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沈戎意識到謝懷寧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他被拿開的手垂落下去,在袖中握成了拳,往后退了一步強笑道:“怎么這樣嚴肅?我剛剛只是喝酒喝醉了,一時說了胡話,若你不喜歡,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不然我自罰三杯,你別生氣了?!?/br> 說著,拿起酒壺將酒倒滿了整碗,伸手就要去拿。 只是這回卻是謝懷寧按住了他。 沈戎怔然對上謝懷寧的雙眼,突然又想起晏行舟曾對他說過的,謝懷寧這個人,別瞧著長得一副天真多情容貌,不笑時卻總帶著絲寡恩的神性。 以前他總覺得這話說的太過于神神叨叨,叫他聽不明白:長得好看就好看,不好看便不好看,哪還扯得上什么“神性”,可這一刻他卻忽然懂了,繼而不得不佩服晏行舟識人的厲害之處。 “承蒙將軍錯愛,只是懷寧無德無能,將軍的心意實在叫我承受不起?!敝x懷寧將他手中的酒碗拿了過來,仰頭一飲而盡,“這酒,該是由我來罰給將軍?!?/br> 寡恩的神性。 真的再沒有比這個詞更適合他的了。 沈戎看著謝懷寧,他聽著他的話,卻沒有覺得憤怒或是悲傷,只是整個人呆在原地,覺得心口空落落的有些難受。 明明是正熱的天,卻感覺不到丁點兒熱意,只有晚風從兩人之間穿過,仿佛帶走了所有的溫度。 “是……我太唐突了……”沈戎問道,“讓你沒有準備好是嗎?還是因為你不能接受男人?” 謝懷寧搖頭:“與將軍并無半分關系,是我的問題。我為人自私隨性,不會是誰的良人,所以直覺也就不要再耽誤別人?!?/br> 他直視著沈戎,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再選擇騙他,“況且您該明白,感情一事無法勉強。這些年,我對將軍雖敬重親近,但從未有過兒女私情?!?/br> 如果謝懷寧用其他理由來拒絕,沈戎都能再豁出臉皮再糾纏一會兒,但是對方這樣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只是不喜歡他,那他還能怎么辦呢? 沈戎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下,沉默許久,輕聲問道:“就沒有一絲可能嗎?你喜歡的人是什么樣的,我可以試著去改,只要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真的一點都不可以嗎?” 謝懷寧看著沈戎眼中的光一點點地在他無聲的拒絕中而漸漸暗淡,心中也是百味雜陳,許久,他道:“將軍就是將軍,您什么都不用改變。您的未來是在萬里沙場,是手下萬千軍士的信仰,不該為了情愛而囿于我這方寸之地?!?/br> 他從腰封處拿出了那柄烏黑的三.棱.軍刺,雙手遞還給了沈戎:“將軍心意懷寧受之有愧,如今也應當完璧歸趙?!?/br> 沈戎看著他手里那不知廢了他多少個日夜才打磨出來的兵器,自嘲地笑了聲,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說著,卻又不想聽謝懷寧的回答。無論此刻他說什么,都不過是叫自己愈發難堪罷了?!凹热皇撬腿说亩Y物,哪有求愛不成就惱羞成怒要將東西要回來的道理?你就收著吧,不然我更無地自容了?!?/br> 他彎腰又開了一壇子酒,給兩人的碗滿上了,笑了笑道:“今日是我生辰,就當再給我這個壽星一個面子。之前不是說過要不醉不歸?酒才喝了一半,不把這些全部解決了,怎么好提前離場?” 謝懷寧深深望他,知道他能忍著這樣的委屈留下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抿了下唇,終于沒說什么,伸手拿起自己的那只酒碗,陪沈戎喝起了酒來。 這次沒有行酒令,也沒有別的技巧耍賴,兩人只是對月酌飲,來回幾輪,很快謝懷寧便醉了。 謝懷寧醉后如同睡著了一般,臉色并不發紅,連呼吸也平緩,除了那一身的酒氣,誰也看不出來他喝了多少。 沈戎見他趴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漸漸也停下了喝酒的動作。借著皎潔的月色,他測過身子,微微垂下眼靜靜望著他。 月光將謝懷寧整個人變得清冷卻柔和,他閉上眼,那種醒時的冷漠便去了許多,皮相所帶來的美麗與柔軟浮現,叫人目眩神迷。沈戎下意識地湊近他,想要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個親吻,可那動作只行到一半,卻又停下了,他久久地凝視著他,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在喉頭滾了滾,化作一聲苦笑。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已經近子時,沈戎這才起身,將謝懷寧抱著回了臥室。 替他將薄毯掖上,沈戎坐在謝懷寧床前,掙扎片刻,終于在子時到來的最后一刻鐘前,順從著內心,彎下腰解開了謝懷寧發間那根純白色的發帶,緊緊握在了手中。 “對不起?!鄙蛉州p輕嘆息了聲:“就當是我最后的貪心?!?/br> 第四十二章 謝懷寧很久沒有喝得這樣醉過。 以前在南夷的時候, 他要防著來自各方勢力的明槍暗箭,不敢有半點松懈,等來了大夏, 他處處低調,也沒什么可以共飲的朋友, 就更不要提這樣的大醉了。 第二日醒來, 已經日上三竿。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 謝懷寧掀了被子起身走出屋子, 外面熾熱的陽光晃得他微微瞇了下眼, 好片刻才適應過來。 涼亭里的酒壺和碗碟都已經被收拾了干凈,除了他自己身上未散的酒氣,昨夜發生的一切恍如幻夢。 但是謝懷寧知道,沒有什么夢能那樣真實, 甚至讓他竟隱約產生了些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