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仔細將藥膏查看了一番,江云瓊拾起那帕子,拿在手中漸漸握緊。 半晌后,她指了傷藥問紫露:“這東西,到底是哪兒來的?” 紫露支支吾吾說道:“奴婢聽了姑娘的話,是、是從四夫人身邊的綠鶯、綠鶯姐那里……” “說實話!”江云瓊忽地站起,低喝道:“這種藥膏四嬸都不見得用得上,綠鶯從何得來?你若不肯對我坦白,倒不如趁早走了干凈,也省得我日日憂心身邊有人暗藏心機!” 紫露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哽咽著說道:“剛才奴婢路上遇到了紅螺姐。奴婢看紫雪姐的傷太重了,若是尋常的藥,就怕、就怕……所以想著向大房的jiejie們要點好的傷藥。誰知七姑娘開恩,竟是拿出了最好的藥。姑娘、姑娘您別生氣,您一生氣身子就不好了。是奴婢的錯??墒?、可是府里最好的藥都在大房,奴婢也只是……只是……” 小丫鬟心驚膽戰泣不成聲,江云瓊怒指她半晌,最后卻是重嘆一聲頹然坐下。 想著趴在床上半昏迷著的紫雪,江云瓊心中酸疼,眼中慢慢泛起了霧氣。 紫露擔心紫雪,她又何嘗不是? 姨娘去世得早,這些年來,惟有紫雪日日陪伴著她。二人雖是主仆,卻情似姐妹。 如今因了她的一個決定,紫雪就被嫡母打成這樣…… 這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 紫露想救紫雪,又有什么不對? 江云瓊努力平復了下情緒,說道:“你起來吧。你心意雖是好的,卻將我推到兩難境地。罰你一個月月錢?!庇謱⑺幐嗤巴屏送?,“你去給紫雪上藥吧?!?/br> 紫露謝過她后趕緊拿著東西跑了出去。 等到小丫鬟走遠了,江云瓊方才又攤開那個帕子,仔細看了許久。 最終她緩緩搖了搖頭,拿起一支筆,沾了墨后,將上面的兩只燕子全部涂黑,連眼珠子也不剩下。末了,她提筆想了許久,終是在帕子下方畫了幾片柳葉。 待到墨跡干透,她把帕子塞進一個荷包里,坐在屋里發怔。直到紫露去而復返,輕喚她時,方才回神。 “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苯骗偰贸瞿莻€荷包,“七meimei好心幫了我,我不能知恩不報。你把我繡的這個荷包拿過去,就說,是我給七meimei相助之恩的謝禮?!?/br> 看著紫露小心謹慎離去的背影,江云瓊又暗暗嘆了口氣。 她能說的都說了。至于七妹能不能看懂…… 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第20章 帕子 江云昭收到荷包后,整個人便靜了下來。 蔻丹見她如此,就給丫鬟們各自安排了活計去做。她則拿了針線去屋外廊下繡新的帕子。 等她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端著點心進屋的時候,見江云昭依然在怔怔發呆,不由笑了,“姑娘還在看呢?難不成看久了,那上面就能結出果子來?” 她說著話走到江云昭身邊,將點心擱在了一旁幾案上。 事畢正準備出屋,江云昭出聲把她喚了回來,“你把這個給母親送去?!?/br> 蔻丹接過她遞來的荷包,疑惑道:“這不是大姑娘剛送給姑娘的謝禮么?怎地還要送去夫人那里?奴婢剛剛瞧著姑娘一直看它,應當是很喜歡才是?!?/br> 江云昭方才趁著丫鬟們都不在的時候,拿出里面的帕子細看了下。 此時聽蔻丹這般問,她也沒多解釋,只是叮囑道:“你送去的時候,記得提醒母親打開看看?!?/br> 蔻丹這才知曉里面是有東西的,再不敢大意,鄭重地應了一聲??粗堇餂]什么需要急著處理的事情,便直奔秦氏的屋子而去。 江云昭想到剛才打開帕子時的心情,當真是五味雜陳。 江云瓊顯然花了很大的心思。既想讓她看懂,又不敢點得太明白。 幾乎是看到柳葉的一剎那,江云昭就立刻想到了自己小時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時她不過五六歲大。舅母們來侯府做客,閑暇之時,羅氏拿著個裝了金錁子的荷包,逗她說,若是昭姐兒能好好背出一首詩來,大舅母就把這個荷包連同里面的東西都送給昭姐兒。 江云昭覺得那些金錁子的樣子新鮮又有趣,十分想要。轉眼看見院外搖擺的柳枝,就念出了‘詠柳’那首詩。 她本是覺得自己念得極好,定然能得到那袋東西。誰知羅氏聽了后,不但沒贊揚她,反而說‘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這句錯了,不是‘春風’而應該是‘秋風’。 江云昭便輕聲反駁,既然是二月,怎么可能是秋風?定然是春風無誤。 羅氏還是堅持自己的說法。 彼時江云昭性子溫婉,不善與人辯駁。兩番下來,她便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只低著頭紅著臉生悶氣。 羅氏繃不住哈哈大笑,摟著她說昭姐兒太可愛了。沒錯,是舅母記錯了。這包東西送給昭姐兒。 因著江云昭做這事時懵懂天真,喜愛她的父母和兄長都記得清清楚楚。前世之時,江承曄后來還拿這事打趣過她幾回。 但她沒想到江云瓊竟然也記得,而且還想到用那些柳葉,來提醒她‘二’這個數字…… 江云昭正沉浸在思緒之中,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喝,將她驚醒。 是母親屋子那邊的方向。 她忙詢問蔻丹,可蔻丹已經回來了一會兒,對現在那邊的情況絲毫不知。 江云昭匆匆出了屋子,立在門邊望去,喚住從那處過來的李mama,問道:“那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mama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F在屋里只有侯爺和夫人在,侯爺發了很大的脾氣,聽說砸碎了一整套茶具?!?/br> 江云昭暗暗心驚。 爹爹性子溫和,極少動怒。如今這情形,她平生幾乎沒見到過。 難道是爹爹和娘親吵起來了? 雖說平日兩人感情極好,可是病痛之下,難免有心緒不佳之時…… 這個想法驚到了江云昭。她不顧李mama的勸阻,執意朝著秦氏的屋子行去。 “他們這是做的什么事?你瞧瞧,你瞧瞧。那些紙上,那個帕子上……滿滿都是證據!這就是我們的好兄弟,好弟媳,好親人!” 聽到江興源隱忍著的低聲怒喝,江云昭想到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瞬間有了思緒——父母查到其他證據了! 她暗暗松了口氣。見門口的紅錦紅芳作勢要攔她,便安撫地微微頷首,自顧自推門走了進去。 碎瓷片混雜著茶水和茶葉,散落了滿地。 江云昭一進門,竟是不知該如何下腳才好了。 秦氏本斜倚在榻上,見她進來,忙坐起身來準備喚人清掃。 江云昭搖了搖頭示意不必,朝江興源笑道:“爹爹這是怎么了?發了那樣大的怒氣,聲音都傳到我那兒去了?!?/br> 江興源聽見有人進屋,卻沒料到是江云昭,滯了一瞬方才回身望向她。 他看了看滿地狼藉,說道:“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收拾好了你再過來?!?/br> 江云昭反而往他們那邊又靠近了些,“那可不成。若是我走了,爹爹再發怒,豈不是要娘親一個人受著了?” 說話間走到了父親身邊,她又放軟了聲音,好生說道:“如今爹爹和娘親大病初愈,如果不好好養著,怕是要落下病根。為了那些心生歹念心思惡毒之人,傷了自己的身體根本,值得嗎?” 江興源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女兒居然咄咄逼人起來。他倒并不介意這個。高門之家的嫡女,哪個沒有點自己的小性子? 他不喜的是她后面的話。 什么叫‘心生歹念心思惡毒’? 江興源沉聲說道:“你才多大?那些是大人的事,你小小年紀照顧好自己便好,管那些作甚!” 剛剛一直靜默的秦氏緩緩開了口:“我倒覺得侯爺不該斥責昭兒,反倒應當贊揚她才是。她說的沒錯,我們不該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br> 她起身朝江云昭這邊行來,拍了拍女兒稚嫩的肩膀,拿起那方手帕,放到江興源手中,深深嘆道:“那天晚上昭兒忙里忙外,片刻不得安寧。之后她四處查探,更是cao碎了心。侯爺也說了,她才八歲??墒且粋€八歲的孩子卻早早地看懂了這些、看清了這些,難道,是她的錯?” 江興源被秦氏這句話驚到。 想到那些人不只謀害自己與愛妻,也將兩個孩子推到了避無可避的艱難境地,心里的怒火更盛了幾分。 這股子火氣四處亂竄,激得他胸口發悶發脹,眼看著呼吸都要困難起來。 突然,指尖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將他身上的焦躁之氣濾去些許。 江興源深深呼吸著,待到心緒平和點了,低頭看去,卻是女兒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子心軟了,蹲下.身子,與江云昭平視著。望著女兒澄澈的雙眸,江興源重重地嘆了口氣。 方才看懂這方帕子所代表的含義后,他心中的怒火就再也無法平息下來。 先前拿到證據之后,他還曾經猶豫過一剎那——那些人會不會并非有意加害?害人之物會不會是不小心掉落進去的? 畢竟是血脈相連、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幾十年的親人。 直到看見了這方帕子。 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那天的事情,絕不是偶然,也不是突發狀況。而是某些人籌謀已久、故意為之。 揉了揉江云昭柔軟的發,江興源再次直起身來,眼中慢慢聚起了凜冽之意。 “昭兒說得沒錯。我們現在身子不好,正需休養,不能隨意動怒。只是這事不算個清楚明白,又怎能讓我壓得下這口氣!” 他拿起自己帶過來的那疊紙,冷哼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與他們算個清楚明白。是非曲直有了定論,往便再無后顧之憂了!” ☆、第21章 證據 馬氏午歇后醒來,還沒睜眼,就覺得右眼皮在一陣陣跳得厲害。 想到昨日外面那些人遞進來的消息,她忍不住一陣心煩。伸指在右眼眶上揉了半晌,覺得好些了,方才慢慢睜開眼。誰知剛一見光,那眼皮就又跳了起來,而且比先前還要嚴重些。 暗暗咒罵了一聲,她也懶得去管了,索性喚了人來伺候起身。 眼上不舒服,整個人都有些心煩意亂。楊mama看她臉色不善,趕緊讓人端了一碗銀耳羹上來。剛喝沒幾口,門外就傳來一陣急切雜亂的腳步聲。 馬氏不小心咬到嘴唇,頓時惱了,丟下湯匙揚聲呵斥:“亂跑什么?懂不懂規矩?平時怎么教你們的?一個個毛手毛腳地不安生,太不讓人省心?!?/br> “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弊嫌鸺奔被呕胚M屋來稟。 馬氏心里一顫,頓時覺得頭皮也要跟著那眼上的煞星一起亂跳了,“什么事?說清楚!急急慌慌的,像什么樣子!” 紫羽被她吼得瑟縮了下,想到即將來臨的麻煩,又大著膽子,說道:“是三夫人的貓。三夫人那只貓,死在咱們院子了!” “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