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是現在顯然不能這樣做。 他聽到了來自身后葉勇幾人的驚呼,垂下眼皮與身下那明明性命不由己,卻依舊閃爍著興奮嗜血意味的眼瞳對視了片刻,緩緩松開了手上的力道。 正要起身,那人卻猛地暴起將他整個人往下扯住,隨即就地一滾,陡然將他壓在了身下。 電光火石之間,溫熱的呼吸壓下來,謝懷寧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被濕潤的舌頭舔開,帶著冰雪和青草的氣味侵入他的五感,像是要將他的眼睛吃掉一般。 只一瞬,那觸覺又被人拉扯著強行撤離了。 謝懷寧緊皺著眉頭直起了身,卻見被幾人拉開的葉鳴錚深深地望著他,棕黃的眸子一眨不眨。 “我喜歡你的眼睛?!?/br> 他緩緩舔去了自己唇邊先前被濺上的血跡,聲音像金屬敲擊著碎玉,古怪的磁性中帶著絲絲久不曾說話的喑啞。 他笑了起來:“我喜歡你?!?/br> 謝懷寧此生受到的愛慕表白不少,但上下細數,也絕無未有過這樣放肆狎昵的。 他扶著草地慢吞吞地站起身,目光越過葉鳴錚對上了姍姍來遲的晏老夫人,似笑非笑道:“老夫人派人夜半登門,說的是貴府公子急癥發作,情況危急。 可如今看來,小公子身手矯健,神思清明,可不像發了癔癥的樣子?!?/br> 晏老夫人卻沒有回應。 她朝葉鳴錚的方向急走了幾步,伸手拿著帕子按在胸口吸了口氣,眼神中隱隱閃爍著淚意,看起來極是寬慰激動。 自從葉鳴錚得了這癔癥以來,一直瘋瘋癲癲,半人半鬼。除了院子里養著的那些畜生,這么多年,鮮有他再愿意主動與外人交流的時候。 上一次她聽見他愿意開口說話,還是在前夜他逃離出府,見過謝懷寧之后。那時她就隱約預感,她苦等了這么多年的轉機終于是盼來了。 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甚至于說,比她想象中的效果還要更好些。 “這是多虧謝吏目。你來了,我孫兒一瞧見你,心里歡喜,自然什么毛病都沒了?!本従徥媪艘豢跉?,晏老夫人喜笑顏開。她瞧著謝懷寧,就像見著了金丹靈藥,叫她多年郁積的沉疴就在這一刻盡數去了。 手下慈愛地捋了捋葉鳴錚的頭發,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謝懷寧的右手又淡淡離開,再抬頭望著他,意味深長地嘆道,“其實旁人都說我錚兒瘋了,可我不覺得。他這樣健康、漂亮,怎么會瘋呢?他只是心里病了??赡切┯贯t個個無能,沒有一個能治他的心疾??涩F在好了,懷寧你來了?!?/br> “懷寧你就是他的藥啊?!?/br> 一字一句說的情深意切,聽在耳里卻又生出幾分毛骨悚然。 謝懷寧與老夫人對視了一瞬,還未讀清楚對方眼中的深意,只見那邊又笑著擺了擺手,說:“謝吏目在這瞧病,你們還圍著做什么?葉勇,你留下來替少爺將院子里那不懂規矩的畜生收拾收拾,別驚擾了大人。其余的人都散了吧?!?/br> 說著,也不等其他人再答話,滿面笑意地帶著春柳先行離開了。 灌木旁受傷的老虎不知什么時候已夾著尾巴靜悄悄溜走了,只有一灘未干的血跡留在原地,昭示著之前看見的并不是錯覺。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涼,謝懷寧的臉色似乎比初見時更蒼白了些,但是現下葉勇是徹底不敢再小瞧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大夫。 雖然葉小少爺院子里的這幾只寵物野性不算太強,可那到底是老虎,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徒手將它傷成這樣——能有這樣強勁的武力,還偏偏叫他看不出深淺的……也不知道謝懷寧年紀輕輕到底是師從何處。 但既然老夫人都沒說什么,約莫也是有自己的計較。 將兩人送回廂房,熟練地收拾干凈地上的一片狼藉,葉勇將散落在地的醫藥箱收拾好了拿進來,正準備告退,透過珠簾卻見屋里謝懷寧正在為葉鳴錚把脈。 兩人一蹲一坐,隱約有人聲響動,似乎是一人正在向另一人輕聲詢問著什么。 燈火下,謝懷寧一身純白色外衫透著微光,眉眼如琢神色漠然似云上仙人,可微微垂下的的右手卻被血色浸透,印得袖口斑駁詭艷,像是羅剎自地獄而來,挾帶著撲面而去的煞氣。 葉鳴錚蹲在離他半臂處,仰著頭,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神情中帶著一種貪婪卻拘謹的渴望。 他應該并沒有專心在聽對方在說什么,只是單純地以這樣的姿勢坦率直白地覬覦著他,像是一頭甘愿為此引頸受戮的野獸。 葉勇被自己腦海里這大逆不道的形容嚇得一機靈,搖了搖頭,也不再打擾兩人,將藥箱放到桌上,然后輕手輕腳關了門,趕緊去院子里尋那只受傷的老虎去了。 屋子里瞬間又只余下了他們兩人。 聽見腳步聲遠去,謝懷寧淡淡掃了一眼屋外離開的方向,又收回視線重新以審視的目光看向葉鳴錚。 雖然在知道葉府秘密的天潢貴胄里,私下也會有人把他叫做“瘋子”、“怪物”,但是不得不說,到底是繼承了晏老夫人來自皇室血統的美貌,縱然是現在這樣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樣子,從他的俊美的輪廓里依舊能窺見幾分他原本彷如耀陽的容貌。 他抬起手,用尚且干凈的手背輕輕蹭了蹭葉鳴錚的右眼眼角。那里綴著一粒艷紅色的小痣,像干涸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