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朱至誠道:“差三分七點,還有一小時才開始,不過有觀眾已經在外面排隊了,我們要不要再去走個位?” 李熒藍沒在聽,只是直覺地點頭,直到被朱至誠拉出去他才回神,只得將手機暫時放在了后臺。 …… 劉喜樂注意到高坤從剛才就一直在看墻上的鐘,不由問:“哥,你有事兒???” 高坤手里拿著兩顆大白菜正在水龍頭下沖著。 劉喜樂又道:“有事兒就走啊,我給你頂著呢,跟馬老板說一聲就行?!?/br> 高坤猶豫:“再等等吧,這個點忙?!?/br> 這個點是忙,但是要從傍晚六點一直忙到凌晨兩點,再怎么等也白搭,所以待劉喜樂又瞥見高坤好多回在那兒偷偷的看時間,終于忍不住上來推他。 “走走走走,這兒有我,哥你趕緊去趕緊回?!?/br> 高坤被帶了兩步,心里也有點急了,于是一把扯了圍裙和手套,對劉喜樂說:“那我先去一下,你要不行就給我打電話,我很快就回來?!?/br> 在劉喜樂一徑的點頭如搗蒜中,高坤這才快步走了。 他先趕到光耀去牽了車,然后難得一路狂飆著往西南大學城去了,原該一個多小時的路,高坤三十分鐘就開到了,只是下來的時候一瞅見小劇院門口那人山人海的場景這才想起自己沒有票進不去…… 朱至誠在前后臺繞了一大圈,卻沒見到李熒藍的身影,他著急的要詢問常小同,回頭就看見萬河站在那里。 “萬哥,熒藍呢?” “去洗手間了吧,”萬河道,見朱至誠表情糾結,便拍著他的肩膀笑,“都演了這么多回了還緊張吶,我以為你也算老經驗了?!?/br> 萬河帶了李熒藍幾年,王大小姐他不敢逾矩,不過朱至誠這樣的毛頭小子玩笑還是能隨意開的,而且到底是李熒藍的朋友。 朱至誠客套:“我再有經驗,和熒藍比也是差了點?!?/br> 萬河搖頭:“別和他比?!?/br> 朱至誠一頓,尷尬地閉了嘴。 萬河安慰他:“行了,放松點,以后圈子還要大,一步步來,你目標定的遠,自然也能走得遠?!?/br> 朱至誠很快調整了表情,對萬河笑道:“嗯,我會的,下半年我想考光耀的實習生,我覺得那里機會很多,哪怕像高坤那樣從助理做起也是很好的?!?/br> 萬河莫名:“誰是高坤?” 朱至誠驚訝:“高坤啊,熒藍的助理,陪著他來排練了好多次了,上回……”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起故人坊的事。 萬河皺起眉:“熒藍的助理一直都是小包和小沙,沒有新的人來?!倍易恳阉吹媚敲淳o,不是亂七八糟的誰就能隨便接近這寶貝外甥的。 萬河說完就見朱至誠臉色有點灰,他機敏的腦子一轉,似是覺察到了什么,前一陣李熒藍工作不多,也不要自己陪著,難道是有些別的什么動向了? “萬、萬哥……我都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怪我沒注意?!敝熘琳\道歉。 萬河卻說:“這事兒哪能怪你,熒藍是個大人了,他自己有分寸,行了,你馬上就要上臺了,先去忙吧,有空我問問他?!?/br> 萬河離開,但他身后的朱至誠那神情卻久久僵化,難以平復。 …… 而另一邊,李熒藍就在劇院的后廊處徘徊,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摩挲著手機的屏幕,面容卻顯得過度冷靜。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李熒藍一怔,回過頭來,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自黑暗的那頭慢慢走來,有一瞬間李熒藍的心都不由提了起來,可是下一刻,當燈光映在他的臉上時,一切卻都回落了下去。 來人竟是有一陣沒見的夏峻桐。 “熒藍?!毕木┓浅W詠硎斓慕兴?,“我遠遠看著就像你,你怎么在這兒站著?” 李熒藍面不改色:“應該我問你才對?!?/br> 夏峻桐笑:“我是無意中聽說u影最近有場戲要演出,你知道的,我這樣的非科班,還是挺想好好觀摩觀摩基礎課程的,這么好的機會實在不好錯過?!?/br> 李熒藍沒什么心情聊天,大多還是夏峻桐在說,不過對方也是個識趣的,見談不熱絡,又說了兩句就主動告辭了。 “我先入座了,一會兒期待你的表演?!?/br> 夏峻桐往前臺去,李熒藍則回了后臺,路上就遇見了來找他的萬河。 萬河也看見夏峻桐了,奇怪問:“你邀請的他嗎?”一邊驚訝于李熒藍和這位私下竟然還有聯絡。 李熒藍沒說話,只走到幕布邊拉開一角朝外看了看,幾百人的小劇場內座無虛席,最后一排還有幾個是站著的,只是放眼望去除了前頭的夏峻桐外,就沒幾個眼熟的,更別提那個他等的人了。 李熒藍問:“他是不是要來?” 萬河頓了下,才反應過來熒藍在說誰:“沒說,但是只要有空,他一定會到的……”李熒藍的演出,大老板可從沒缺席過。 李熒藍點頭,夏峻桐會出現,從來不是巧合,這位現在比自己忙多了,他李熒藍可沒這么大本事把這樣的新晉小生大老遠的招來。 李熒藍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就在萬河打算尋著時機和他談談時,李熒藍又往洗手間去了:“我去洗把臉?!?/br> 不過沒兩步就看見朱至誠迎面而來。 朱至誠臉色不好,見了他便急急道:“熒藍,我有話想……” 李熒藍卻直接揮手打斷他:“不是表演的事就一會兒再說?!庇采阎熘琳\的滿腹思慮都又堵了回去。 李熒藍穿過后廊,從前臺繞了一大圈來到了觀眾席的后方,他打開側門,由著光影的掩護,走出去輕輕地對著前面叫了兩聲。 “同學,同學……” 后排的一個女生耳尖的回頭,待看清李熒藍時一下子亮了眼睛。 “啊……” 李熒藍卻把手比在了唇邊,并對她招了招手,然后又掩到了暗處。 女生了然地點頭,悄悄地起身隨了出來。 李熒藍在門后等著她,見到對方,收了臉上的冷意問:“抱歉,我在幕后看到了你,不知道你還認不認識我?” 那女生立馬瘋狂點頭:“當、當然,我……我和我的同學就是為了你來看這個表、表演的……” 李熒藍已是習慣了面對這樣激動的崇拜者,他只是淡淡地道:“謝謝你,那你還記不記得上一次在食堂看見的另一個人?” 女生呆了下,給出了讓李熒藍滿意的肯定答案,于是,李熒藍從口袋里掏出了張紙遞過去。 “我想請你幫個忙……” …… 高坤在從小劇院的這一頭走到了那一頭,來來回回往往復復,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能出讓這票的人。 最后他站在側門邊,看著不遠處一座兩米多高的圍墻,還有其上連接的電網,手在褲縫邊輕輕的蹭著。 就在高坤拔腿想朝那兒就去時,一旁傳來踢踢踏踏著急的腳步聲,一個姑娘心急火燎地就朝這兒跑來。 “帥、帥哥……總算,總算找著你了……” 高坤莫名地看著對方。 那姑娘來不及喘氣,直接從胸口就摸出了兩張皺成咸菜似的紙頭道:“有人要……要我給、給你的……” 高坤接過一看,正是他求而不得的戲票。 女生道:“你快點吧,還有五分鐘就開演了?!?/br> ☆、 第33章 新家(四) 拿著那女生給的票,高坤終于得以進了小劇院,不過他沒有如那姑娘一樣坐到前排,他進門的時候幕布已經拉開了,為了避免影響別的觀眾,他只是尋了最側邊的一個角落,和幾位沒找到位子的學生一道站在了那里。 這出戲發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一個南方城鎮,主角是朱至誠,他在里頭演一個成衣鋪子的大少爺,雖說是少爺但卻是私生的,過了十五才被老爺認回來,重新教著做生意,但是苦日子過慣了,一身的市井氣卻抹都抹不掉,故事就是說他如何憑著自己那些可謂離經叛道的本事和努力,在風雨飄搖的年代慢慢摸索然后扛下這一家子的重擔。 整幕劇都非常文藝,偶爾有一點小小的黑色幽默,加之大段大段的臺詞,很考驗演技,但是不得不說u影的表演系到底還是名不虛傳,特別是朱至誠,半點不怯場,掌控臺面很是游刃有余。 不同于他的出場率,李熒藍的戲份就顯得十分短暫了,前后近兩個小時的劇里他一共只出來了三回,他演的就是成衣鋪子的小少爺,相較大少爺的風風雨雨,他自小可謂錦衣玉食,喝著雀舌茶,用著石函硯,十六歲出國,已是看遍了不少的好東西。 李熒藍第一回出場就是他剛從國外回來,給父親過壽的一幕。一身黑色的小西裝,西褲筆挺,上衣口袋還別著一塊淺藍的手帕,眉目如畫,風度翩翩,和他的氣質實在是太搭了。 高坤在那兒能將兩旁悉悉索索的喧嘩和議論聲聽得非常真切,不少人都是沖著李熒藍來的。高坤不懂戲,但是臺上那個一顰一笑都是光彩的角色和曾經與他一起的李熒藍就好像判若兩人。 小少爺有一個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無心家族生意,他就像一個詩人,寄情于山水,感懷于天地,他對隔壁糧油鋪家小姐的心意日月可表,只等著二十一到就回國娶她,然后兩人一起游遍世界,看人間美景。 小少爺第二次出場就是偷偷跑回來看她的,因為他聽說她病了,國內時局已是開始動蕩,父親不允許他隨意行動,他只想待一天,一天后就坐船離開。 兩人約在城內大槐樹的一口井邊,糧油鋪小姐穿著淺綠的旗袍問他國外的各種風土人情,小少爺耐心地告訴她,他住的屋檐下有一大片的粉色玫瑰,如果他們結婚了,他就能帶著她一起漫步花海,看星辰日落,楓林盡染。 糧油鋪小姐只是咳了咳,然后笑著遙望小少爺指引的方向,輕輕地低嘆著:好遠……那里好遠…… 等到小少爺第三幕再出場,已是整場戲的尾聲,無情的戰火摧毀了小城的清凈,無論是糧油鋪還是成衣鋪全都倒在了殘忍的搶林彈雨中,父親去世了,大少爺帶領著一大家子打算繼續南下逃亡,可是他卻沒有告知遠在他鄉的小少爺,直到他自己回來看到一切,看見家破人亡,看見摯愛已逝。 瓢潑的大雨中,高坤就見李熒藍一個人跌跌撞撞地來到那棵已是被炸得奄奄一息的老槐樹邊,看著那早已枯竭的死井。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 小少爺緩緩地坐倒在井邊,摸著身邊的老槐樹,念出全劇最長的一段獨白。 “我以為明朝日久,天遼海闊,我們還有許多許多個未來可以期待……我不怕硝煙彌漫,貧窮苦難,因為我知道你會一直在??墒?,這個要和我相濡以沫與子偕老的人現在在哪里呢?這個要伴我看盡春秋冬夏的人又在哪里?為什么你……不在了?” 這段略文藝略裝腔的話放在平時一定會被人笑死,但此刻在李熒藍的演繹里卻只讓人無邊動容。 他的表情是如此絕望,是歷經生死后的無盡空虛,他搭在樹上的手一直在顫抖,眼角的淚劃過臉頰一行行的滴落下來,似乎在懷念往昔的美好時光,又似乎在過去與現在間反復拉扯,不過一腳就要踏入無底的深淵。 他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十多秒沒有后話,現場也隨著他一道陷入一片死寂中,直到忽然小少爺又抬起了頭,看向了觀眾席,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向誰訴說。 “沒關系,我會等的,便一如我當時離開一般所說,我會回來,你信我,所以現在,我也信你。你答應過我會一直相隨,我怎能就輕易將你遺忘。我會等你的,等你回來,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去把你找回來,總有一天,我們還能相見……” 那一剎那他的眼神綻放出一種執著的神采,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瘋狂和深深的不甘。 如此的微表情其實更適合于電視或者電影舞臺上,話劇表演要更夸張才能為臺下的觀眾更好的領會。但是小少爺最后的這個目光卻穿過層層人潮一下子就擊中了站在角落的高坤心上。 這是入戲。 亦或是,戲中人本就是自己…… 高坤緊緊地握住了拳。 最后的結局是大少爺順利領著全家離開的小城尋找新的生活,而從他們交談的話語里,觀眾驚訝的得知,原本玉葉金柯的小少爺竟然選擇了從軍的路,他說他也要去尋找,至于是去尋找勝利還是尋找更好的人生,卻無從得知了…… 全劇落幕,小劇院內大燈亮起,觀眾紛紛起身報以了熱烈的掌聲,演員們一一登臺謝幕,李熒藍就站在角落,迎接著各種奔著他來的同學、粉絲的歡呼,他一邊鞠躬致意,一邊用目光在場內搜尋著,結果卻依然沒有看到那熟悉的人影。 同時偷偷摸摸找著什么的,還有坐在第一排的夏峻桐,他知道頂頭上司不可能就這么大喇喇地沖到人群里來看戲,學校里的小粉絲們能把他吃了,所以最可能就是在樓上的包間。 戴著厚厚的墨鏡和帽子,趁著大家還把關注度集中在場上,夏峻桐上了二樓,在角落的小包間門口見到了幾個熟悉的保鏢模樣的人。 夏峻桐上前打招呼,對方也算認識他,猶豫了下還是放行了,門一開走進去,便見到卓耀和潘鳴駒都坐在那里,一邊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幾人倒是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