親手拿了衣裳套上,她便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想去詢問下如今的狀況到底如何了。 鄭mama正在外間,看她出來,作勢便要上來伺候。 江云昭搖搖頭,指指屋里,示意她先去看小孩子們。待到鄭mama應聲去到里間后,江云昭方才松了口氣,輕輕推開門,向外行去。 紅霜和蔻丹正在廊下說著話。 她們都不是張揚的性子,行事一向穩妥。此刻卻不知為了何事而爭吵起來。 江云昭生怕她們的聲音會吵到里間的兩個小家伙,趕忙說道:“何事這般慌張?倒不如到院子里去講,也省得在這廊下會聲量過大吵醒了孩子們?!?/br> 紅霜放低了聲音,說道:“府里來了位客人,身材很高,粗粗壯壯的,指明要見姑娘。偏偏侯爺和夫人有事出了門,將府里事務交給四老爺和四夫人暫管。他們不認得此人,便讓奴婢們來尋姑娘,問姑娘怎么辦?!?/br> 蔻丹說道:“奴婢覺得姑娘最好不要去。那人不知是何身份,姑娘還是穩妥些,留在屋里更好?!?/br> 紅霜駁道:“不過去的話,怎知對方是誰?倒不如去看一看,若是不妥,再回來便是。左右有老夫人和四老爺在,出不了岔子?!?/br> 江云昭忙止了二人眼看著又要發起來的爭吵。 想到父母親今早出了門,如今京城的局勢或許已經穩定下來了,她便說道:“你們說的那人是什么模樣?與我講一講,我或許知曉?!?/br> ☆、第84章 返 江云昭去到廳里,剛邁步進屋,抬眼看到當中站著的那人后,腳步不由滯了下。 ——身形魁梧高壯,腰佩長刀,衣角隱有血跡,滿身肅殺之氣。 先前丫鬟們向她形容此人的時候,她還只是有個約莫的概念,曉得此人自己應當是沒見過的。如今瞧見了,雖只是一個背影,她卻愈發肯定自己未曾見過他。 這樣渾身戾氣的一個男子,她若見過,必然不會忘記。 江云昭心中暗自提防著,口中卻是笑問道:“不知閣下有何事尋我?”語氣看似極其熱情,卻隱隱透著疏離。 那人猛地回轉身來,一雙鷹眸銳利如刀,審視地看著她。 江云昭不甘示弱地回望。 片刻后,對方眼中鋒芒漸收,拍拍身側長刀,哈哈大笑。 他撩起衣衫下擺,大喇喇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摸著略有胡茬的青色下巴,望著江云昭說道:“先前聽說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后來又聽說是個潑辣的小丫頭,如今看來,嗯,膽子應該不小?!?/br> 這人談起江云昭時,語氣中不自覺就帶了幾分熟稔。江云昭聽了,頗為不悅,平淡地說道:“我平日里甚少出門,不知您又是從何處聽聞我的消息?” 對方聽了她的話后,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探身向前,嘿笑道:“你這是不認識我?” “你這話說得好笑。先前我進屋時,你分明是第一次見到我。如今是你主動來尋我,你既是不認識我,我又怎會認得你?” 她這話駁得直接。若是不相識之人,怕是要惱了。 那男子卻不以為意,口中說著:“我們得趕緊的。不然那幫渾人怕是要等不及了。嗯……你看了這件東西你就明白了?!彼呎f著,邊伸手入懷。 可他東西尚未掏出來,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之聲。 一個小丫鬟跌跌撞撞跑進屋里,氣喘吁吁說道:“姑娘,姑娘,府外來了好多士兵。這些人硬闖,說是來尋你。奴婢們攔不住,結果他們就……” “喲,這是怎么了?咱們堂堂的大將軍,來請個小姑娘,這么久都沒出去。難不成竟是受挫了么?” 不待小丫鬟說完,一個文雅的白面書生搖著折扇邁步入屋,雙眼在江云昭身上溜了一圈,悠悠然說道。 “哈哈!若真是如此,那可要好好瞧瞧了。他這廝平日里跋扈慣了,好不容易見他吃癟一回,咱們必得慶祝下!”一個絡腮胡的黑壯漢子擠進了屋。 又一個干瘦中年人探頭探腦地往里看來,“真的真的?在哪?我也得瞧瞧!” 先前屋里的那男子就皺了眉,“你們這樣在旁人家吵吵嚷嚷的,算什么樣子?”他到底將懷里的東西掏出來了,交給江云昭,“東西的主人讓你將他前幾日交給你的寶貝交給我們,讓我們帶回去?!?/br> 江云昭快速打量了下幾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著血。再看他們,雖說人人臉上帶著笑,可是眼中深處那掩不去的,卻是陰冷殺意! 想到前一天街外不斷傳來的哀嚎之聲,她心生警惕,臉色一沉,說道:“你們當這里是什么地方了?竟是說闖就闖。天子腳下,怎容你們如此放肆!” 她再不怨搭理這些人,揚聲就要喚人來將他們盡數趕出去。 “且慢?!卑酌鏁闯隽怂囊鈭D,拿著折扇虛虛擋了她一下,遙指那男子,“我們并無惡意。你先瞧瞧他給你的是什么?!?/br> 江云昭轉過身去,頗為不耐地接過男子遞來的東西,細細打量了下,暗暗心驚。 ——這分明是她第一次見廖鴻先時,廖鴻先丟給她的那塊玉佩! “事情緊急,容不得我們多耽擱。先前有冒犯之處,還望江姑娘原諒則個?!?/br> 那書生說著,竟是朝她躬了躬身子,揖了一禮。 江云昭不認得此人,可觀他行事氣度皆非等閑之輩。雖說他是半開玩笑做了這一遭,她依然側著身子避了開來。 “事情再急,遞個名帖、報上姓名的時間總是有的。諸位這般不客氣,不像是來客,倒像是劫匪了?!?/br>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男子猛擊扶手,笑道:“我原本想著侯爺和夫人在家,無需那些繁文縟節。未曾料到他們居然出了門?!?/br> 絡腮胡子也笑,“這小姑娘竟是防著將軍!將軍的侄兒與好友,可是與姑娘極其相熟的。樓家軍的名字,姑娘應當不陌生吧?” 江云昭微微頷首,看向端坐著的男子,脫口而出道:“你是樓二爺?” 白面書生以扇擊掌,道:“這就是樓將軍你的不對了。你常年不在京中,人家一個小姑娘,哪里知道你長什么樣子?該進門就報上名號才行?!?/br> 樓二指了指江云昭手中之物,又道:“那兩個寶貝在哪?鴻先既是說了讓你將它們交給我,你趕緊收拾去吧?!?/br> 江云昭就有些猶豫。 聽他話里的意思,難不成是廖鴻先讓他帶走陸元聰和陸應釗? 這人究竟是不是樓二?到底可信不可信? 雖然先前她拿話試他時,他表現得好似真的聽說過她。如今又有了廖鴻先的東西,看上去像是真的廖鴻先拜托他來的。 但江云昭依然不敢大意。 畢竟,她先前未曾見過樓二,如今不過是這些人在如此說罷了。而陸元聰和陸應釗,絕對不能隨意托付給不信任之人。 她想了想,說道:“廖鴻先將此物給樓將軍時,可曾說過什么?樓將軍可有何憑證,證明自己的身份?” 男子有些遲疑。 “他倒是真的說了句話。很是怪異,我就沒太放在心上。容我想想?!彼嗣掳?,片刻后,說道:“許是……‘見物如見人,來了之后,西瓜管飽?’” 江云昭萬萬沒料到廖鴻先竟是說了這番話來當做密語。 前段時間有次她去宮里的時候,皇后娘娘讓人拿了西瓜出來吃。 廖鴻先當時沒讓宮女動手,親自給江云昭剔去了瓜上的種子。江云昭說他何必那么麻煩,非要親自動手。廖鴻先便道,左右爺能讓你吃飽,管那么多作甚? 他說這話時,音量壓得很低,只有她倆能夠聽見。 思及往事,江云昭一時間臉微微發燙,忙稍稍垂首掩去窘色。 樓二看她垂首不語,先是讓干瘦中年人拿出印信給江云昭看,而后考慮了下,又拿出貼身擱置的虎符,讓江云昭湊過去細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