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荊棘扎了進去?”謝懷寧透過破損的衣物看著那傷口, 出聲詢問。 晏鳳珣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背后,原本想說自己之前在獵場便已涂過藥,并無什么大礙,但抬頭對上謝懷寧的視線,微微頓了下,卻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謝懷寧從醫藥箱里拿了把剪子出來,對晏行舟道:“勞煩九殿下使人燒盆熱水來?!?/br> 晏行舟點了點頭,出去去尋汪寅。 謝懷寧將剪子放在燈火上燒了燒,坐到晏鳳珣身后,拿了塊毛巾給他:“恐怕有些疼,若是受不住就咬著?!?/br> 晏鳳珣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凝視他一眼,然后咬了毛巾,垂下脖頸由他動作。 由于之前已經上過藥,傷口結痂,與衣物粘粘的越發緊密。謝懷寧重新替他將粘粘的褻衣剪開,在一片血rou模糊中,快速地為他清理之前未完全拔除的荊棘余刺。 外面的雨勢漸密,潮濕的水汽和空氣中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竟讓人覺得有些頭暈。 后背的痛處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叫人覺得麻木,汗水自額頭向下滴落,滑進眼里,將視線也模糊了許多。 晏鳳珣能聽見汪寅在帳中來來去去的動靜,但是他卻已經無法再分心去關心那些。 不知過了多久,后背的灼痛被冰涼的藥物所壓制,耳邊有人說了句什么,他反應了會兒,掀了眼皮朝上看去。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被汗水模糊的視線里只能看見一個純白的身影,和那一雙和記憶中如出一轍的深灰色眼睛。 明明應該是含著悲憫的神女,但他卻總能從那雙眼睛里讀出一絲因為天然的傲慢,而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冷漠和寡情。 這么多年了,他好像從沒有變過。 端坐在神壇之上,冷眼看著臺下蕓蕓眾生為他癡迷狂歡,傲慢得讓人覺得可恨。 ——可卻又無法產生真正的恨意,只是忍不住地自我惱怒:這雙目下無塵的眼睛里,什么時候才能看見人?什么時候才能看見……我。 晏鳳珣伸手,試圖觸碰那雙讓人產生一切妄念的眼睛,只是還沒碰到,手卻驀地滑落,整個人往前倒下,失去了意識。 謝懷寧伸手抱住了他栽倒的身子:“殿下?殿下?” 晏行舟本在一旁坐著,看著晏鳳珣想要輕薄謝懷寧的動作,眉頭一擰登時站了起來,可還沒等他走近,卻見他又倒了下去,心底驚了驚,都顧不上謝懷寧伸手抱住他的動作了,焦急道:“這是怎么了?” 謝懷寧為了給晏鳳珣止痛,在最后敷的藥粉里添加了一點幻草。按道理來說,他加的分量極其輕微,晏鳳珣個性又堅韌,如果沒有什么外因引導,應該不至于會出現幻覺。 但是剛剛他那反常的舉動實在不得不叫人注意——是什么刺激到他了? 但是這話必然不能同晏行舟說,他只能環著他的手臂,避開傷口將人放回到床榻上:“應該只是睡著了?!?/br> 晏行舟松了口氣,他走到床榻前,見晏鳳珣呼吸綿長,面色似乎也漸漸恢復了些血色,伸手替他蓋了被子,又看一眼謝懷寧道:“先前三哥讓我找你,說的是有話要問你。懷寧,我以為你和三哥除了平安郡之行外應該并無私交……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謝懷寧的確本來應該和晏鳳珣再無交集,他思索了一下,只能簡單說道:“昨天夜里我在營帳外面曾看見了南夷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回來時遇見太子,便與他提了兩句……或許太子是想問這件事吧?!?/br> 晏行舟見謝懷寧神色坦蕩,不像是有什么隱瞞,但想到剛剛晏鳳珣的動作,卻還是如鯁在喉。 就算是意識不受控,可從前怎么就沒見他對別的宮人有過這么親密的舉動? 細數下來,只是這短短一段時日,他的好三哥就為謝懷寧破了多少次例!這是真的隨手無意之舉,還是別的什么,他的心中真的能分辨的清楚嗎? 但是他也知道這一切與謝懷寧無關,只能道:“三哥今天也在外面奔波了一日,恐怕這一覺能睡到天亮。懷寧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等他醒了我再讓人去傳你?!?/br> 謝懷寧也覺是如此,點點頭,收拾了東西便告退了。 晏行舟卻沒有走,他看著謝懷寧的背影,讓從外面進來的汪寅給自己重新煮了壺茶,自己一人在桌子旁邊坐了一夜。 黎明時分,晏鳳珣終于悠悠轉醒。也許是謝懷寧用的藥起了作用,這一夜他睡得竟是格外沉,連個夢都沒做。 他睜開眼,屋子里昏黃的燈光叫他晃了晃神,掀了被子坐起來,汪寅不在帳中,反倒是晏行舟守在帳子里,他捧著個茶杯低頭細細地在瞧,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憔悴,比他倒更像是個病人。 “小九?”晏鳳珣不知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著昨夜的事情四處看了一圈,下意識問道,“謝懷寧呢?” “回去了?!标绦兄劭匆婈跳P珣醒了,倒了杯水遞給他,“我叫他回去的?!?/br> 晏鳳珣接了水杯,覺得晏行舟似乎有些奇怪,卻也沒在意:“那待會再讓汪寅將他叫來一趟?!?/br> 晏行舟卻打斷了他道:“昨天夜里我已替三哥問過了,他只是出去透氣湊巧碰見的南夷人,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說謊,三哥也不必再問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