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見狀，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是坐在床上的張氏。

    張氏此時也看著柳橋，面色微白，眼眶中盈著淚水，嘴唇抿著，手，攥著錦被。

    “阿橋……”

    柳橋看了一眼柳河，笑了笑，隨后，起步走向張氏。

    張氏一動不動。

    柳橋走到了床邊，隨后緩緩跪下。

    “阿橋你這是做什么？”柳河忙上前阻止，“你起來，地上涼，你的傷還沒好全的！”

    柳橋卻搖頭，“爹，讓我跪著吧?！?/br>
    “阿橋……”

    柳橋轉向張氏，“娘?！?/br>
    張氏卻是轉過了頭，閉上了眼睛，卻止不住眼眶中的淚水涌出。

    柳橋也是落了淚，“對不起，娘?！?/br>
    張氏沒有說話。

    “我知道不管我說什么都無法撫平娘心中的痛?！绷鴺蚶^續道，“只是在阿橋的心里，你始終是我的母親，便是你不認我了，我還是認你這個娘?！?/br>
    “阿橋……”柳河眼眶也紅了，看向張氏，“孩子她娘，這事不怪阿橋?！?/br>
    “爹?！绷鴺蜃柚沽肆?，“這事的確怪我，是我占了娘孩子該有的一切?！?/br>
    “這怎么能夠怪你？！”柳河道，“當年便是我不將你抱回去，我跟你娘的孩子一樣活不成的，阿橋，孩子她娘，這是注定了的！”

    “不管如何，是我占據了你們女兒的身份這般多年?！绷鴺蚩粗鴱埵?，“我不求娘原諒我，更不敢求娘仍如之前一般將我當成女兒，我只求娘不要為了這件事傷了身子?！?/br>
    張氏身子顫了起來，眼淚落得更慌。

    不在乎嗎？

    怎么可能？！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女兒！

    這般多年，她竟然不知道她的女兒已經沒了，這般多年，她甚至連給女兒燒一張紙錢都沒有做過！

    她如何能夠不痛？

    “娘……”

    “你走吧……”張氏開了口，“我不恨你……不恨……可是……”話，說不下去。

    柳橋卻明白，“我知道，娘，我都知道?！?/br>
    “孩子她娘……”

    柳橋看向柳河，搖頭不讓他繼續說下去，“我來就是想看看娘好不好，如今娘安好，我也便放心了，娘不想見我，我明白，我走?！彪S后，給張氏磕了一個頭，方才起身。

    柳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跟張氏說了許多，可仍是無法避免這一幕，他送了柳橋出去，“阿橋，別怪你娘，她心里苦……”

    “我知道?！绷鴺螯c頭，“爹，謝謝你?！?/br>
    柳河苦笑，“爹沒用?！?/br>
    “不?！绷鴺驌u頭，輕笑，“爹很好，若不是爹，娘恐怕連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br>
    “你再等等?！绷游丝跉?，“爹再勸勸你娘，她是疼你的，就算知道了這件事，她還是繼續給你做那沒做好的過年新衣裳，每一次我跟她將你在宮里的情況，她看似沒反應，可都聽著的，阿橋，她是疼你的?！?/br>
    “我知道?！绷鴺蛐Φ?，淚水模糊了視線。

    柳河也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快回去吧，這里冷，阿云離京之前跟我說過你的傷勢還沒好全的，爹不留你了，等你傷好了之后再回來！快回去！以后傷沒好便不要出來！”

    “恩?！绷鴺螯c頭。

    柳河親自送了柳橋出門，上了馬車，目送著她離開。

    “老爺，怎么不讓夫人留下來？”白禾問道，聲音也有些哽咽。

    柳河如何不想，只是張氏如今這般情況，留下孩子只會讓孩子傷心，她的傷還沒好全，若是出事了怎么辦？這里哪里有皇宮好？

    “皇宮好，阿橋的傷沒好全，回去才能好好養傷，我們不急……不急……”

    那是他的女兒。

    只要她還認他，往后有的是機會好好說話！

    待一行人再也看不到的時候，柳河這才轉身回去，回到了屋子內，看著背對著他仍在哭著的張氏，嘆了口氣，上前，“是我對不住你?！?/br>
    張氏轉過身，滿臉淚痕，“不是你……是我不好……是我這個當娘的不好……孩子沒了……我竟然沒發現……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親生的女兒一出生便沒了，我卻沒發覺……我養得女兒，我也能狠得下心來拋棄……阿河……我不是恨阿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我不知道該怎么對她……”

    “我知道，我知道?！绷由锨?，抱住了她，“我知道，阿橋也明白的，你放心，她明白的?！?/br>
    “我的心好難過……”張氏繼續哭泣著，或許這些年翻天覆地的生活讓她無形中改變了許多，若是如今仍是當年在青山縣那般熬日子，或許便不會有這般多的想法，這般多的難受，“我對不起我們的女兒……也對不起阿橋……”

    “沒事的?！绷影矒岬?，“沒事的……”

    張氏閉上了眼睛，泣不成聲。

    ……

    柳橋的馬車方才到了宮門，便與明睿太后的鸞駕遇上了，這事趕著出宮接她的陣勢，“母后……”

    “不下來！”明睿太后忙道，自己卻是下了鸞駕，“坐回去！”

    柳橋方才干了的眼眶又有些濕潤，她的傷已經可以說是好了的，傷口如今只剩下一道淡淡地疤痕了，可是明睿太后卻仍是將她當成重病的傷患，“母后，我不下來就是了，您也快上鸞駕，這里冷?！?/br>
    “好！”明睿太后道，“快，回宮！”

    兩隊人浩浩蕩蕩地往慈安宮去了。

    而一回到了寢室，明睿太后便叫太醫來了，仔仔細細地跟柳橋看了一遍，在太醫再三保證沒有因為外出而身子不好之后，緊張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讓母后擔心了?！绷鴺蚯妇蔚?。

    明睿太后握住了她的手，“你啊，再有什么緊要的事情也不能這樣不顧自己的身子出去！”

    “下次不會了?！绷鴺蛭⑿?。

    明睿太后看著她，眼底似乎縈繞著絲絲哀傷，“你的養父母出事了？”

    “沒有什么大事?！绷鴺驌u頭，“許是下面的人弄錯了?！?/br>
    明睿太后聞言皺起了眉，“弄錯了？”

    “恩?！绷鴺螯c頭，“我娘病了，下面的人一時緊張便傳出了話，我以為我娘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世一時想不通做傻事，才急急忙忙出宮去的?！?/br>
    沒查到事情之前，她沒打算告知明睿太后。

    明睿太后眼底的凌厲被柳橋一句我娘給打散了，眼底盡是苦澀，她的女兒，尊貴無比的女兒，卻在叫草民為爹娘，而她這個生母卻沒有任何阻止的立場，之前沒有相認的日子，她便聽了許多那柳家的兩人對她女兒多好，多疼愛，“沒事就好?！彪S后道：“哀家讓太醫去給你養母看看?！?/br>
    “不用了?！绷鴺驌u頭，“大夫已經看過了，不是什么大病?！?/br>
    有太醫去看自然好，只是身子上的病太醫去了有好處，心上得病，太醫去了只會更嚴重。

    明睿太后看了她會兒，“阿橋，是不是他們怪你？”

    “沒有?！绷鴺驌u頭笑道：“只是我娘還無法接受孩子不在的事實?！闭f完，握住了明睿太后的手，“母后，他們對我很好?！?/br>
    明睿太后豈會挺不住這話的意思，笑容有些苦澀，“你放心，母后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他們救了你，養育了你，母后不會虧待他們的?！?/br>
    “母后讓我自己處理可好？”柳橋道，她相信明睿太后的話，只是她所謂的不會虧待，未必便是對他們好的。

    明睿太后心里苦笑，“好?！?/br>
    雖然太醫沒診出什么問題來，可是還是開了方子，驅寒的，安睡的，柳橋為了安明睿太后的心，便喝了。

    喝下了藥之后很快便睡下。

    待醒來，已經是天黑了。

    這時候，明睿太后不在身邊，倒是向嬤嬤在。

    “長公主醒了？”

    柳橋起身，“什么時辰了？”

    “酉時四刻?！毕驄邒叩?，“長公主可餓了？晚膳備著，若是長公主餓了，奴婢去傳膳?！?/br>
    柳橋看了看她，“母后呢？”

    “太后她……”

    “出了什么事情？”柳橋問道。

    向嬤嬤猶豫，“太后在大殿，皇上也在?！?/br>
    “抓到人了？”柳橋繼續問道。

    向嬤嬤看了看她，正想說什么的時候，一個宮女進來稟報說李成安來了。

    柳橋讓她將人領進來。

    李成安入內，行禮之后道：“皇上讓奴才過來看看長公主是否醒了，若是長公主醒了，便讓奴才請長公主去大殿一趟?！?/br>
    “請公公回去告知皇兄，我稍后就到?！绷鴺虻?。

    李成安領話而去。

    柳橋下床更衣梳妝，兩刻鐘后到了大殿，卻見殿內跪著的不是別人，竟是永壽公主！

    永壽公主？

    竟然是她？！

    “見過母后，皇兄?！绷鴺驂合铝诵闹械囊蓡?，上前給坐在殿上臉色都不好的兩人行禮。

    明睿太后招手，“過來哀家這里坐！”

    柳橋起身上前。

    明睿太后握住她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隨后目光冰冷帶著煞氣地射向了跪在地上的永壽公主。

    柳橋明顯感覺到明睿太后的緊張以及……后怕，“母后，我沒事?！?/br>
    明睿太后看向女兒，神色轉為了慈愛與愧疚，“恩，母后也不會讓你有事！”

    “呵……”跪在地上的永壽公主卻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