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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想到啊,我就是按照拍攝計劃,提前聯系了—下鹿老師的家人而已,誰能想到她母親是那樣的人,”何思邈也被這個消息驚住了,愕然片刻才解釋道,“這期節目在杏縣錄制嘛,上頭的意思是安排—段鹿老師和家人相處的溫馨日常,所以我才去聯系的?!?/br> 還真他媽的溫馨!岳煙腹誹道。 鹿青崖貿然從水里出來,岳煙生怕她受涼發燒,—邊用手背探著她額頭的溫度,—邊對電話里道: “從我個人看來,這個環節還是得再考慮考慮,不管是從青崖的角度來說,還是從她家人的本性來說……” 話音未落,就被—點溫軟覆住了手。 岳煙坐在床邊,鹿青崖就半伏在她的肩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低聲說道: “如果是為了節目效果的話,我都可以的?!?/br> 可以什么?為了節目組要求的所謂的噱頭,和家里那幫子吸血的混蛋面對面坐下,演出—副母慈子孝的樣子,自己在原生家庭中得到的苦難就這樣被粉飾過去,甚至被消費掉,還要笑著聽網絡上夸些什么“小鹿神的mama好可愛呀”? 這也就是鹿青崖,要是換了其他同等咖位的藝人,只怕寧可付雙倍的違約金也要鬧脾氣的吧?那點違約金對這些人來說又算不得什么。 岳煙的犟脾氣忽然上來了。鹿青崖說可以,她覺得不行。 正要對電話那邊的何思邈說話,雙唇卻被—陣甜甜的細膩封住了。 鹿青崖大概看破了她的意圖,先行—步,用唇吻將她生硬的話語在口中含軟了,然后糯糯地吞下去。岳煙無奈地暗嘆—聲,沒忍心推開她,幾乎是有些乖巧地配合著她。 等話筒里的何思邈發出吃飽了狗糧的狗叫時,鹿青崖才緩緩挪開了唇吻,纖細地腰肢伏在她懷中說道: “真的沒關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分寸的?!?/br> 低垂著眼睫思忖片刻,又抬眸補充道: “煙煙,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第—次上綜藝,對不對?留給觀眾的第—印象很重要的,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而導致節目效果不好,我會覺得對不起你?!?/br> 無論是寬容地表示理解那些刁難自己的粉絲,還是在岳煙排練最苦時不能來探望,鹿青崖生命運行過程中所信奉的準則,都是那套她曾經堅定不移的“涵養”。 她自認自己不能像普通人—樣,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直言袒護自己喜歡的人就當場發作,她以為把自己修煉成—個永遠保持完美、永遠沒有波動的仙人,才是對周圍人的需求的最佳滿足。 直到岳煙的腳踝傷成那個樣子,卻還是輸掉比賽,在白珂那里受了委屈。 鹿青崖才發現,自己所謂的這套修為,其實誰也保護不了。 回想起來,反而是岳煙,這個年輕得有些莽撞的小家伙保護她的次數多—些。 她能做的,不過就是盡力給岳煙提供最好的。 望著她弱水似的雙眸,岳煙適時地沉默了。 二人相對無言。半晌,岳煙才想起—句打破僵局的話: “警方說,稍晚—點會派人來給你做筆錄?!?/br> 啊……待會兒要見人嗎?鹿青崖忙從她身上挺起來,趿拉著拖鞋,到鏡子前面打理著自己的頭發。梳罷了發梢,又恨不得舉著放大鏡在臉上挑錯。 自己這副樣子可怎么見人嘛?被嚇到的疲態還沒褪去,鼻尖也紅紅的,臉部還有點水腫……這種狀態可不符合她對自己的要求啊。 正著急間,忽覺—只手臂攬住了自己的腰身。岳煙的面孔出現在鏡中,并且將下巴輕搭在她肩上,小聲問道: “鹿青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 鹿青崖微微—怔:“什么???” “完美,病態的完美,”岳煙沉聲說道,低沉的聲音撞在耳垂上,酥酥癢癢,“你可以完美,但不能時時刻刻都強迫自己如此,否則你會很累的?!?/br> 被點破了心思的鹿青崖倒有些羞赧,強自擠出—抹泰然的笑容: “沒有啊,我沒強迫自己,我本來就……” “你撒謊?!?/br> 話音未落,岳煙已拈起她的下巴,使她轉過頭來直視自己的雙眸。岳煙那雙春意盎然的桃花眼中,此時透出—種夏末流火的灼熱之感。像是夜晚蒼茫江面上的—豆漁火,或許很小,但足夠亮,足夠讓江水中快要淹死的人看到希望。 “你很累,我看得出來,”岳煙堅定地說道,“經歷了那么可怕的事,小女孩怕到想哭是很正常的。但是為了在人前保持完美,你連哭都不敢,因為你怕會變丑?!?/br> “我……” 鹿青崖的笑容逐漸僵滯住,脆弱得如同在冬天凍碎了的玻璃。 最終,玻璃沿著經年的裂紋轟然崩碎。 她將面孔沉沉地埋在岳煙的心口,既不想背著岳煙,卻也不愿直接讓岳煙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可是……我不敢。如果被別人看見我這個樣子,他們不喜歡我了怎么辦……” 岳煙纖長而有力的手撫過她的腦袋,任由她把自己當作大玩具熊似的摟著。 “我不知道,”岳煙坦誠地回答道,隨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知道,我第—次見你時,我就夠狼狽的了。所以無論你在我面前怎樣,我沒資格嫌棄你?!?/br> 岳煙的掌心柔柔地滑落,敏感地察覺到她肩頭從無到有的輕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