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柳橋嘴邊扯出了一抹苦笑,抬頭看了一眼刺目的烈日,東家,易之云,現在我也是東家了,當日設想的康莊大道,如今已經走了一半了,可是你在哪里? “東家?” 柳橋收回了思緒,看向眼前的男子,跟欽州其他美食坊分店一樣,美食坊的人員都是賣了身的奴仆,而因為西北戰事,西南動亂,東南海盜,恒河決堤,過去三年來奴仆的價格極為的低廉,尤其是一家子買的話,就更加的劃算,云州分店的人員,除了糕點師傅是她從欽州帶來的之外,其他的人員都是當日采買的,她也算是發了國難財,“沒事,你去忙吧?!?/br> “是?!?/br> 柳橋進了賬房,查看了一遍賬目,因為賬房先生不好找,要找信的過的更少,所以每個分店的賬目都是由掌柜的掌管,而她每個兩個月就會讓人或者親自去查看,如今美食坊總共十家分店,除了云州這家之外,其他的都分布在欽州,所以這般做并不算麻煩。 唯獨云州這邊,雖然掌柜也是簽了賣身契的,可若是要貪墨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云州的美食坊她志不在賺錢,她只是想讓易之云知道她在等他,在找他! 可是如今…… 柳橋忽覺胸口一陣悶疼,像是壓著什么似得,壓的她呼吸困難,她合上了賬簿,捂著心口,方才凌百川的那句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不! 她不信! 也不能相信! 除非見到他的尸體,否則她不會信他就這樣死了的! 便是真的…… 她也不能倒下! 當日是她放他走的,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他未完的事情,便由她來達成! 所以,她絕對不能倒下! 柳橋合上了眼睛,狠狠吸了幾口氣,隨后,睜開,眼底的迷茫脆弱已然散去,換上了堅定的決然,次日,柳橋再次去了州府衙門,帶上了美食坊的幾樣招牌點心,而這一次是去道謝,還有告別,同時懇求凌百川如果有消息便通知她。 凌百川應下了,他跟蕭嶸還有如今的欽州州府安成業乃多年好友,兩人聯名拜托,這份人情他必須給,而且,眼前這少女也讓他很是欣賞,美食坊便不說了,就憑她這一份千里尋夫的信念,就值得讓人稱頌。 尋常女子不會有這樣的意志跟信念的! 之后,柳橋在云州待了三日,便離開了,除了擺脫凌百川之外,其實她更希望自己去軍營走一趟,只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是去軍營了,便是自己打聽軍營的事情,在這樣的環境下,恐怕也會被當做細作。 要找易之云,便必須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返回欽州,已經見到了夏日的尾巴了。 張氏看著出去好幾個月終于回來的女兒,又是高興又是心疼,“你這丫頭啊……不是答應了娘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嗎?怎么瘦了這么多?” 她的女兒才十五歲! 十五歲??! 可是卻做著很多二十五,三十五歲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才幾年,美食坊便開遍了欽州,如今還開到了那么遠的云州去! “娘,沒事?!绷鴺蛐Φ?,“養兩天就好了?!?/br> 張氏聽了卻更加的心疼,“不說了,娘燒了水,先去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覺,今晚上娘給你做好吃的!” “嗯?!绷鴺螯c頭,起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如今他們不再住在鋪子中了,而是在鋪子的附近買了一間宅子,一進院,不算大,但是一家三口住足夠了。 雖然這三年買了不少的奴仆,可是都放在了鋪子中,家里并沒有。 張氏說不習慣讓人伺候。 柳河也說不自在。 柳橋便聽了他們的,自從美食坊擴張之后,張氏也不需要去鋪子了,雖然閑暇的時候還是會過去,但是也不需要像三年前一般起早貪黑的忙碌。 自從搬到了宅子之后,柳河跟張氏也都住在一起,不過卻仍是沒有再進一步,兩人商量好了,只是一心一意照顧女兒。 尤其是在易之云生死不明之后。 柳橋沐浴梳洗之后并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將擠壓在書房的賬簿給看了,此外還有陸氏酒坊最新一季度的銷售賬目。 忙完了之后,天便黑了。 看著外面黑壓壓的天,柳橋的心便又似墜了什么東西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緩過來,而這時候張氏也尋來了,看著女兒的樣子,到了嘴邊的教訓便咽了回去。 “晚飯做好了,跟娘去吃!” “嗯?!绷鴺蛐α诵?,隨后便抱著張氏的手臂,“娘真好?!?/br> 張氏的心頓時軟了。 母女兩人到了廳堂,而此時飯桌上擺滿了一桌子的菜,基本都是rou食,“你爹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今天回來也不趕回來!” “爹又回揚子縣了?”柳橋笑道。 張氏聽了這話臉沉了沉,“不是說斷絕關系了嗎?還管他們做什么?他不心疼銀子,可是也不想想這些銀子是你多么辛苦賺的?!而且那一家子也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咬我們一口!” 柳橋笑了笑,“畢竟是血脈相連,哪里說斷就能斷的,而且他們那樣的情況爹如果不管恐怕會被人戳脊梁骨的?!?/br> 這所謂的一家子不是別人,而是柳江一家子。 前兩年柳河的確是做到了斷絕關系,沒有再跟他們來往,甚至連他們的消息也不去聽,唯一一次見面便是清明祭拜的時候。 而便是這般兄弟兩人也像是仇人見面一般。 可是最近這一年,柳河卻管起了他們了。 自然也不是日子過好了就大發善心,而是如果他不管的話,那一家子恐怕活不下去,自從那一年柳河大鬧跟他們斷絕關系之后,柳江一家子都住在了青山縣,起初日子過得好算可以,可是不久之后,柳江因為斷了腿瘸了,心里積聚了怨氣,先是對家人發作,之后,便跟一些下九流的人往來,最后還染上了賭癮。 染上了賭癮的結果就是傾家蕩產,不但將多年的積蓄一掃而空,連柳家村的祖產田地也都賣了,最后,發狠了,見媳婦一直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便暗中跟賭坊的人約好要將媳婦給賣了。 當然最后也沒賣成,但是這件事之后,周氏便跟柳城和離了,將生下的一兒一女扔下回了娘家,沒過多久就改嫁了。 而這件事也讓柳城失去了唯一的謀生工作。 最后,一家子只好回柳家村。 柳城靠著打零工養活一家子。 可是柳江還是不思悔改,繼續沉迷賭博,欠下了大筆的賭債,最后又起了買家人的念頭,而這一次買的不是妻子,他倒是想將黃氏賣了,只是可惜黃氏臉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沒人要,所以,將主意打到了孫女的身上。 孫子還是舍不得賣的,說是要用來傳宗接代的。 而這一次,他賣成功了。 柳城得知之后哭天喊地的,求這個求那個救閨女,最后,求到了柳河的面前。 柳河如何能不管? 所以出錢出力,將孩子救了回來,然而這么一出手,便再也擺脫不了了,這一年中,柳河不知道為這一家子費了多少的心思。 柳橋對這一家子極為膈應,可是也不想讓柳河兩面為難,而且她也不缺這些,就由著柳河去了。 張氏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一想到當年他們一家子對自己和女兒所做的事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爹就是心軟!我就怕他幫著幫著將你的身家都幫進去了!” 這份身家女兒是多么辛苦掙來的,她很清楚,怎么能夠讓別人搶走?! “娘你忘了,我已經嫁人了?!绷鴺蛐Φ?,意思便是就算柳河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權利,“而且我相信爹有分寸的?!?/br> 張氏沒有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來,快趁熱吃!” 柳橋點頭。 一頓飽飯之后,柳橋便被張氏拉回了臥室了,“不許再做事了!好好休息,不管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柳橋笑了笑,應了她,隨后,便問起了云氏,“娘,林家村可有消息來?” “昨天里正才送來了信?!睆埵暇椭琅畠簳?,當即從懷中拿出了準備好的信,“娘找人看過了,信上說你婆婆一切都好?!?/br> 柳橋將信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眉間的郁結卻并未因為信中的平安而疏散,易之云失去了消息一事起初她是想瞞著云氏的,可是如何瞞得住,所以這些年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冰封著,云氏沒有大發雷霆,可是,她寧愿她大發雷霆,“明日我回揚子縣一趟?!?/br> “阿橋……”張氏皺眉,“你才回來,要不休息兩日再……” “里正說村里的宅子起好了,讓我回去看看?!绷鴺虻?,“而且我這一走就是幾個月的,該回去看看的?!?/br> 張氏臉色擔憂,“你這一回去,她又會給你氣受的!” “娘?!绷鴺蚩嘈?,“其實這份氣我是該受的?!?/br> “阿橋——” “當日的確是我讓他去的?!绷鴺虻?,“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這是我該受的,而照顧他娘,也是我應該做的,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做的?!?/br> 張氏長了嘴,可是看著女兒的神情,便再也說不出來。 而這時候,隱隱傳來敲門聲。 張氏只好收起了思緒,道;“可能是阿瑀來了?!?/br> 柳橋點頭,跟她一同走了出去。 來人果真是蕭瑀。 張氏將他請進了客廳,給他倒了茶,便出去了。 “嫂子,可有易大哥的消息?”蕭瑀正色道,眉宇間有著清楚的焦灼,十八歲的少年已經褪去了青澀,添了成熟。 柳橋低頭沉吟會兒,方才抬頭道:“沒有?!?/br> 蕭瑀心頭一沉,看著柳橋,“云州州府怎么說?” 柳橋看著他,沉默半晌,才將事情說了一遍。 蕭瑀面色一變,“不可能的!嫂子,易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也這么認為?!绷鴺蛐Φ?,“所以,我不能放棄,更不能倒下?!?/br> 蕭瑀看著她,眼底泛起了氤氳,“嫂子,辛苦你了?!?/br> “什么辛苦?”柳橋笑道,“他是我的夫君,而且當日是我讓他去的?!?/br> 蕭瑀凝視了她會兒,“易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绷鴺蜻€是點頭,隨后,岔開了話題,“酒坊這幾個月如何了?” “一切順利?!笔挰r也轉了神色,認真道:“研制的新酒已經出來了,找個時間去看看?” “我要回揚子縣一趟,等我回來之后再說吧?!绷鴺虻?。 蕭瑀點頭,“我跟嫂子一起回去,我也好些時候沒見云姨了?!?/br> “阿瑀?!绷鴺驌u頭微笑,“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新酒才出來,你走不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