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蕭瑀擔心,只是卻沒有阻止她,靜靜地跟在了身后。 柳橋走到了門口,然后抬手推開,走了進去。 蕭瑀站在門口。 柳橋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著,慢慢的環視著眼前的屋子,便是過去多年,這里的一切還是一模一樣,連他留下來的書籍,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架上,一塵不染,書桌上的硯臺是他用過的,筆架也是,炕上,被褥換了新的,可是樣式卻仍跟他在的時候一樣,還有那張四方桌,便是桌面已經花了,可是,仍是在那里。 他的東西,他的一切都在這里,可是,他卻不在,卻死了…… “阿橋,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騙子! 柳橋眸光一獰,隨即起步,像是瘋了一般走到了桌面上,將筆架,硯臺桌面上的一切東西都摔下,然后是書架。 那些被精心保護的書籍被一本一本地扔出。 “騙子!易之云你這個騙子!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說過的!易之云你這個該死的騙子——” 轟隆一聲巨響,整個書架被她推到。 “嫂子!”蕭瑀見狀當即上前,抱著她,“嫂子你別這樣!” “騙子!易之云你這個騙子!”柳橋淚流滿面地嘶喝著,身子顫抖便是被蕭瑀抱著卻還是往下滑,“易之云你這個騙子……” 蕭瑀順著她做了下來,“嫂子你別這樣,易大哥不會希望你這樣的!嫂子,易大哥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啊——” 不希望看到她這樣? 如果他真的不希望看到她這樣就該活著回來?! 她為什么要讓他去?! 為什么?! 云氏說的是不是對的? 是她害死了他! 是她害死了他! 跟那一年在河邊一樣,是她害了他!可是這一次,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再也救不到他了! “易之云你這個騙子——” 蕭瑀眼眶也含了淚水,抱緊了柳橋,“嫂子,別這樣……”似乎除了這句,他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她。 這一日的易家,仿佛被噩夢籠罩了一般。 云氏是因為刺激過度而暈倒,而這一暈倒便是一夜,再一次醒來之后,除了哭之外,便再無其他的反應。 而柳橋,在崩潰地發瘋之后,便是沉默,一個人躲在了屋子里。 柳河第二天接到蕭瑀的通知趕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阿瑀,怎么會這樣?是不是弄錯了?” 蕭瑀苦笑,“我也希望弄錯,可是……我再三確認過了,沒有錯,甚至還有人證……” “人證?!”柳河面泛死灰色,“可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消息?是不是弄錯了?那是什么人證?是不是他弄錯了?” “證明易大哥已經戰死了的人是成國公世子?!笔挰r繼續道,“成國公世子是當年征伐西北的主將,新兵營上前線的時候,成國公世子檢閱過,易家大哥因為表現的很好,所以被成國公世子記住了,后來幾經戰事,易家大哥砍殺了敵軍的一名小將,成國公世子還將他宣到了賬中嘉獎了一番,后來……戰事結束,大軍重新調配,成國公世子便想將易大哥調到自己身邊,可是命令才下達沒多久,易大哥所在的隊伍就被伏擊,全軍覆沒,包括易大哥在內,都戰死了,阿河叔……成國公世子親自看過易大哥的尸體……所以,這件事不會有假……” “那為什么這么多年……” “我回了京城之后就求了我父親打聽消息,而這件事被回京面圣的安國公世子知道了,他見了我父親,問他為什么要找一個戰死了的人?!笔挰r繼續道,“將士戰死,都會通知原籍的衙門,衙門便下達死亡通知,同時依照律法給予戰死將士的家屬撫恤金……可是,易大哥沒有……成國公世子得知了我們從來沒有得到過易大哥的死訊,當即讓人查了這事……沒想到,牽出了一樁大案!” “大案?” “嗯?!笔挰r點頭,“西北軍營的軍需官截下了戰死將士的死訊,以此來騙取朝廷的軍餉,除了易大哥之外,還有很多人的死訊被瞞住了?!?/br> 柳河瞪大了眼睛,便是他也是見過了市面,可是卻也無法相信竟然有人這樣做! “軍中每個士兵每個月都有固定的軍餉,瞞下了死訊,就能繼續向朝廷要軍餉,然后私吞……”蕭瑀冷下了神色,“西北軍營數十萬將士,只要不一一清點以及查看軍餉賬目,輕易不會被發現!這些人就利用這個空子來謀取私利!” “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柳河身子顫抖了起來,因為震驚,更因為憤怒,戰死沙場,葬身異鄉,這已經是很凄慘的事情了,可死后連個給自己燒紙錢的人都沒有……連家人的紙錢也沒有……這樣下了黃泉,還如何能投胎?還有,家人一年又一年地得不到音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樣的煎熬……“那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 蕭瑀冷笑道:“只要有利益,還管什么良心?雖然只是瞞報了一小部分,可是每個月的軍餉,多年累積,那就是一個極大的數目,面對這般大的利益,豈會還管什么良心不良心?!” 柳河咬著牙,“這些人一定會有報應的!” “是會有報應,而且已經降臨了!”蕭瑀繼續道,“這件事出來之后,皇帝震怒,下旨徹查嚴辦!” 柳河恨恨道:“這些人就該千刀萬剮!” “阿河叔?!笔挰r垂了垂眼簾,轉移了話題,“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嫂子跟云姨,云姨那邊有我,嫂子那里……” “我去看看?!绷赢敿吹?。 蕭瑀點頭,目送他去找柳橋,然后,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易大哥,這就是你要光明正大的結局,當日如果你沒有堅持,如果你不是堅持不想變的跟你父親一樣,現在嫂子跟云姨就不會傷心欲絕,易大哥,這么做,值得嗎?你覺得值得嗎?你的正直,沒有傷到你的仇人半分,反而讓你所愛的人陷入痛苦之中,易大哥,你現在一定后悔了吧?” 天,陰沉的厲害,如易家每一個人的心。 …… 柳河敲了門,不過卻沒有得到回應,好在門沒有反鎖,所以柳河可以進去,推開了門,進了昏暗的屋子,便見到柳橋坐在了炕上,背靠著墻壁,曲著雙腿,低著頭,見了女兒這般,柳河心疼不已,輕步走到了炕邊,“阿橋……” 柳橋并沒有立即反應過了,直到柳河叫了三次,她才緩緩抬起了頭。 “阿橋……”柳河坐在了炕邊,“爹在這里,爹在這里……” “爹……”柳橋開了口,聲音低沉而沙啞,神色木然,眼眶泛紅,卻沒有眼淚。 柳河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頭,“爹在這里,阿橋,別害怕?!?/br> “爹……”柳橋看著他,“易之云死了?!?/br> “爹知道,爹知道……” “可是他明明答應過我會回來的?!绷鴺蚶^續道,“爹,他答應過我的?!?/br> “阿橋……” “爹……當日是我讓他去的,是我讓他去的……爹,是不是我害死了他?是不是?” 柳河忙搖頭:“阿橋,不是的!怎么是你害死他?!你不是也說了就算你不讓他去,將來,他也一樣會去的!阿橋,跟你沒關系!” “爹……”柳橋干涸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起來,“他死了……我怎么辦?” “還有爹在!還有你娘,我們……” “我知道我喜歡他,我知道我一心一意等他,我知道我很擔心很擔心他……可是我一直認為就算我再喜歡他,再愛他,也不一樣非得有他的!可是現在……爹,我不知道沒有了他,我該怎么辦?我不知道往后的路該怎么走?我甚至不知道我這些年的努力究竟為了什么?爹,我不知道原來沒了他,我就會沒了目標,就會對未來失去了方向……爹,我該怎么辦?!”她抬手握住了柳河的手,眼底有著茫然與惶恐,“爹,我該怎么辦?” “阿橋……”柳河很想給她答案,可是自己卻也沒有答案。 柳橋落了兩行淚,“爹……不過是兩年多而已……我跟他相處了不過是兩年多而已……怎么就這樣了?怎么會?爹,我們都分開了這么多年了,我甚至開始要很仔細地想才能想起他的模樣,可是為什么他死了,我會這么難過?我會沒了方向沒了希望,爹,為什么?我就這么愛他嗎?” “阿橋……”柳河無法理解柳橋的這些話,只當她是傷心糊涂了,伸手將女兒抱在懷中,“有爹在,有爹在……阿橋,別怕……” 柳橋閉上了眼睛,卻止不住眼淚往外滲,更止不了心里的痛,她的心很痛很痛,易之云,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怎么可以讓我沒了便會失去了方向之后就死了?就這樣死了? “阿橋,有爹在……有爹在……”柳河只能這般安撫著。 …… 易之云的死訊很快便傳來了。 林家村的人為之嘆息,不過也沒有太大的驚訝,他們不是柳橋和云氏,多年都沒消息,許多人私底下都已經認為易之云是死了。 如今不過是確定了罷了。 里正跟他家婆娘第一時間來了易家,他婆娘去安撫云氏,而他便跟蕭瑀了解情況同時詢問什么可以幫忙。 蕭瑀自然沒有跟他詳細說,至于幫忙,暫且不用。 林家聲之后,林家村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不過這次被蕭瑀擋住了,沒讓去sao擾云氏跟柳橋,當然,也沒有人會不滿,盡了心意之后便走。 柳河沒管林家村的人,一心一意看著女兒,似乎擔心女兒會做傻事一般。 …… 便在柳橋陷入悲傷茫然的時候,在城里的君世軒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從那日金玉滿堂翻臉之后,他便讓人去查了柳橋所說的。 就算她所說的表兄妹成親不會有好下場,便是他信她沒有說謊,可是仍是讓人去查,沒有找到實際證據之前,他絕對不會就這樣相信! 而被派去查這事的便是胡叔。 這些年胡叔基本被閑置了,可是不可否認,整個君家最為他著想的人便是他,所以,由他去辦這件事是最適合不過。 而胡叔接到了這個命令的時候也是震驚,雖然他不知道主子為何要查這樣的事情,可是事關子嗣,他不得不小心,尤其是少夫人這些年一直小產,他就更加擔心了,而這一查下去,更是心驚,最后他甚至害怕將結果告訴主子。 可是,結果最終仍是要上報。 君世軒看了胡叔的臉色,心就沉到了湖底,“是真的?” “少爺……”胡叔咬了咬牙,才將結果說了出來,這幾個月,他周邊了欽州,而便是在欽州,所有表兄妹成親的人家,所生下的孩子都每一個是好的,好一點的就是身體虛弱,自有就是藥罐子,而這部分人很多都是在盛年的時候就病逝,差一點的便是癡傻,殘疾,更嚴重些的,便是生下怪胎! 君世軒臉色鐵青而陰沉,柳橋,你果然夠狠! 明明早就知道會這樣,卻仍然一字不提! 就算說出來他不相信又如何?! 什么叫做他的子嗣困難跟她有什么關系?當年他不過是算計了她一次,她卻這樣報復???難道這些年他對她不夠好?便是當日,他也對她多番照顧,可是這些到了她的眼里卻都成了算計! 如果他真的要算計她,她還能活到現在嗎? 該死的女人! “少爺……”胡叔心也是沉甸甸的,不能生下健康的子嗣,以后君家怎么辦?“少爺,還是聽老夫人所說的,納妾吧?!币Я艘а?,“而且,為了將來不起紛爭,不要再讓少夫人有孕了!” 便是生下了孩子,身子不好,別說是將君家發揚下去,便是守成恐怕也不行!而有了少夫人生的嫡子,妾室生的庶子哪里還有資格接手家業?到時候必定又是一番紛爭,而且恐怕比當年老爺去世的時候更加慘烈! 君世軒抬起頭,眼眸冷凝,“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一個字!” 胡叔點頭,他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少爺放心,小人省的!” 不過便是說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反倒是會說君家妖言惑眾,這世上表兄妹成親的何其多?便是有這么多的例子,也無法讓人信服的! “你先下去!”君世軒又道。 胡叔看了看主子,“少爺,有件事小人不知道該不該說?!?/br> “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