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晏行舟后腦勺抵著墻壁,微微側過臉看著他:“一封信?!?/br> “信?” 晏行舟頷首:“一封梁相親筆寫的有關于賣官鬻爵、想叫陳守易開發硝石礦的信?!?/br> “按照線報,這封信他應是隨身帶在身上,寸步不離??扇缃耜愂匾兹穗m死了,這封信卻莫名丟了?!?/br> 謝懷寧眼瞳微動,想通其間關竅輕輕笑了聲:“那梁相此刻,恐怕是要食不下咽了?!?/br> “被陳守易的事情牽絆,梁相暫時顧不到你。但梁若澤此人本就懦弱而多疑,你作食客與他虛以為蛇總歸不是長久之計……何況現在又多了一個葉家來攪混水?!?/br> 晏行舟提醒道,“葉鳴錚且不說,單單我那位姑奶奶,打年輕還是公主的時候,可就不是什么溫厚慈愛的良善之輩?!?/br> 謝懷寧也不是不明白這些,但是走到這一步,他心里也有著自己的計較,若說脫身,也還得再找個契機。 晏行舟伸手撣了撣衣上沾上的墻灰,狀似無意地道:“阿戎方才和我說到,他想將你帶去軍營?!?/br> 謝懷寧覺得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腦中還在想著別的事,便點頭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那你知道……” 晏行舟站直了些,低頭審視地看著謝懷寧的臉,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挖掘出什么,“他愛慕你?!?/br>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要說這個。無論是身份還是立場,這些話他說出來都是逾越。但或許那幾壇子酒也叫他醉了,才叫他在此情此景下產生這樣一種尋常絕不會有的,不清醒卻又灼熱不安的沖動。 可這沖動只蓬勃迸濺了一瞬,緊接著,便在謝懷寧平靜的幾乎稱得上冷漠的臉上重新冷卻下來回歸沉寂。 “你知道?!?/br> 晏行舟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開口。 又幾不可聞地重復一遍:“你知道?!?/br>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謝懷寧想,沈戎應該是他見過的最熱烈赤忱的人了。 他看著自己的時候,似乎每一個眼神和笑容都在表達他真誠而又笨拙的心意,他把自己的心放在手里捧到他的眼前,叫人想要忽視都難。 那謝懷寧你呢?你也心悅他嗎?擺脫梁相后,你想要隨他離開京中嗎? 晏行舟看著對面有些神思游離的臉,下意識地想要追問,可僅剩的理智和傲氣卻又及時地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再也問不出半個字來。 夜風漸烈,吹得兩人衣角獵獵作響。 晏行舟在凌冽的風中靜靜站了會,忽然呵出聲笑,從容的皮囊重新穿回身上,仿佛剛剛短暫失控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他篤定道:“你不喜歡他?!?/br> 謝懷寧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無奈地看了眼晏行舟:“殿下什么時候也開始喜歡背后嚼人口舌了?!?/br> 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釋般的說:“沈將軍是很好的人,他不應該喜歡我?!?/br>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像他那樣天真的好人?!敝x懷寧緩緩細數道,“而且我是男人,不能孕育子嗣,若沈將軍執意要和我在一起,只怕沈大人真要叫他活活氣死?!?/br> 晏行舟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伸手從他頭頂拂過,拿下一朵被風吹落的小梨花,半真半假打趣道:“那我也不是好人,又未曾想留過什么子嗣,這么說,懷寧豈不是配我正好?” “殿下也不是壞人,只是心中裝的事太多,日夜憂思,慧極必傷——殿下今日來,究竟是為的什么?” 謝懷寧并不被他的話迷惑,只靜靜地站著和他對視,直到對面因為他的態度而漸漸斂住了笑意,這才收回視線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梁相雖派新夫人暗自拉攏交好沈夫人,但據我所知,沈大人這么久來卻從未有過主動回應?!?/br> “沈將軍更不必說,他與殿下自幼相識,您應是明白他心思單純只在沙場,并不參與黨派之爭。這番試探,我也不知殿下問出了什么,但一兩次便罷了,多了令他察覺,只怕會白白叫人寒心?!?/br> 晏行舟垂著眸定定看他。他素來見人三分笑,此時面無表情,平日里漂亮風流的一張臉竟也顯得肅殺。 兩人視線相錯,可他卻覺得謝懷寧先前的審視像是能夠穿透他的皮囊,將他那些想要隱藏的東西強行攤開放在陽光下,叫所有的卑劣無所遁形。 他抿了下唇,想要說些什么,只是未來得及開口卻聽屋外傳來幾聲哨響。晏行舟冷眼朝外掃過,又將喉嚨滾動的話咽了回去,半垂著眼笑起來。 “懷寧寬心。沈家上下對今上忠心耿耿可鑒日月,我又怎么會有其他懷疑。今日我來,純粹只是為你補慶生辰。怎么,他沈戎來得,我來不得嗎?” 謝懷寧審視著他:“殿下的禮物不是早就讓人送來了嗎?” 晏行舟姿態灑脫從容,仿佛之前合意樓里那些話不是他說的一樣,道貌岸然地改口說:“君子不奪人所好,那本就是要送還給你的東西,哪里算禮物?!?/br> 說著,往他的方向湊近些,把那淡白色的小花塞進謝懷寧的手里,笑吟吟地說:“這才是我的禮物?!?/br> 謝懷寧怔怔,被他的厚顏所震懾:“天底下,恐怕再沒有人比殿下更懂得什么叫借花獻佛了?!?/br> “鮮花配懷寧,禮輕情意重?!标绦兄蹍s很滿意,他虔誠地說,“這可不是其他的俗物能夠相比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