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胡人并不安分。 去年冬天太冷,牛羊凍死不少,缺糧,又得知晉陽侯不在西北,就更不安分了。 八叔能力有限,就快壓不住了。 四月,積水潭桃花開始凋謝。 紀真領著薛燦,在京郊十里長亭送走了即將奔赴戰場的薛家男人。 晉陽侯薛平川,世子薛凜,六郎薛斌。 第93章 薛凜不在,紀真覺得水硯堂空了許多,自己又一直在休看不到頭的長假,無事可干,除了折騰小舅子,就掉著花樣折騰京郊那幾個莊子。 梁二偷偷地給紀真送了十萬兩銀票過來,還帶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話——紀先生辛苦了。 然后毫不客氣地把他莊子里那幾個剛調理出來的熟手老農給弄走了,有種棉花的,有種地瓜的,還有研究輪作套種堆肥的。 看紀真莊子里棉花種的好,還提前給下了一批秋后才要的軍需單子。棉衣,棉被,帽子,護膝,睡袋等等。 薛家留守的男丁還太?。ň艢q),紀真就毫不客氣給推掉了。 軍需確實賺錢,可是牽連也大。他不可能每一件都盯著人做,一旦被人動了手腳,到時不光西北軍倒霉,薛家會更倒霉。 再說了,棉花是種在他私房莊子里的,身為一個成功的房地產大亨(目前職業房東),現在他還真不差錢,更不想賺這種費心費力對他來說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錢。 太子接到妹夫帶來的消息,就默默地沉默了一下。紀先生大才,可惜人太懶,不太好用。 太子殿下就考慮著日后該如何做才能請動心愛的紀六元出山。不對,不是出山是出門。也不對,不是出門是出,反正不知道出什么,只要人出來給他干活就是了。 對于太子,紀真沒有土著古人那種深埋在骨子里的來自于君臣地位上的敬畏,卻也是十分欣賞和尊重的。太子有能力,會是一個好皇帝。在皇權社會,再沒什么比一個明君能帶給百姓更多的實惠了。 而這樣一個志在天下的明君,卻在遭遇刺殺身邊危機重重的情況下親身跑來救他,雖說最后可能受到的驚嚇更多。 可惜,上輩子末世十年磨礪早就讓紀真心硬似鐵,也早就讓他遇到了一個心甘情愿交付生命和所有的人。太子再好,終究比不得那個可以讓所有人毫不猶豫舍身成仁的將軍。 想起秦少將,紀真低頭微微一笑。十年殺戮,到最后連性命都一起舍掉,這輩子,他只想做一個富貴閑人,和媳婦過過幸福小日子,順便養一個渣黑小舅子。 六月,西北八百里加急進京。 紀真得了消息,愣了愣,卻又松了口氣。提心吊膽那么久,終于打過來了。 西北軍三十萬,步兵二十二萬,騎兵八萬。 胡人騎兵十三萬。 必定是一場苦戰。 西北八百里加急進京,才剛養好身子正憋著氣準備和兒子奪權的老皇帝瞬間想起十幾年前那場慘烈的紅石堡大戰,他為帝生涯中最大的污點,使得他半生不敢輕言戰事的屈辱之戰。 想起紅石堡,老皇帝就想起了當年前晉陽侯父子三人萬箭穿心死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慘狀。 也想起了自己險些死在胡人刀下被才滿十四歲的少年薛凜救下時的滿身狼狽。 當晚,老皇帝做了一整夜噩夢。有時是被萬箭穿心的前晉陽侯父子三人,有時是沒人救援被胡人砍成一塊塊的自己。 天亮后老皇帝就起不了床了。 御駕親征瞎指揮,害了西北三十萬大軍,害了薛家幾十口,害得薛家嫡枝只剩了兩兄弟,絕了好幾房的嗣。 老皇帝不留下心理陰影才怪了。 西北八百里加急軍報一封封進了宮,過一遍太子的手,送到老皇帝床頭。 每來一份軍報,老皇帝的病情就加重幾分。 沒多久,老皇帝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太子嘆一口氣,再不敢拿政事打擾父皇養病,又把太醫全部召進宮,還親自跑去大覺寺請了慧海大師進宮。 特別孝順。 紀真當然也沒被放過,一早就被召進宮了。 紀真只在老皇帝榻前打了個轉,脈都沒摸到就被太子傳了過去。 太子細細地問了一遍他皇帝爹的病情,特別憂心的樣子。 紀真抽著嘴角把他師父和太醫令的診斷糅合在一起說了說。 八月,西北戰事越發兇殘,有勝也有敗。 老皇帝終于駕崩,舉國齊哀。 太子登基,改元嘉平。 太子登基沒多久,彈劾晉陽侯世子薛凜貪功冒進的折子就堆滿了嘉平帝的案頭。 嘉平帝無奈嘆氣。薛凜善用奇兵,和尋常將領不同,有的時候打起來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不到最后一刻總給人一種抓不住頭緒的感覺。而西北軍中就有一個當初老皇帝安插進西北的親信,趙熹,趙家家主的堂弟,趙貴妃的親弟,十一皇子的親舅舅。 十一皇子才三歲,指望不上,老皇帝對趙家十分信任,卻不知趙家早就投靠了四皇子。 四皇子正是元宵節刺殺太子的背后主使人,也是老皇帝最喜歡的兒子,慣會做一副孝順樣子博老皇帝歡心,手里還握著老皇帝留下的一些力量,據說還有一道誰都不知道內容的遺旨。 紀真就覺得這人怪傻的。老皇帝活著的時候你都上不了位,親爹都死了你還蹦跶什么,怕帶累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么!跟大皇子二皇子學學多好,被太子干趴下之后就可老實了,看,現在親王爵位都有了。 手里攥著老皇帝的遺旨又怎么樣,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嘉平帝要是想說你是偽造圣旨,你就是偽造圣旨,不是也得是。 在御書房,嘉平帝當著一眾臣子的面把彈劾薛凜的折子指給紀真看。 紀真沉默著跪下,磕一個頭。 嘉平帝叫了平身。 紀真沒為薛凜辯解,只說了一句從前世不知道哪本小說上看來的話:“國朝將士當背朝國門死在沖鋒的路上,不該死在自己人的算計之下?!?/br> 嘉平帝瞬間熱血上頭,一下子站了起來。 御書房里幾個老臣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九月,紀真終于培育出第一株完全變異植物鐵線藤,催熟搓絲,浸藥炮制,合著金線,加兩塊玄鐵打造的護心鏡,織成了一件短袖背心。 然后進宮求了一個差事,去西北勞軍。 第94章 離京之前,紀真給《皇家報刊》和《大周民報》分別撰寫了一篇稿子,主旨只有一個,“國朝將士當背朝國門死在沖鋒的路上”。只是投給《皇家報刊》的嚴謹端方,投給《大周民報》的則要通俗直白的多,就是煽動性特別強。 全都走了后門第一時間發表了出去。 離家當日,紀真看著送到大門口的侯府眾人有些擔心。他再一走,府中最大的男丁就是才只有九歲的薛燦了,一家子婦孺,可怎生是好! 晉陽侯夫人笑著說:“真真且不必擔心,我們早都習慣了?,F在總比十幾年前要好,母親會給你們守好這個家的?!庇斜菹碌娜φ辗?,不必擔心有人在朝堂上使絆子扯后腿,已經很不錯了。至于戰場上如何,那是外面男人們的事情。 紀真點點頭,在薛燦面前站定,說:“薛燦,這個家就交給你了?!?/br> 薛燦挺直身體,重重點頭。 三百御林軍,八百京郊大營出來的精兵,長長的車隊。 御林軍和京郊大營帶隊的都是熟人,孫拓曾跟他去過濟州賑災,李晟是薛凜一手提拔起來的,還參加過他們兩人的婚禮伙同一群大兵揍過他媳婦的臉。 紀真從薛家帶了一隊護衛,又帶上了木樨和化了妝的木槿,還有二十個教了大半年急救和外傷包扎的學徒大夫,都是買來簽了死契的。 勞軍隊伍速度很快。 除了紀真兩個小廝和二十個學徒大夫,剩下全是軍人出身,倒是在他這個柔弱書生(?。┟媲敖幸宦暱嘣囋?,前程還想不想要了! 別人或許不清楚,孫拓卻是對當今對紀六元的看重一清二楚。跟著紀六元,只要差事辦的好,前程絕對跑不了,況且這一趟除了趕路辛苦些也稱不上是苦差事。 紀真倒是想過要不要撇下眾人先走一步,想一想又放棄了。這一趟帶的物資不少,尤其是他自備的那些藥,全都是中成藥,異能催出來的,療傷效果特別好,若是出了岔子丟了就太可惜了。要想撇下眾人,最起碼要過了山西再說。 山西鷹愁峽。 紀真笑了笑,讓人在距離一線天入口處一里多地的地方停了下來。 前面有埋伏,人不多。按照這里的地形,應該是安排的弓箭手。 埋伏在距此三里多地的地方,而紀真精神力全開下的感知范圍差不多有半徑五里地。 隊伍停下,紀真叫上李晟,兩人兩騎進去探路。 出來的時候,李晟精神特別恍惚,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擊的樣子。 過了山西,紀真把木樨和薛家的護衛留下照看那幾個學徒大夫和他帶的東西,自己帶上木槿和一些緊要的東西輕身上路了。 大白是大宛良駒,本就是優良品種,好吃好喝喂了好幾年,又經常被紀真用精神力梳理自身精神力,速度一放開,載著一個人一大包行李也跑出了賽馬沖刺的標準。 木槿那匹原本看著還不錯的黃驃馬就不行了,只馱著一個人也追得險些脫力。 紀真無奈放慢了速度,又在路上另買了一匹好馬給木槿換著騎。 可憐木槿一個嬌養的小美人,沒幾天整個人都憔悴了。眼睛卻亮得厲害,一雙漂亮的眼睛黑黑亮亮的,只盯著西北方向,腿根磨破了一次又一次,卻從沒叫過一聲苦。 兩人被早就接了信過來迎接的五郎薛昭接進了西北大營。 紀真隨著薛五郎進了媳婦的帳篷,只看了一眼,知道媳婦不在,拿了自己醫藥箱就轉身進了傷兵營地。 木槿簡單收拾一下自家少爺的東西也跟了上去。他已經隨著少爺學了好幾年醫了,外傷急救也是重點學習過的,總算是能給少爺出一份力了。 薛凜不在,紀真抓著治療時間見了一次負傷的薛家八叔,看人傷得不重,留了些藥,就帶著小廝在傷兵營扎了根。 直到薛凜帶兵回營。 看到媳婦第一眼,紀真呆了呆,怒了。 媳婦毀容了! 媳婦那張英俊酷帥的黑臉被人劃花了! 好長好深一條疤! 薛凜呆愣著看了紀真許久,等人在他身上摸了個遍才反應過來,長臂一伸,把人抱個滿懷,緩緩喘出一口氣。 紀真被盔甲硌了一下,毫不猶豫沖著他媳婦臉上啃了一口。 長太矮,啃下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