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車的車型很舊了，車載媒體播放器早就在一次追兇撞擊中出了故障，現在連收音機的信號也斷斷續續，像極了一個抽泣的人在唱歌。羅克調了幾次，信號燈已轉成綠色，于是他只好放棄。

    “你的媒體播放器壞了?！卑箍苏f。

    “我知道?！?/br>
    “為什么不修好它？”

    “因為沒必要，能悠閑地在車上聽音樂的機會很少?！贝蟛糠謺r間，他和托比都在討論案情。

    “為什么不換個新的？新型號ms907車載系統帶有最新播放器、衛星導航和自動駕駛?！?/br>
    “每件事你都要問個為什么嗎？”

    “很抱歉?！?/br>
    “你做錯了什么？”

    “我還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感到你心情不好，或許是我剛才的建議有讓你不愉快的地方?！?/br>
    “你感到……”羅克笑了，“你能感到我不愉快已經算是科技飛躍了?！?/br>
    “但我還是無法理解你為什么不愉快?！?/br>
    “那我們就反過來推理，你認為我在這件事中有什么值得愉快的？”

    艾斯卡似乎在努力思考，羅克腦海中浮現出他的智能助手回答問題時閃爍的光標。

    “我認為能夠參與未來生命科技團隊的仿生人測試是一件愉快的事，這是經過嚴格篩選后的結果。而你，布雷恩警官，你各方面都符合要求，這是對你個人能力的肯定?！?/br>
    “太好了，他們給你建立了一套說漂亮話恭維人的系統?！?/br>
    “這是我基于事實做出的回答，警官。而且我知道有上千個備選人員，最終安妮·弗萊徹女士和她的團隊選擇了你?！?/br>
    “是因為我暴躁又難相處，沒有活人愿意和我搭檔對嗎？”

    “我確實感到你在人際關系的處理上存在一些負面情緒，也許這和你曾經的搭檔托比·米勒警官有關，他……”

    一陣刺耳的剎車摩擦聲，劇烈的慣性把車座上的兩人都拉扯著往前沖去。羅克感到胸口傳來疼痛，他憤怒地轉頭望著一臉平靜的艾斯卡。

    “布雷恩警官，這樣駕駛汽車很危險，即使系了安全帶，在高速行駛時急停也會有一定幾率導致胸骨和心肺受損?！?/br>
    “閉嘴，你這個該死的機器，你從哪知道的這些事?！绷_克憤怒地質問。

    “我有權訪問警方系統中的檔案，包括前科人員的犯罪記錄和現役、殉職以及退休警官的個人履歷?！?/br>
    “不準你讀我的檔案，不準你在我面前提起托比。他和你不一樣，是個優秀的警探，是個有感情有原則的人，而你只是個該死的機器?！?/br>
    “很抱歉?！卑箍ㄔ俅蔚狼?，“我不會再提起你的前搭檔，并且會遵照你的指令行動，布雷恩警官，你有任何不愉快的體驗，可以明確告訴我?！?/br>
    “從現在開始，不要說話就夠了?！?/br>
    艾斯卡轉頭望著前方，遵循了他的命令。

    羅克平復情緒，重新發動汽車。這一回，車中的沉默反而令他自在起來。

    那不過是機器，沒必要和機器發火。羅克心想，他早該有這樣的準備，機器只是機械地在讀取信息，既不會感同身受，也沒有自發的惡意。

    他說服了自己，但不可否認，只有機器會這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心結，其他人包括亨特局長在內都試圖盡量避開這個話題。

    在那之后，羅克從未覺得歸途如此漫長，交通燈一個接一個，十字路口沒完沒了。天色漸暗，前方出現一棟兩層的白色房屋。

    “下來?！绷_克把車停好后對艾斯卡說。

    巴克利先生在花園里修剪草坪，看到羅克就關掉割草機向他打招呼。

    “新朋友？”

    “……同事，他叫艾斯卡，會在這里暫住幾天?！?/br>
    巴克利先生了然且體貼地結束這個話題：“喬娜晚上做了rou餡餅，等會兒讓她送一份給你?！?/br>
    “太好了，我最愛布朗太太的rou餡餅?！?/br>
    “只要你在家，她疑神疑鬼的毛病就好多了，她喜歡給你烤餡餅?！?/br>
    巴克利先生的太太有些輕微的歇斯底里癥狀，羅克偶爾聽到她在客廳里哭泣。

    艾斯卡對熱情的鄰居微笑，巴克利先生回以友好的笑容。

    羅克的家冷清而凌亂，沙發上扔滿來不及整理清洗的衣物，茶幾上放著幾本雜志、還剩半瓶的啤酒以及幾個捏扁的易拉罐。

    “你需要睡覺嗎？”羅克關上門，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可笑，他想過找個儲藏室把艾斯卡鎖起來，畢竟和這家伙只相處了一天，對一個喜歡猜疑的警察來說，信任無從說起。

    “我不需要睡覺，但為了符合人類的作息習慣，我具備按時睡眠的機制?！?/br>
    “睡眠能給你帶來什么？我們睡覺是為了緩解疲勞，你只是在浪費時間?！绷_克問，“你靠什么運作?！?/br>
    “電池?！?/br>
    “幾號電池？”

    “量子電池，我是第一個使用這種全新能源驅動的仿生人?！?/br>
    “你好像很得意嘛?！绷_克打開起居室旁邊的房門說，“晚上你就睡這里，關掉你的……體感系統，你會覺得很舒適?！?/br>
    “關掉體感不會讓我感覺舒適?！卑箍m正他，“只是感覺不到不舒適?！?/br>
    “少說話，做個乖乖的機器人?！?/br>
    這個房間比起居室更亂，幾乎是個倉庫，羅克指揮艾斯卡搬走幾個箱子，留出一小塊足夠平躺的空間，并且自認為貼心地為他鋪了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