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葉行北失笑:“你這就不知道了,與聰明的人斗,其樂無窮?!?/br> 承歡聽完也就呵呵了兩下,突然感覺洗完澡之后有些口干舌燥,就和葉行北說:“你給我倒杯水,我渴了?!?/br> 葉行北說她,“你最近怎么越來越懶了?!?/br> 可說歸說,他還是拿了茶幾上的一個玻璃杯,給承歡倒了水。只是當他伸手去捧起水杯的時候,視線忽然一片模糊,他來不及收手,手指擦過水杯表面,將水杯給撞翻,水灑了一地,而水杯在茶幾上骨碌碌的滾了兩下,摔下來,摔得粉碎。 玻璃碎裂的聲音讓承歡一陣心驚rou跳,她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跑了過去扶住葉行北支在茶幾上微微前傾的身子,“行北,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葉行北轉頭看著承歡,視線依舊有些模糊,他只能隱約看見她焦急地面容。他甩了甩頭,集中精力看著她,她的面容漸漸清晰起來。 他自己心中雖然也是極為駭然,但卻仍舊輕聲寬慰她,“沒事,可能是站起來太急了,一時間供血不足。你不要擔心,現在已經好了?!?/br> 說著,他還朝她輕輕笑了一下。 承歡似乎信了他的話,舒了口氣,說:“你快要嚇死我了?!?/br> 她放開他,俯身就要去收拾地上的碎玻璃,葉行北卻攔住了她,“明天讓琴姐過來收拾吧。你一會如果傷到了,又得鬧不可?!?/br> 他這次重新拿了個杯子倒了水給她。 承歡接過來捧著喝了幾口,沁涼的液體立刻緩解了她的干渴,讓她瞇起眼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葉行北看她小滿足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說:“既然我幫了你一次,那作為交換條件,你是不是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承歡說:“你怎么這么愛斤斤計較?” 葉行北說:“那你是不愿意了?” 承歡放下杯子,仰起頭看他,擺出大義凜然的姿態,“那好吧,你說吧,什么事?!?/br> 葉行北俯身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什么。 承歡的臉刷的就紅了,她瞪著他,簡直咬牙切齒,“你不要臉?!?/br> ———————————————————————————— 葉行北坐在浴缸里,溫水漫過了他大半的身子,承歡坐在浴缸邊的石臺上,拿著花灑給他沖洗頭發上的泡沫。 他黑色的頭發隨著水流的沖擊,一下一下在她指縫間滑過,她有些羨慕地說:“行北,你頭發真好,又黑又密,我都有白頭發了?!?/br> 承歡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有白頭發了,每每看見,都要讓人給她拔了。后來,她聽人說拔了白頭發,拔一根,長七根,這才不敢再拔。 葉行北看她不高興地嘟著嘴,粉色的唇瓣rou呼呼的,模樣越發可愛了去,就忍不住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 他濕漉漉的頭發上都是水珠,這一動作灑了承歡一身,她又羞又惱,一巴掌拍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你再這樣,你就自己洗去?!?/br> 這一巴掌打得承歡手心都是麻麻的疼,可葉行北卻似不覺疼,見她因為疼痛而本能縮手的動作,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承歡簡直拿他沒辦法,索性不理會他,將花灑擱在一邊,拿了搓澡巾給他搓背。 葉行北的悲傷有一條很長很深的傷疤,從肩頭直接劃到腰骨上,承歡知道這是當初那場車禍留下的,他的左腿上也有一道很深的傷疤。 她以前一直不敢過問他過去的事情,生怕觸及到他心中的傷口。 他或許不知道,其實在他出車禍之后的第二個月,她還是忍不住去偷偷看過他一次。他曾經羞辱過她,她當時心里對他有些抵觸,猶豫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氣過去。路上的時候,她還告訴自己,她這是去看看他沒聽她的忠告,悔不當初的模樣。 那時候他正在醫院接受復健,空蕩蕩的復健室里只有他一個人,醫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還是沒有勇氣推門進去,就隔著門上窄小的玻璃窗往里面看。 他赤著腳,兩手扶著平衡桿,艱難地往前挪動著腳步??赡苁且驗槟_傷無力的緣故,他走起來歪歪斜斜的,一不小心還狠狠摔了一跤,可又不能爬起來去夠頭上的平衡桿,只能借助手的力量往前爬了幾步。爬到平衡桿的柱子下,攀著柱子讓自己站起來。 他一臉的汗濕,身上的病服也皺巴巴的,模樣狼狽又可笑,可是他仍舊倔強地再次扶著平衡桿往前走。 承歡看了沒多久就不忍再看。那時候的他不是不可憐,葉父葉母和他一同發生了車禍,幾輛車追尾,葉父葉母當場死亡,而他的車被撞翻之后,還滑出了很遠,要不是福大命大,或許早就沒命了。車禍過程被監控拍下來在新聞上播出,她看到過當時現場慘烈的情況。 “阿歡,你在想什么?” 發現承歡久久坐著不動,葉行北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 承歡立刻從回憶里清醒過來,立刻搖了搖頭說:“沒,沒想什么?!?/br> 葉行北微微往里側挪了挪身子,去拿她手里的澡巾,“是不是我的傷口嚇到你了?還是我自己來吧,你出去?!?/br> 承歡的聲音有些嗡嗡的,按著他的手說:“我來,我不怕的,我只是在想當時的時候你是不是很疼?” 葉行北想笑,當時斷了的鐵片甚至戳進了他的脊梁骨,他差一點就差點要高位截癱,怎么會不疼呢?但他抬眼看見承歡眼眶已經紅了一圈,原本的話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有些愛憐地看著她,“其實也不是很疼,當時都疼的麻木了,也就沒感覺了。我進醫院的時候,還和顧老說可能都不用打麻醉了?!?/br> 承歡撲哧一笑,吸了吸鼻子說:“真丑?!?/br> 葉北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避開身子想要遮掩,“是啊,真丑,你不要看?!?/br> 承歡卻從他身后輕輕擁住了他,然后低頭在他肩膀上吻了一下,葉行北的身子僵在那里。 他感覺她的唇有一種冰涼的觸感,慢慢又在他肩頭吻了一下,沿著那道傷疤,她細細的吻下去,每一個吻都很輕,就好像還是會弄疼了他一樣。 就算是有時候兩人歡愛時赤誠相見,他其實也很少讓她看見他的背。 他感覺有什么濕熱的液體滴在他背上,那一處好似被燙到了一般,灼熱起來。 然后,他聽見她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在他背后輕輕地說:“行北,以后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了,我會心疼的?!?/br> 葉行北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許久之后他才說:“好?!?/br> “也不要難過,不然我也會難過?!?/br> “好?!彼?,聲音也有些哽咽。 “也不要說自己丑,你這么好看?!?/br> 眼角有什么酸熱的東西滑落下來,他卻笑了起來,“好?!?/br> 承歡將臉窩在他脖頸上,也笑了,“哪有你這樣說話不謙虛的?” 葉行北笑了一下,“你說的是實話,我為什么要謙虛?”他反手去摸她擱在他肩上的小腦袋,“再過幾天就是林老爺子的壽辰,你要不要去?” 承歡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林家人不會歡迎我的,也不會邀請我?!?/br> 葉行北微微瞇起眼,語氣有些冷硬起來,“你現在是我葉行北的妻子,林家人誰敢不歡迎你?阿歡,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br> ☆、第18章 不訴離殤 承歡沒想到第二天上完課之后,葉陵南仍舊來了。他站在盛放的玉蘭花樹下,穿著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灰色條紋西裝,整個人看起來極為英俊瀟灑。 承歡照舊沒有理他,從他身邊匆匆而過。 以往,他都不會追上來,這次卻跟在她身后。 “小歡,你不能這么殘忍,連話也不愿意和我說?!彼∷?,“起碼,就今天你陪陪我,可以嗎?” 承歡抬頭看他,看清楚他眼底明明白白的期盼后,她心中頓時一慌,急急地想要掙脫他的手。 可是葉陵南的手緊緊地桎梏著她,不讓她有絲毫逃脫的機會。 學生們有的已經從教學樓出來,從他們面前走過,都不免多看幾眼。 承歡怕影響不好,也就不再掙扎,只是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你放手,我們出去再說好嗎?” 葉陵南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就是要在這里,逼著她不得不答應他才肯罷手。 承歡見他不為所動,終于沒了辦法,說:“行,你放手,我答應你了。這總行了吧?!?/br> 葉陵南這才松了手。 兩個人出了學校門,葉陵南的車就停在那里,上車之后,承歡給葉行北打了個電話,說是要去付母那一趟,晚上會自己回去。葉行北不疑有他,只在電話里吩咐她回來的時候路上小心,看望付母的時候也替他問候一句。 等承歡掛了電話,葉陵南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子在路口轉了個彎之后,他微微一哂,“他倒是把你看的緊,你這么愛他,他到底還在怕什么呢?” 承歡聽不慣他這幅含沙射影、陰陽怪氣說話的語氣,冷冷地開口:“你有話就直接說,何必這么拐彎抹角?!?/br> 葉陵南卻只是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沒有再開口。 承歡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她也不想問他,這種被人逼迫威脅的感覺,估計放到誰身上都不見得會高興。 車子平穩的穿行在道路上,承歡微微側著頭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風景從福川市cbd商業區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變成了鬧市和步行街,最后車子駛離市區,她就看見大片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田還有山坡和樹林。 她突然記起以前和父親出來采風的時候,最喜歡在田野里奔走,腳下是冰涼松軟的泥土和青綠青綠的小草,身邊是金黃色的油菜花,還有田埂上長出來的歪脖子桃樹,開著粉色的桃花,這中地方會讓人有一種自然而然放松的感覺。 明媚溫暖的陽光和車窗里飄進來淡淡的花香,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承歡愜意的瞇起了眼。 …… 葉陵南將車子停在村口巨大的石牌坊前,下車之后他打開承歡那側的車門,拍了拍她的臉,把她喊醒。 承歡似乎還沒睡醒,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他,哼哼唧唧地把身子往椅子上蹭了蹭。 “下車,到了?!比~陵南把她從車里拉出來,關上車門。 他頭也不回地前面走,她跟在他后面。進村的路還是平坦的水泥馬路,等過了村前的溪口,就變成了石子路。承歡今天做死穿了一雙細跟的高跟鞋,她每走一步,鞋跟都要陷阱石頭縫里,石頭還咯得她腳心疼。她這樣東倒西歪地往前走,和葉陵南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看他就要走到盡頭拐角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喊住了他。 “葉陵南,你等等我?!?/br> 葉陵南站定,回頭看著她,看她很努力地朝他走過來,一腳深一腳淺,每踩一腳都無比小心翼翼。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幾絲愉悅的神色,轉身大步地走到承歡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彼钏?,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 承歡從剛才就感覺到他心情不好,他臉色和語氣都是冷冰冰的,她對他有些小畏懼,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忤逆他,慢慢趴在了他寬厚的背上。 葉陵南背起她,堅實的手臂勾住她的腿彎,一步一步走得堅實穩當。 兩人默默無言,承歡趴在他有些尷尬,沒話找話地開口:“我們這是要去那里?” 葉陵南長久沒有回答她,只是背著她往前走。 承歡現在已經十分確定他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一時間也不好開口了。 走過石子路,他背著她走過了一座很小的石拱橋,前面是一些高矮不一的臺階,上面的石縫里還長著蔥綠蔥綠的青苔。他背著她拾級而上,可能臺階上有些滑,他走的很小心。 臺階一側是有些年歲的老房子,白墻黑瓦,檐牙微卷,很有一種江南水鄉的味道,另一側是一座不高的巖山,上面還長了茂密的竹子,新年剛過不久,竹枝上還掛著鞭炮的上的紅綃。 承歡覺得這個地方似乎在哪里或者某些場景里見到過,仔細想了想,卻發現記憶很模糊,完全沒有印象。 走過臺階,就是一塊塊的青石板路。 葉陵南把承歡放下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 承歡活動了一下有些許麻木的腳,立刻追上他,“你怎么不背了?” 葉陵南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她,“你不是不想我背嗎?” 他終于和她說話了,也算有了些人情味,承歡哼了一聲,“是不想,我就問問?!?/br> 葉陵南沒有搭話,稍稍放慢了腳步,由她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