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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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淑真對晚秋道;“把三房的人都叫到上房來,把柳絮帶來?!?/br> 盞茶功夫,三房所有的人齊聚上房,看著上面坐著的吳淑真像是胸有成竹,紛紛揣測,私下里交頭接耳。 吳淑真掃一眼三房的下人都到齊了,清了清嗓子,“給小爺下毒的事件,老太太過問,定要交出真兇,不能冤枉好人,柳絮一個人侍候小爺,嫌疑最大,但是,昨晚小爺用膳前,柳絮出門打水,還有一個人進去過?!?/br> 寶珠站在念琴身后,身子一抖,屏住呼吸,不敢抬頭。 吳淑真停頓一下,看看眾人反應,眾人都私底下議論,揣測是誰進了小爺的屋子。 吳淑真掃視一圈,命晚秋道;“把小爺領來?!?/br> 晚秋進去東屋里,牽著邵冀的手走出來,晚秋把邵冀送到吳淑真面前,吳淑真抱起他,讓他坐在膝上,摸摸他的小臉,慈愛地道;“冀兒,你剛才說昨晚是誰偷吃你的飯?” 邵冀一點沒猶豫,脆生生地道;“寶珠偷吃冀兒的飯?!?/br> 邵冀眼尖,一眼看見躲在念琴身后的寶珠,用手指著她,“寶珠壞?!?/br> 寶珠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搶步上前,哆哆嗦嗦跪倒在地,“不是奴婢干的,奶奶明察,奴婢沒進過小爺的屋子,是小爺不喜歡奴婢,才這么說的,小孩子,不懂事,不知輕重,胡亂說的,奶奶不能光憑小爺的話定奴婢的罪?!?/br> 吳淑真把邵冀放到地上,手遞給晚秋,“送小爺回屋?!?/br> 這廂眾人都看著寶珠,寶珠叩頭如搗蒜,“奶奶,真不是奴婢干的,奴婢為何要下藥害小爺?!?/br> 吳淑真道;“那我問你,你是何時去園子里的,小爺晚膳送來后,還是之前?” 寶珠一愣,猶豫片刻,想說晚膳送來之前自己離開上房,送晚膳的媳婦看見她,還有上房別的人都看見她當時在,遂道:“大廚房送來晚膳后,奴婢離開的?!?/br> 吳淑真定定地望著她,突然道:“柳絮出去打水,你在哪里?” 寶珠又是一愣,聲音低了幾分,“奴婢站在廊檐下?!彼桓也怀姓J,柳絮出門時,看見她。 吳淑真疾言厲色,“那么說,你看見柳絮出門打水,不在屋里?” 寶珠強辯道;“奴婢當時往別處看,沒注意柳絮出來?!?/br> 吳淑真問到這里,事情大概有個眉目了,眾人補腦,柳絮出屋,寶珠正巧看見,趁這功夫,偷著進去,下了毒,讓邵冀看見,寶珠欺邵冀年小不會學舌,邵冀不懂,以為她偷吃東西。 吳淑真朝下道:“寶珠說一直站在廊檐下,沒離開過,有沒有人證明她清白,誰看見她進屋里?若有人看見,說出來,若有知情者,提供線索,賞銀五兩?!?/br> 有賞銀,三房一干眾人,一聽五兩銀子,抵上三等仆婦一年的月例,互相看看,沒看見的甚為惋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時,有個三房小丫頭叫四丫的躊躇著站出來,膽怯地小聲道;“回主子,奴婢看見了?!?/br> 吳淑真鼓勵地眼神望著她,“你看見什么?快說,不用怕,有我給你做主?!?/br> 四丫偷眼看看地上跪著的寶珠,小聲道;“奴婢看天快黑了,出來收晾曬的繡鞋,看見寶珠姐站在廊下嗑瓜子,柳絮姐出來打水,寶珠姐看見柳絮姐進了小廚房,轉身就進了堂屋里?!?/br> 寶珠驚得渾身抖顫,尖利的聲音喊道:“你胡說,奶奶,這小蹄子胡說,她為了賞錢,誣陷奴婢?!?/br> 四丫平素怕寶珠,寶珠慣常對下等小丫鬟施威,期期艾艾地直往后躲,嘴里嘟囔,“奴婢沒胡說,卻是看見了?!?/br> 既有人證,吳淑真就可定案了,她朝一干下人道;“把寶珠拉下去,不招,給我打,打到她招了為止?!?/br> 陳福家的領著幾個有氣力的婆子媳婦上前拖寶珠下去,寶珠哭喊著冤枉。 這廂拖下去,門外哭爹喊娘聲不絕于耳。 一會,陳福家的便上來,“回奶奶,寶珠招了?!?/br> 吳淑真命,“把人帶上來?!?/br> 寶珠被兩個婆子架著,披頭散發,仍在地中央,寶珠身子癱軟在地。 陳福家的道;“剛打了兩板子,她就吃不住,招了?!?/br> 吳淑真心想,寶珠是外強中干,太不中用,受不了一點皮rou之苦,這要是柳絮打死不會招認,蠢東西,招了死路一條,抵死不招,無法定罪,尚可活命。 吳淑真閑閑地端過晚秋遞上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你說吧,為何要害小爺?” 寶珠此刻害怕在挨打,據實都說了,“奴婢嫉妒柳絮,若沒有柳絮,奴婢就是爺的屋里人,都是柳絮害奴婢配小廝,奴婢想柳絮若犯錯,爺就不會收用她,姨娘位置就是奴婢的了?!?/br> 吳淑真問;“你是怎么下的藥?” “奴婢看柳絮出去,就進東屋,偷著往粥里下了瀉藥,奴婢不敢多下,就是想讓柳絮犯錯,失寵于爺,奴婢沒想真害小爺?!?/br> 眾人撇嘴,寶珠這是癡心妄想,拿什么跟柳絮比,平素都對她厭煩,寶珠刻薄,依仗是三爺的大丫鬟,狐假虎威,欺負小丫鬟們,看到她落得這樣下場,無不稱快。 吳淑真對陳福家的道;“把她送到大奶奶那里,寶珠是邵府家生子,又是從小侍候你爺的貼身丫鬟,跟大奶奶說,我的意思是對她酌情處置?!?/br> 陳福家的押著寶珠下去。 吳淑真對柳絮和顏悅色地道;“柳絮,這次的事,你受委屈了,既然查清楚了,你以后還侍候小爺?!?/br> 吳淑真轉變態度,無疑是柏舅爺的功勞,柳絮上前跪地叩頭,“奴婢謝奶奶還奴婢一個清白?!?/br> 柳絮余下也不多話。 邵冀的奶娘鬧肚子已大好了,仍舊上來服侍邵冀,柳絮卸下肩上的擔子。 是晚,吳淑真讓晚秋叫她過去。 柳絮繞過屏風,吳淑真在暖閣里,柳絮一進去,晚秋便退出,把西屋門掩上。 柳絮站在吳淑真面前,等著吳淑真先開口。 吳淑真從袖子里摸出那張紙,平靜地道;“你叫人送去給我舅父的?” 吳淑真不會猜不到,柳絮索性大方承認,但她決不能露出念琴,于是扯謊道:“奴婢猜到奶奶要對奴婢下手,趁回家之際,提早做了安排?!?/br> 她不能說當夜念琴來看她,替她傳遞消息,那樣念琴就是欺主罪名,吳淑真不會輕饒了她。 吳淑真移開燈罩,把那張紙放到燭火上,望著慢慢變成灰燼。 平淡的語氣,“你既然早知道我做的一切,為何不早告訴你爺?” 柳絮搖搖頭,“主子事敗,奴婢難道能得到好處?不是逼不得已,奴婢不想跟奶奶為敵,奴婢潔身自好,從未想過向上爬,奴婢的心思,奶奶一直都知道,奴婢唯愿出府,過正常平淡的日子?!?/br> 吳淑真剪了剪燈花,“我知道,念在你沒出賣主子這點好處,我在考慮考慮,找個機會,合適理由,放你出府?!?/br> 柳絮低身,“謝奶奶?!?/br> 吳淑真突然問;“我舅父是個性情淡漠之人,為幫你,寧可舍棄親外甥女,難道你們之間早就暗通款曲?” 顯然,吳淑真懷疑她和柏舅爺背地里有男女私情。 柳絮不怕她誤會,但不能讓吳淑真對柏舅爺產生偏見,這次為幫自己,甥舅翻臉,柏舅爺在這世上就吳淑真一個親人,柳絮不想讓他們之間產生嫌隙,那樣自己愧對柏舅爺,受人如此大恩,讓好心人受損害。 柳絮真誠地望著她,道:“奴婢和柏舅爺就見過幾面,還是奶奶吩咐奴婢去抓藥,奶奶之前和繼母因嫁妝之事求過舅爺,舅爺為人光明磊落,不愿意做齷蹉之事,開始拒絕,是奴婢勸說,舅爺才答應下來,事成后,奴婢尊奶奶命給舅爺歸還柏家財產,柏家當時陷入窘境,靠此筆銀錢,東山再起,因此,舅爺念奴婢當時極力促成此事,一直想還奴婢一個人情,苦于沒有機會,這次的事,是奴婢求舅爺,也算舅爺跟奴婢之間了了一樁人情債?!?/br> 吳淑真注視著她,柳絮眸子清澈見底,不像是謊言欺騙,遂相信她說的話。 柳絮又道;“柳絮跟舅爺接觸幾次,舅爺每每問起奶奶,透著關心,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骨rou親情靠得住?!?/br> 吳淑真臉色黯然,輕嘆一聲,“骨rou親情靠得???今我若不答應,跟舅父反目成仇,看架勢舅父是想為你連親外甥女都不顧?!?/br> 柳絮誠摯地道;“難道奶奶真信,舅爺會那么做,舅爺就剩下奶奶一個親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說說而已?!?/br> 吳淑真低頭,半天抬起頭來,“柳絮,還是你看得通透,你是否恨我?” 柳絮淡然一笑,搖搖頭,“不恨,我若是奶奶,不能說像奶奶做得那樣,但我會拼盡全力護著我的幸福,我的夫君,心系別的女人,我一樣不能容忍?!?/br> 吳淑真看著她,“柳絮,我不知為何對你下不去手,現在我明白了,你我二人惺惺相惜?!?/br> 柳絮道;“謝奶奶抬舉我,不過柳絮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我不怪你?!?/br> “從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奴婢希望奶奶今后不要害無辜之人,我想奶奶自己也不會心安?!?/br> 吳淑真低頭琢磨她的話,半晌,突然抬頭,“柳絮,你信我沒害靈兒?” 柳絮不知可否,吳淑真悠悠地道;“我沒害靈兒,靈兒卻因我而死,當年我執意為母親和喜姐報仇,靈兒替我做了,我繼母從此不能生育,靈兒她知道,我繼母絕不可能放過她,令她生不如死,靈兒服毒自盡,還有我母親的陪嫁丫鬟,我父親的通房喜姐……” 吳淑真手里死死捏住繡帕,氣息不勻,憶起往事,“我母親死后,喜姐為我母親報仇,打落我繼母腹中胎兒,讓我繼母派人活活勒死,吊在房梁上……” 吳淑真手指顫動,臉上悲切無以名狀。 柳絮聽得呆住了,吳老爺的薄情寡義,朝三暮四,招來怎樣的悲慘結局。 邵冀的奶娘上來,柳絮夜晚回到下處小屋里,晚秋陪著主子,柳絮一個人,一宿不眠,睡不著不只是她,大概還有吳淑真。 隔日,梁王府郡主滿月,一早起,吳淑真梳妝打扮,邵英杰沒回來,吳淑真約大奶奶齊氏一同前往梁王府,給梁王嫡妃道賀,吃郡主滿月酒。 晚秋為她梳頭,念琴找出一身艷色的衣裙,吳淑真換上,對念琴道;“叫柳絮過來?!?/br> 念琴過東屋里叫柳絮。 柳絮過來,吳淑真已穿好衣裳,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薄施脂粉,畫眉,柳絮在身后站了一會,吳淑真放下螺黛,輕點檀唇。 回身對她道;“今梁王府郡主滿月,你和晚秋同我一塊去吃郡主的滿月酒,你下去換件鮮亮點的衣衫?!?/br> 柳絮心一突,去梁王府,她有點打怵,轉念一想,梁王接駕,邵英杰隨去未歸,梁王一定不在府里,心放到肚子里,下去換衣衫。 梁王府張燈結彩,鼓樂齊鳴,梁王府門前,車馬盈門,達官顯貴,鄉紳士族,無不爭相獻禮,梁王府大堂,是金玉成山,珠翠堆積,俱是稀世珍寶。 吳淑真和齊氏還有邵府三姑娘邵玉芳的轎子在梁王府側門落轎,柳絮頭兩次來梁王府,一般止步于梁王府正門口。 柳絮隨著吳淑真和齊氏從側門進去。 梁王府內,侍女往來穿梭,就有下人帶路領著幾個人去花園,王府酒宴設在后花園,地闊,花木扶疏,深秋,不見凋零。 花園里一座二層樓高戲臺子,戲臺下面,圍著幔帳,分內外,安放著長條案幾,供來客就坐。 上面席位空著,當然是王妃和眾王府女眷,齊氏和王府側妃虞氏沾親帶故,王府下人安排離戲臺較近位置落座。 鼓樂齊奏,絲竹管弦,琴音渺渺,一隊隊侍女打頭,丫鬟仆婦簇擁著王妃等一干王府女眷來到。 眾誥命夫人太太小姐,起立,跪迎。 王妃落座,梁王妃坐在高處,柳絮站在吳淑真身后,斜對著王妃座位,看得一清二楚,梁王妃身材修長,眉目清麗,一頭烏發挽高髻,一襲大紅繡金百子刻絲錦袍,端莊大氣,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 梁王妃身旁一群丫鬟婆子,梁王府女眷打扮得花枝招展,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婉轉嬌啼,端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柳絮看得眼花繚亂。 梁王妃先說幾句場面客套話,柳絮聽在耳中,輕柔如柳扶風,心里說不出的溫柔妥帖。 梁王妃隨后命人抱出小郡主,眾人遠遠看一眼,眾人跪倒齊賀。 小郡主受了眾命婦的禮,梁王妃便命人抱回去了。 酒席宴開,一對對宮娥端上美味珍饈擺滿案幾,金樽美酒,王府排場,極盡奢華。 三姑娘邵玉芳年已及笄,正擇夫婿,因此要求跟了大嫂和三嫂前來,王府的富麗堂皇,令她心曠神怡,心馳神往。 宮娥開始歌舞,一曲歌舞畢,王妃點了兩出戲,都是祝壽喜慶的,輪到虞側妃點了一出,臺上熱熱鬧鬧的,青衣,小生,花旦,輪番上場。 席上美酒佳肴,衣香鬢影,佳人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