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爾后便跳出來一堆人,說某事某日見過江承曄與這女子私下相會。 原本這些都是個人說辭,沒甚真憑實據。一陣風波過去就也罷了。 偏偏彼時江家已是二房三房在府中掌權。叔叔嬸嬸們非但不幫著江承曄開脫,反而火上澆油。 好在后來有涪安侯世子樓卿言出言擔保,一口咬定當時江承曄并未與那女子私會,而是與他在一起,事情才有了轉機。不然江承曄的聲譽,怕是會受到極大影響。 不過,就算事件平息之后,江承曄的心里也受到了很大創傷。 江云昭清楚記得,江承曄曾經神色疲倦地告訴她,那些詩詞,都是他想練字之時順手拿了擱在桌案上的冊子臨摹的。而那些人之所以敢言之鑿鑿地誣蔑于他,便是因為他在紙張上隨手落了款。 這一次江承曄未曾在臨摹之物上署上姓名,那人卻是將江承曄寫了名字的字帖給順走了! 雖說時間對不上,這次提前了好幾年??墒莾杉履叵嗨?,讓她不敢大意。 想到紅茭打翻的那個花瓶,江云昭雙眉緊擰,喚來蔻丹,問道:“紅茭近日可曾與什么人來往密切?” 蔻丹茫然地搖了搖頭。 紅螺正巧拿著燕窩粥進屋,順口說道:“少爺不喜屋里太多丫鬟,就紅菱紅茭兩個伺候著。她們忙得要死,平日里除了和負責看管筆墨紙硯的毛二家的說幾句話,哪有空閑與人來往?” “毛二家的?”江云昭問道:“這人是誰?” 蔻丹倒是知曉此人,便道:“她是西郊那個莊子的毛二管事的媳婦兒。平日府里一些不甚重要的雜物買來后會交由她保管。尋常用的文房四寶便屬其中。少爺書房的東西,自然要從她手里去領?!?/br> “只是這樣?她與二三房的人可有甚么關聯?” 聽江云昭這樣問,兩個丫鬟又仔細想了想。最后紅螺不太肯定地說道:“奴婢記得,有人說過大少爺身邊不太愛說話的那個阿寧,好似是毛二遠房的表弟。不過也不太確定。因為只是聽人這樣提過一兩次,毛二家的與阿寧平日里沒怎么打過交道,這話有幾分可信,就也不甚清楚了?!?/br> 江云昭卻是恍然大悟。 她這次想明白先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什么了。 二房的馬氏和江云珊一如既往,不住地在鬧出動靜與大房對抗。而江承珍,卻詭異地十分安靜。 這不合理。 她知曉江承珍有多么嫉妒江承曄的世子之位。 江云昭仔細思量了會兒,暗道二房現在最著緊的就是與馬長程見面一事,便道:“你們悄悄放出話去,就說爹爹與娘親明日也不會同意馬家舅爺與靜園的那兩位見面。再給我盯仔細了紅茭,看看她今晚和明早都見過誰、遞過什么東西、說了哪些話?!?/br> 她又特意吩咐紅螺:“你趕緊去尋吳嬸,讓她知會吳管事一聲,就說今晚開始,務必好生留意一下從府里出去的東西。無論大小,一律仔細查了。一定要將哥哥的字帖和字畫統統扣住,萬萬不可外傳,切記!” 蔻丹和紅螺對視一眼,有些明白過來江云昭的用意。當即神色一凜,應聲說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br> 第二日一早,秦氏本打算吩咐守著靜園的婆子們,讓她們過了辰時之后,故意放出些空子給馬長程去鉆。待到他與馬氏夫妻見面后,悄悄留心他們的舉動,看看他們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誰知這個命令還沒發下去,鄭mama便進到屋里來,低聲將江云昭昨晚放出的話輕輕說了。 “你確定消息是蔻丹透露出去的?”秦氏拿著茶盞的手頓了頓,說道:“沒有昭兒的吩咐,她斷然不會如此。昨日可曾發生過什么事情?” “也沒什么大事。不過少爺的一本字帖不見了,去姑娘房里問過。后來便聽說了那些話?!?/br> 秦氏斟酌了下,說道:“守靜園的婆子,晚些再讓她們做那事吧,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的。待昭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再做打算?!?/br> 江云昭吩咐的事情很快有了回應。 蔻丹給她削果子吃的時候,紅螺就行了過來,悄聲說道:“姑娘,今兒天剛剛亮的時候,奴婢去廚房里燒水,正巧遇見了紅菱。她跟奴婢閑聊時候說起,昨夜少爺心情不佳,胡亂寫畫了大半宿,竟是把紙近乎用光。今日本該輪到她去毛二家的那里領東西,早上剛睜開眼,卻發現紅茭已經穿戴齊整,說是讓她多睡會兒,竟是替她去了?!?/br> 蔻丹聽聞,頭也不抬地說道:“這可是蹊蹺了。平日里也沒見她這樣積極?!?/br> “可不是說呢。紅菱還說昨夜兩人都睡得一樣遲,如今紅茭這樣體諒她,下次怎么著也要想法子償還一次?!?/br> 江云昭知曉,那件事定然與紅茭和江承珍脫不了干系了。 只是吳嬸和吳管事那邊還沒回話,想來是江承曄的東西還沒查出來,到底不能夠完全安心。 因著前世的事情無法說出,她正細思該如何讓江承曄重視紅茭這番動作,李mama突然來稟,說是有客到了。 來人竟是楚國公夫人與楚世子、楚姑娘。 ☆、第41章 重禮 秦氏聽聞楚國公夫人親自拜訪時,頗為驚訝。 因為兩家的關系雖然不錯,私下里卻并不甚親密。除去參加宴請外,國公夫人主動登門前來,這可是頭一遭。 而楚國公府的世子楚明彥雖然與江承曄關系不錯,卻是因為曾經跟著同一位大家讀過書。偶爾見面,也多半是要一起研習文章,來往并不是特別頻繁。 秦氏不知楚夫人為何如此,在鄭mama和紅錦的服侍下換了見客的衣裳后,便出去相迎。好歹在楚夫人坐的轎子到達垂花門之前趕到了那里。 楚夫人下轎之后看到秦氏明顯一愣,歉然道:“我原想著你在病重不宜挪動,故而未曾讓人提前通稟,只是進門的時候遞上拜帖。誰知你還是匆忙趕了過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應當提前說聲讓你不必出來?!?/br> 她的身份高于秦氏,如今這般客氣,秦氏更加摸不著頭腦,卻也不便直接相詢,只是笑道:“客來主迎本是應當。您這樣說,倒是著實客氣了?!?/br> 楚夫人看她如此反應,知曉江云昭定然未將宮中發生之事告知母親,不由對她又多了幾分喜愛,便問道:“江姑娘如今可在府中?月琳最近要在京城住些時日,竟是尋不到合適的同齡玩伴。昨日月琳聽月華說起江姑娘與她年齡相仿,就鬧著要來一見。今日便來叨擾一番了?!?/br> 楚月琳乃是楚月華叔父家的嫡女,只比江云昭大上兩歲。其父在外任職,她就也甚少回京。如今是因為要參加過些時日楚國公府舉辦的賞花會,故而提前來京。 秦氏聽楚夫人提到楚月琳,方才注意到此番前來的除了楚夫人和楚世子外,另有兩名楚姑娘,一是楚月華,另一個便是楚月琳。 只是楚月琳的父親乃是一方知府,伯父又是國公,愿意與她相交的京中貴女不知凡幾。雖說江云昭作為侯府嫡女身份很高,但此次卻是楚國公府的人主動前來,這便極其難得了。 秦氏心中疑惑更深,面上不顯,與楚夫人寒暄著向里行去。 因著馬長程在侯府過夜,秦氏不愿讓楚家人遇到那人,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將客人請到了寧園之中。 江家前段出的事情,京中名門已有耳聞。楚夫人絲毫也不介懷,直接與秦氏入了寧園的廳中說話。 江云昭和江承曄也聽說了客人們到訪之事,已經收拾齊整候著了。 兩人齊齊向楚夫人行了禮。 楚夫人笑著給了江承曄一方上好的端硯,又拿出一個荷包,擱到江云昭的手中,笑著對秦氏說道:“你這女兒教得好。我看著就很喜歡?!?/br> 那荷包并不重,甚至,頗輕。 江云昭知曉輕的東西不見得就是輕的禮,心下略有些忐忑。但長輩所贈,不好推辭,便歡喜地謝過了楚夫人。 楚夫人笑著對楚明彥他們說道:“你們年輕人自去玩罷。我與江夫人說說話?!?/br> 世子楚明彥喚了聲“江meimei”,朝江云昭頷首示意了下,這便跟著江承曄去了他的東跨院。 而江云昭回了禮后,則是面對著一個小少女的好奇打量。 “你便是江家的女兒?生得可真漂亮。我叫楚月琳,已經十歲了。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堂兄竟是與你主動說話了,這可當真難得。平日里我與他說話之時,十次有八次他都不搭理我?!?/br> 江云昭看著她毫不設防的澄澈眼神,不由微微笑了,將她的問題一一回答。又說自己曾經和楚世子一同參加過友人舉辦的宴請,故而熟悉些。 楚月琳笑瞇了眼,“你倒是個隨和的。我喜歡與你說話?!闭Z畢,自顧自將錦杌拖了過來挨著江云昭坐了。 楚月華在旁邊輕輕說了她一聲,對江云昭歉然道:“我這meimei被家里人寵壞了,你別介意?!?/br> 楚月琳不贊同地喚了聲“姐”,嘟著嘴道:“你又說我壞話?!?/br> 江云昭笑了,說道:“我倒覺得楚姑娘直率大方,很好?!?/br> 楚月華剛滿十三歲,容貌秀麗氣度嫻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仿佛昨日的那番磨難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 看著歡快地說個不停的楚月琳,楚月華慢步走上前去,溫和地握了握江云昭的手。 江云昭看清她眼中的感激,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 楚月華就也挨著她坐了,神色柔和地聽著兩個小姑娘談論些女兒家的小事情。 楚家人待了一個多時辰便走了。 臨行前,楚夫人親自出言相邀,請他們幾人過段時日去楚府參加賞花宴,還特意提到了江云昭:“江姑娘可是必須得來。若是瞧不見你,我就讓月華來接?!?/br> 楚月琳也在一旁附和:“是了是了。你若不來,我必然不依?!?/br> 她說這話時仿佛是怕江云昭反悔,雙眼圓睜神情緊張,模樣著實嬌嗔可愛。 眾人便都笑了。 江云昭作了保證后,大家又交談了幾句,一行人這才離去。 回到寧園后,江云昭便解開了那個荷包。一看到里面的東西,就有些發怔。待到回神,她片刻也不敢耽擱,親自將東西送到了秦氏的跟前,說道:“母親,你看這禮……會不會太重了些?” 秦氏正由鄭mama幫著褪去釵環,聞言探手取了江云昭手中之物。細看之下,亦是不敢置信。 “這東西是……” “楚伯母給的?!苯普颜f了,又故作疑惑地問道:“母親,楚夫人為何給我這個?” 秦氏手上拿著的,赫然是京中一家胭脂鋪子的房契。那家鋪子她是知道的,地處鬧市之中,生意極好。 秦氏生怕自己看錯,連瞧兩遍,確認之后,心里頗為震驚。 富貴之家,送小輩們些重禮,很是常見。不過那也一般是玩的用的,從沒見過送人房契。并且,以楚家先前與江家的私交,并未好到會隨手送出貴重物什的地步。 而楚家,就這么將一份極重的禮‘簡簡單單’地給了江云昭。江承曄得的也不過是一方端硯罷了。 這不合情理。 秦氏遣退了屋中所有人,包括鄭mama。待到只剩母女二人后,她忽地眉眼利如刀刃,問道:“那日在宮里,你到底經歷過什么?可是有事情瞞著我?” 江云昭早知將東西交給秦氏后,她會有此一問,卻沒料到她有這么大的反應,不由愣了下。 秦氏看著女兒愕然的模樣,深深嘆息了聲。 “剛才不過是試你一試,不必如此緊張?!彼徍土松駪B和語氣,說道:“你第一反應不是立刻告訴我,我很欣慰。楚家出手這樣大方,你知曉之事定然極其重要。既然她們想借了這個堵住你的口,我也不問你是何事了,你也不必告訴我。只一點,那事情往后就爛在你的心里,誰問也不許說,只當它不存在吧?!?/br> 江云昭聽秦氏這樣講,知道她是想岔了。思及秦氏那番話后,她并未詳說,只是簡單地道:“并非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幫了月華jiejie一個忙而已?!?/br> 這倒是出乎秦氏的意料了。 細想之后,她明白了楚家人的感激之意,淡淡頷首后也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將房契好生收起,“既然如此,這東西便收下了吧,他們也能更為心安。這幾年我幫你看管著。待你出嫁時,便是你的嫁妝了?!?/br> 說到最后,秦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江云昭沒想到一向重禮的母親居然在自己面前提起‘出嫁’一事,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囁喏道:“我這才多大啊,您就想著那事了?!?/br> 秦氏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并未接話。 今日她和楚夫人說話時,發現楚夫人的目光不時地落在江云昭的身上。先前不明白這是為何,如今知曉江云昭幫過楚月華的大忙,再回想下楚夫人當時的眼神,就也不難理解了。 想到對方離去時的主動相邀,秦氏不禁暗暗喟嘆時光飛逝。 不過江云昭的年歲還小,還有幾年的時間,她也不急于一時。就算對方真有這個意向,那也是許久之后的事情了。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江云昭便回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