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李熒藍搖頭,半點口都不松,要知道一旦開了頭,這位小姐估計能把這樓都塞滿。 “我很好,這里到公司也方便,我下午就要過去一趟?!崩顭伤{的意思很明確,我還有事,你們請便。 王宜歡自然失望:“???我還打算三人一道吃個飯呢,晚上再來個小趴體,雖說這里的環境比較恐怖,不過你能搬出來恢復自由身還是很值得慶祝的一件事?!睕]想到卻不能成行?!?/br> 朱至誠也意外道:“萬哥好像說你今天的通告取消了的?!毕噍^于王宜歡的大大咧咧,朱至誠卻對李熒藍的動向有些知道得太過一清二楚了。 李熒藍朝對方看了一眼,那眼中含著一絲冷光,刺得越界的朱至誠立時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李熒藍說:“通告不去,但我還要上表演課,改天再請你們吧?!?/br> 既然如此,兩人只得悻悻地告辭了,走前朱至誠一邊提醒李熒藍這個月學校的大戲已經開始彩排了,他的角色會等到他有空到學校再一起,一邊卻暗暗地在房間里仔細的掃了一圈,見沒有看到什么不屬于李熒藍的東西后朱至誠這才悄悄地放下了心。 等兩人終于離開,李熒藍趕緊鎖了門出去了。 其實他以前對比翼路很熟,特別是在李熒藍還以為高坤只是要在少教所里待兩年的時候。那會兒,李熒藍甚至放棄了讓司機接送,一個人每天步行走這條路上下學,然后把觀察到的有意思的事兒記下來回去寫信告訴高坤。那段日子,就是這些由回憶衍伸出細枝末節在不斷的支撐著李熒藍度過,他以為只要撐過兩年就可以了,只要高坤出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所以哪怕度日如年,但李熒藍很珍惜也很堅強,對這里的一花一木都了然于心,生怕讓高坤錯過點什么。 可是直到那一夜噩耗從天而降,打碎了李熒藍下半生的所有希望,從那一刻起,那個人的名字,過去的一切,還有和他一起所經歷的點點滴滴,都隨著報紙上的一場大火烙成了李熒藍心口上的一道疤,那疤結了痂,所有人都以為他李熒藍在慢慢恢復漸漸好轉,卻無人發現底下的傷口根本已是深不見底,早場腐蝕得他腸穿肚爛鉆心刺骨,疼得再也不敢去回首,去懷念。他變得草木皆兵,卻又心如止水。 如今重回比翼路,并選擇這里居住,可見那個人的回來給了李熒藍多大的勇氣,就像他對朱至誠和王宜歡說的,搬到這里一方面是和自己的身價相匹配,另一方面,還是因為舍不得,舍不得過去,舍不得這六年的空白,只要有一點機會,李熒藍都想重新抓住。 憑著記憶中的印象,李熒藍順著長街直走,左轉,再直走,待看到那個小小的餅攤時,他冷淡的臉上揚起了一抹顯眼的笑容。 “老板,給我來一個厚點的雙層蛋餅,要多點蔥花?!崩顭伤{上前道。 那老板卻正在撤著桌椅:“小伙子,我收攤了?!?/br> 李熒藍原本的時間算得挺準的,卻被朱至誠和王宜歡的到來拖慢了腳步,他看著老板還剩那一小丁點的面粉,道:“能不能請你再給我做一個,我可以等的?!?/br> 老板為難:“我爐子都熄了?!?/br> 李熒藍卻不放棄:“我給你雙倍的價,不、十倍,行么?!彼嫔蠋е鴳┣?,這句話也說得誠意十足。 老板動作想了想,又將李熒藍上下一通打量,無奈地搓搓手說:“行吧,那就再做一個,你也別給我那么多,不就一個餅嘛,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會亂花錢?!?/br> 李熒藍任他念叨著,也沒生氣,反而帶了笑容給老板道謝。 “要多厚啊,反正還有點面,都給你也行?!?/br> “那這點行么……”李熒藍比劃了一下。 “這么厚?”老板驚訝。 “嗯,有人愛吃這個?!?/br> “嘿嘿,女朋友是不是?我這都待了多少年的老攤子了,我敢說,這片區就沒有味道能和我比的,要不然怎么一直不倒呢,顧客太多啊?!?/br> 李熒藍沒回答,只笑聽著那老板一人說得熱乎,最后終于如愿以償地捧到了想要的餅。 回去前,他又順便往樓下的面包房逛了一圈,等到家已經快中午了。 李熒藍雖知那人沒那么早下班,但還是怕他搞個突然襲擊,于是叫外賣的時候特意多帶了一份,結果自然沒有用上。 下午的時候他把家里重新打掃了一遍,既然一個人出來李熒藍就沒打算請幫傭,他要試著自己做家務,如果以后有時間他還想嘗試著做飯,畢竟求人不如求己,就像此刻,雖過程磕絆了些,但一番清理后,這房間面上看著也是有了可觀的變化,李熒藍很滿意。 晚餐還是叫了外賣,不過比中午要考究很多,酒店直接連廚師一道打包外送,到李家把菜燒好了再離開。 對著鋪了滿桌的美食,李熒藍一人坐在桌邊靜靜地等著。只是時鐘從六點走到七點,又從八點走到九點,當再繞了一大圈快要到十一點的時候,依舊還只有他一人在。 李熒藍終于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頭的答復竟然是關機。聽著播報的機械女聲,他直接把手機扣了,然后動了動僵硬的腿,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要換做李熒藍以前的脾氣,這一整桌東西基本就是廢了,可是在往垃圾桶去的當口,李熒藍的手還是猶豫了下,最后拿了碗,挑揀出了一些值得留下的,和飯一道裝了兩盒擺進了冰箱。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李熒藍正在洗澡,興許是他的花灑開得比較小,又或者這兒的隔音真的很差,明明那動靜并不大,但李熒藍第一時間便聽見了,可是他擠洗發水的動作卻沒停,任那響聲沉悶地一下一下繼續著,大約過了有十多分鐘才止住了,然后就是長時間的寂靜。 李熒藍洗完了澡卻沒有出去,只換了衣裳默默地站在鏡子前看著里頭的人。直到外面傳來零星的鑰匙叮咚,然后是門被啪嗒打開的一聲,他握在水池邊的手這才慢慢地松緩了下來。 在里頭又磨嘰了半個小時,李熒藍打開了門,一眼就看見一個大只的身影正背著自己蹲在陽臺的地上搗鼓著什么。 聽見腳步的高坤回過頭,一手拿著扳手,一手則握了幾根電線,十一月的天氣他把外套丟在了一邊,只著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寬闊的肩膀和小麥色的結實手臂,忙得一腦袋汗。 見李熒藍瞪著自己,高坤道:“我……敲了門,你大概沒聽見,我就自己進來了?!?/br> 其實是高坤在樓下先確認這屋里有燈光,后又在外頭聽見那老舊的淋浴器的轟響,便肯定李熒藍在家,但是他敲了良久對方卻不開門,高坤有點擔心,這才憋不住自己進了門。他已是做好了如果李熒藍不滿于他的自作主張,甚至那鑰匙真是他不小心遺落的,那就把它還回去的準備。 誰知李熒藍聽了,只瞥了眼高坤手里的電線,又看了看他赤著的腳,白過去一眼后,徑自進了房。 沒多時,他提著一雙新拖鞋丟到了高坤面前。 高坤一愣,目光落到李熒藍那同樣赤著的雪白削瘦的腳面上,不待說話,李熒藍已是冷冷地催促:“穿上,想電死么?!?/br> 高坤想說他心里有數,沒那么容易出事兒,但一瞧李熒藍的表情,還是立馬照做了。 由著這人在那兒忙活,李熒藍取了本雜志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了起來,室內只余工具的咔擦咔擦聲,氣氛莫名地有些凝滯。 高坤感覺到了,他用余光偷偷地看了那邊好幾眼,卻見李熒藍只是低著頭,下顎有些繃緊,側面望去表情頗為冰冷。 高坤咽了口口水,解釋道:“我、我今天臨時加班了……忘了給你打電話,對不起?!?/br> 李熒藍眉頭微蹙,看過來問:“你們這種高危職業可以連續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么?”而且他記得高坤昨天才上了中班。 這當然是不可以的,事實是高坤原本已經為今天特意換好了班,一整天都該有空,誰知才要出門卻接到項目經理讓他加班的調令,劉喜樂本是要替他,但是那頭說了只要半天就行,劉喜樂昨晚又是晚班,高坤怕他太累還是自己去了。結果這一干卻沒完了,上面只說工期緊,一直在那兒催催催,旁人忙得大汗淋漓但好歹有頂班的,高坤卻沒有,于是早班變中班。 下午劉喜樂來看他,還跟工頭爭了兩句,那邊的理由倒比他們還大,說兩人不懂行規,年底本就是最忙,還要請假換班,完全是沒事找事,如果不想干就趁早走人,還怕找不到好的嗎? 劉喜樂回頭跟高坤抱怨說,那傻逼經理當他們不懂行情,工地最忌諱疲勞作業,一般能撐也就撐了,沒人太計較,但也不是他這樣欺負人的,黑心商根本沒良心,而且老說有加班費,到現在才看見過幾回?真當人傻的。 高坤其實心里也急,他的新手機很高檔,平時用起來都小心翼翼,怕自己手糙給刮毛了,更別說上工的時候,揣兜里萬一掉下去肯定沒救,所以今天本以為不過一會兒就能下班,便把這放在宿舍了,現在卻連個電話都不能打。 不過他還是沒接劉喜樂的話頭,這小子脾氣沖,順著特別容易出事,高坤只說今天忙完會跟項目經理去反應反應,讓劉喜樂暫時悠著點。 等全部忙完,一看竟已經是十點多了,往比翼路方向的車都錯過了最后一班,高坤心一急就只能坐個就近的,然后剩下的路又全是用跑的。 現在李熒藍這么問,高坤只有道:“嗯,偶爾的……不常這樣?!崩^而就低頭繼續絞著電線,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涼涼的落在自己的身上,但高坤沒敢和他對視。 好在李熒藍沒有追問,他只是忽然把手里的雜志一翻,指著上頭的一頁圖問:“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高坤順著看去就見那雜志上是一款摩托車的拉頁海報,拍得很酷很炫,讓人覺得非常拉風。高坤沒跟上李熒藍的思路,只反射性地點頭說好。 李熒藍瞧著那圖,也跟著點頭:“是不錯,越看越滿意?!?/br> 高坤心里覺得有點不妙,問:“要拍廣告嗎?” 李熒藍反問:“不拍廣告就不能買了?” 高坤一聽果然如此,緊張地說:“不是的,這個東西比車要危險,挺難駕馭的?!?/br> “你不信任我的技術?”李熒藍皺起眉。 高坤腦海中略過的卻是曾經兩人一道騎腳踏車,身邊的那位卻差點連人帶車一道進溝里的經歷。 “可以先考慮考慮再選,最好問問專業的意見……”至少高坤可以肯定,李熒藍的公司和他的家里就不會同意。 誰知李熒藍卻迸出一句讓高坤大跌眼鏡的話。 “不用了,”他淡然地說,“我已經買了?!币贿呎f一邊從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鑰匙甩了甩,“早上就送來了?!?/br> 高坤:“……” 昏暗的小區樓道口,高坤看著李熒藍走到花園的轉角處,伸手一把扯掉了一張大帆布,露出了其下遮蓋的龐然大物。 高坤今天來得急,沒多看周圍,此刻才發現那果真就是方才雜志所見的摩托車,純黑的亞光車體,銀亮的金屬車架,哪怕在如此半明不亮的街燈里依舊被照耀的霸氣不已,更遑論大白天開出去是如何的招人側目了。 李熒藍笑著走過去拍了拍座椅,給高坤介紹道:“超輕重量、超快速度,最高能到180匹馬力,低耗能低噪音,還帶環繞音響,上高速飚一圈肯定很爽?!?/br> 他語帶向往,但高坤卻越聽越皺眉,李熒藍什么時候喜歡上這種刺激了。 “這個……你有駕照嗎?” 李熒藍圍著那車轉了一圈,繼而握住車把費力地把它推了幾步出來,然后長腿一跨坐了上去。 “我有汽車駕照?!?/br> 高坤道:“那不一樣,摩托車要另考?!?/br> “沒那么復雜,開兩圈就會了?!?/br> 李熒藍不以為然,把鑰匙插入正準備發動時,動作卻又一頓,抬頭看著杵在車頭前的高坤,視線下移,又落到了他頂在車把上的手掌上。 “走開?!崩顭伤{道。 高坤臉上沒了笑鬧的神色,眉峰緊擰,看著竟有些嚴厲:“這不是開玩笑?!?/br> “誰跟你鬧著玩兒了?”李熒藍冷下臉,“就算我要玩你管得著嗎?你管得了我這一回,車只要停我這兒我總能找到機會,有意思么?” “熒藍……”高坤聽著這話不由一呆,面上表情轉了幾轉,最后竟嘆了口氣,“你這樣……也沒意思啊?!?/br> “當然有,”李熒藍挑高了眉駁斥他,又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軟糯的輕哼,“你可以試試……” 高坤對上面前那雙璨亮的眸子,如此堅定,仿佛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他不由慢慢放下了搭在摩托車上的手。 李熒藍見此,也把手從車把上收回了,拔下鑰匙遞了過去。 高坤搖頭:“我……不要?!?/br> 李熒藍也不急,只說:“行,那我自己留著了?!?/br> 他的脾性高坤是真了解,就像李熒藍說得,認真起來基本不鬧著玩兒,他說要做的就會做到,當初送手機是這樣,這回送車還是這樣,繞一大圈,必定要看到結果。 李熒藍本應該還有一肚子的話可以徹底把高坤馴得服服帖帖,可是在看到對方那張糾結又略帶為難的臉時,他又閉了嘴,探出去的手也收了回來。 “行,你說得沒錯,這車不該買,”李熒藍徑自點頭,“我犯蠢了,就是之前看你開來著,覺得挺好的,但是我自己又不會,就想著你要有一輛,你方便,我也能一道過把癮,結果……”他勾了勾唇,表情譏諷,從車上下來往樓里走去:“當我沒說吧?!?/br> 高坤木訥地站著,看李熒藍轉身時那筆挺的背影中透出的懊喪,他輕聲道:“太貴了,不用這么貴的,你要喜歡,我可以問別人借?!?/br> “問別人借那也是別人的,”李熒藍頭也不回,“而且這車不貴,是二手的,原裝的你以為那么好買?你沒看見車尾那兒還掉了漆么,人車主都用了幾年了?!?/br> 高坤一瞥,果真看到后車輪蓋上被刮了一塊,還不小。 “引擎還是后換的,所以聲兒才不大,這車買了就沒得退了,加上是舊款,轉讓也難,不過沒人要擺著更占地方,我會找人處理掉的?!崩顭伤{也不拖沓,說辦就辦。 高坤卻盯著眼前這東西沉默了片刻,終于道:“多少錢?” 李熒藍沒理他。 高坤說:“其實我一直也想買一輛,不過沒遇見合適的……” “你想要了?”李熒藍返身看著他。 高坤無奈地點了點頭。 “瞧你那不甘不愿的,我不賣?!崩顭伤{卻沒那么好說話。 “我甘愿,我真覺得挺好的?!备呃け砬檎鎿?,“我還能帶你逛逛?!?/br> 李熒藍像是被這句打動了,想了想道:“那行吧?!?/br> “錢……”高坤還惦記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