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薛凜在桌子底下踢了紀真一腳。 紀真踢回去兩腳,說:“父親,我已經放開了,您也放開吧。我現在過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br> 薛凜又踢了紀真一腳。 紀真一腳踩在薛凜腳背上,碾一碾,再碾一碾,踩住不放,卻也不再刺激這個被刺激狠了的便宜爹了。 紀侯爺很快醉了過去。 紀真親自把人扶了起來,讓小廝引路把人送進臥室,又吩咐人去熬醒酒湯,料理清爽了才跟薛凜告辭回家。 出門的時候紀真心情有些低落,忍不住想若是站在這里的是小紀真又會如何。想多了又覺得多余,大覺寺屬于小紀真的那盞長明燈已經撤掉了。師父是怎么說的來著,小紀真已經投胎了,一個好胎,平安喜樂,富貴一生。 薛凜一直緊盯著紀真。 紀真揪著馬鬃爬上馬背,轉頭朝薛凜齜牙一樂:“媳婦,我們回家呀,別回去太晚讓婆婆惦記!”說著一拍馬脖子加速向前跑去。 薛凜翻身上馬,迅速追上前面一人一馬,長臂一伸,借著夜色把紀真從白馬上撈過來往自己身前一放,一手抱著媳婦的腰,一手抓了白馬馬韁,跑得更快了。 回了水硯堂,紀真先趕著給薛燦做了藥浴針灸,把人打發了又拿過明日的宴客名單看了看。人不多不少,倒是沒什么外人,都是薛家親緣極近的至親,另外幾房的姻親都沒請。紀真自己沒什么要請的人,紀家不算,朋友他也只有一個半,梁二算一個,魏齊算半個。只是梁家和薛家向來沒什么來往,魏家又亂,扯上家族的事還是遠著些的好。 轉天,紀真和薛凜兄弟早早就起了床,先做完了各自的功課才準備宴客之事。 巳時中,紀家人到了。 男丁,紀寧紀安兄弟,帶著紀暄和三房紀曉。 女眷,二太太四太太,帶著二房兩個庶女四房兩個嫡女。 大太太鄭氏帶著大兒子紀暉嫡女紀敏庶女紀芝回了娘家,因為鄭家也在今天宴客。 第60章 鄭家宴客的日子是鄭家大老爺使人打聽了薛家宴客的日子后特意選的,安排在同一天,以他meimei的性子,必然會來鄭家放棄去薛家,也免得meimei在薛家鬧出什么不愉快讓紀家鄭家臉上都不好看。 鄭氏這些日子著實受了些刺激。 身為一個眼界有限的內宅女子,鄭氏只知道六元是難得的榮耀,也知道丈夫會恨她惱她,卻沒想到六元的地位會那么尊崇,丈夫不僅是恨她惱她,簡直就是恨毒了她恨不得她馬上去死。丈夫恨她,婆婆恨她,二房厭惡她。而且不僅如此,兒女也都不贊同她,紀暉和紀敏還好,私底下怎樣不知道,在她面前卻沒露出什么。紀暄就不一樣了,躲她躲得厲害,人在國子監,每次回家跟她請安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話都不多說。 比如這次,她堅持來鄭家,紀暉和紀敏只小小猶豫了一下就跟來了,紀暄卻梗著脖子說:“三哥是我哥哥,親哥哥!三哥中六元擺酒,親兄弟卻一個都不到場,別說三哥面上不好看,父親和我們兄弟能有多大臉不成!” 小兒子跟著紀家眾人去了晉陽侯府,鄭氏心里抑郁,面上就帶出了幾分。 鄭家大太太心里也抑郁。鄭家三進士,多大風光,身為當家太太的她卻不得不分出大半心思看著小姑子。想起丈夫私底下對她說的那事,鄭家大太太心里抓撓得厲害,看著猶不自知的小姑子總有幾分心驚rou跳的感覺。老爺說得對,這事必須壓下去,不然以小姑子的魔障必然會鬧出來,到時紀家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還不一定,牽連到鄭家卻是必然的——她還有兩個女兒沒出嫁呢!至于那個外甥,六元再好,終究不是他家的,況且或許還是和紀家結了仇的。 鄭家賓客如云。身為書院山長,鄭家大老爺在福建頗有名氣,這次又教出三個進士,名氣更上了一層樓,每日投帖拜見的不知凡幾。三個新科進士更是結交了許多好友,這次宴客請了許多同科過來,飲酒作詩,好不得意。 與鄭家的熱鬧相比,薛家就要低調多了。 中了狀元之后紀真馬上就給自己換了一副目無下塵高冷臉,帖子一概不接,邀約全部拒絕,一個朋友都不結交,擺明了要孤僻到底。 所以現在站他身邊的所謂讀書人就只有一個紀暄,還是個不敢和他對視的慚愧臉。 來的都是至親,又有長輩,侯爺不在,身為世子,薛凜不得不陪著,就有些顧不上打完招呼就走來去要自由許多的紀真。 薛燦從內院女人堆里跑出來,看他哥不在,義不容辭擔起了照顧二嫂陪伴二嫂的重擔,小手往他二嫂手心里一塞,決定要寸步不離跟著他二嫂。 艾瑪,今天小舅子好貼心! 紀真在薛燦臉上一揪,把人抱了起來,放到旁邊給人吃果子。 紀暄看著,覺得眼睛一陣陣發酸。親兄弟不過如此,親兄弟,明明他們才是親兄弟! 紀看紀曉從進來就縮在一邊不動不吭聲,把人叫過來,隨口問了幾句功課,給了一塊玉佩。 薛家的親戚大多從武,年輕一代多喜歡舞刀弄槍,念書上沒幾個通透的。尤其是幾個大的,在紀真這個六元面前就有幾分放不開,見過禮就都跑了,由五郎六郎負責招待。 紀暄猶豫一下,帶著紀曉跟了過去。那些人都是薛家的親戚,身為三哥的弟弟,既然見了,來往一二還是必須的。至于文武道不同,都是年輕人,總有幾分共同話題在吧! 看紀暄帶著紀曉走了,紀真笑笑,領了這個情,把剩下幾個小的帶到小校場,讓薛燦陪他們玩打仗游戲。 薛燦領著一群小客人參觀自己的小校場。小校場是二嫂給設計的,里面有好多連二哥都沒見過的東西,有山有水有溝有坑,玩打仗游戲最好不過了! 想想平時都沒人陪他玩,家下人又都讓著他,薛燦果斷引誘了一下這群最大不超過十一歲的孩子。 然后一挑一群,把他們家小客人全給撂趴下了。 簡直英勇極了! 薛燦小胸脯就挺起來了,亮晶晶地看著他二嫂。二嫂,快看我快看我!燦,燦一個人打贏了這么多! 紀真強忍著笑,把花貓樣的小舅子抱回去換衣服,又讓人去找衣服給那幾個更花貓的小孩換。 人群散開,校場一角轉出幾個人,看著小校場若有所思。 “三十六計用了好幾計?!睘槭椎睦险咧秉c頭。燦哥兒不錯,看來不必擔心阿凜之后侯府無人了。 薛凜一徑面無表情,語氣卻頗得意:“我媳婦教得好?!?/br> 老者笑而不語。 薛凜從懷里摸出一卷書,遞過去:“我媳婦給阿燦編的初級課本,外祖父請看?!?/br> 老者接過,隨手翻了幾頁,目光就變了,一口氣翻完,抬頭掃視一眼小校場,想想剛剛小外孫的英姿,又轉頭上下打量了大外孫好幾遍,咂舌??磥黹|女真沒說錯,能娶到這個男媳婦,他外孫是占了大便宜了! 薛凜挺胸抬頭,任外祖父打量,心里驕傲極了。媳婦他已經娶回來了!娶回來了就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熱熱鬧鬧一天過去,賓客慢慢散了。 晉陽侯夫人把賀禮全都送到了水硯堂,堆了一地。 因著是三房自己的事,為免有人說酸話,回禮就沒走公中,知道兒子和媳婦窮得要死,晉陽侯夫人就大方地全都給包了。 紀真翻著賀禮單子,把筆墨紙硯書籍字畫什么的自己留下,古董擺設挑幾樣出來入水硯堂私庫,剩下的添上一些寶石尺頭都給綴錦院送了過去。 晉陽侯夫人笑了笑,挑了一些東西,自己又搭上一些,以水硯堂的名義給各房送了過去。至于寶石和尺頭,顯然是兒媳婦特意給閨女挑的,當然都是她閨女的。 薛楠看到那幾匹料子,有些驚訝:“這應該是當初賞下來的吧?”說著手指朝上指了指。 晉陽侯夫人想起來就抑郁??刹皇钱敵踬n婚時賞下來的嫁妝,綢緞百匹,這樣鮮嫩的料子,哪兒是男人用得上的!老夫人當初作了孽,若不是媳婦掌得住,現在怎樣還不知道呢! 薛楠嘆了一口氣,收了料子。二嫂有六元之才,被拘在這樣的位子上,可惜了。 晉陽侯夫人提點女兒:“你二哥二嫂都是男子,外面事情多,萬不能拿內宅之事擾了她們。母親只生了你們三個,阿燦還小,指望不上他媳婦。你五嫂六嫂那里終究隔了一層,都有自己的私心。楠姐兒今天做的不錯,便是日后出嫁,有需要的地方也要盡心才是。你二嫂是個有心的,比你二哥靠譜,那才是你日后的依仗?!睍x陽侯夫人敢說,若是日后楠姐兒的丈夫不好,她那個大兒子頂多把人暴揍一頓領meimei回家,兒媳婦卻能把人整得生不如死還找不著原因。 千澤院。 紀寧紀安兩兄弟對坐著發呆。 紀安坐了一會兒,甩袖離去。 紀寧想起日間酒席上一眾人對他“生了個好兒子”“家學淵源”“侯爺大喜”的恭維,又嘔了一口血出來。 第61章 紀真早早起了床,先給薛燦講了小半個時辰功課,布置下作業,出門上班。 薛凜把人送到翰林院才出城去了京郊大營,臉色略陰沉。媳婦以后要點卯當差,還要顧著阿燦的功課和身體,太累了——得給阿燦另請個先生,要不干脆送去族學好了。 下了車,看到不遠處略眼熟的兩人,紀真迅速換上高冷孤僻臉。 結伴過來的榜眼林琛和探花趙熙停下腳步,沖紀真拱了拱手。 紀真回了一禮。 榜眼林琛顯然沒有停下寒暄或是等紀真一起走的意思,轉身就走。 探花趙熙看看紀真,看看林琛,猶豫一下,跟著林琛走了。 紀真笑笑,接過木樨手中的書袋,去上班。 三個同一天入職的新丁,前后腳到崗,入職手續卻分了兩批。 老翰林們臉上表情也略微妙。 手續辦完,終于坐到辦公桌前,紀真嘆了一口氣。 榜眼林琛,翰林院掌院嫡長子,今年二十五歲,十八歲中解元,素有才名,押后兩屆才參加春闈。會試第二名,殿試還是第二名。 很顯然,如果不是紀真突然殺出來,林榜眼那是妥妥的三元,押后兩屆,厚積薄發么。 紀真默默捂臉,他真不是故意考第一擋人三元前程的,只怪小紀真底子太好太學霸了——想當年,他請了兩個家教才勉強考了個一本…… 至于其他人略顯疏離的態度問題,紀真倒是覺得這樣剛剛好,誰讓現在他不只是紀家的六元還是薛家的六元呢,上頭態度不明,下頭自然小心。外面的學子或許敬仰他六元的名頭,朝堂上的老狐貍和老狐貍家里的小狐貍們就不一樣了。就像翰林,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入閣的翰林不多,翰一輩子林的多。再比如他這個六元,可以是國家棟梁的六元,也可以是吉祥物的六元。 而老皇帝大概也是想把他當個吉祥物的。 紀真決定,在把翰林院的書看光之前,他會安安分分做好這個吉祥物的。 上班第一天還沒有正式工作,主要是熟悉翰林院內部事務,帶紀真的是一個長得特別可愛的胖老頭,姓趙,從五品侍讀,庶吉士出身。 紀真跟著趙翰林在翰林院走了一圈,一邊聽人解說一邊偷瞄人胖肚子,很想上手摸一把。 趙勤寒門出身,年近三十才考中進士,沒門路,家境貧寒,人又迂直,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從五品翰林院侍讀。趙勤性子疏闊,旁人都當紀真是燙手山芋不愿接手,他倒是沒什么看法,上頭讓他帶就毫不猶豫地帶了。趙勤想得開,他就一窮翰林,除了做學問什么都不會,估計前程也就這樣了。朝堂爭斗?他哪兒有那資格!再說了,過上幾年也該告老了,不過是帶新人熟悉一下事務,幾天而已,他還真沒什么可忌諱的。 這么一想,趙勤笑的更慈祥了,看稀罕物似的,一眼一眼往紀真身上看。六元呢,前無古人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來者,可得好好看看。 紀真把兩手往身后一背,搓了搓手指,臉上表情更嚴肅了。艾瑪,這胖老頭好可愛,圓滾滾彌勒佛似的,一笑眼睛都沒了,好想摸摸胖肚子捏捏雙下巴。唉,要是還能見到周大寶就好了,rou呼呼的,找準機會總能摸一把…… 很快,就到了中午,該用午膳了。 翰林院提供午餐,四菜一湯,兩葷兩素。 紀真跟趙勤過去取了飯菜,看看清湯寡水的菜色,對翰林院這樣清水衙門的清水度有了幾分了解。 木槿怕他們家少爺吃不好,打發人送了午餐過來。 木樨一直守在翰林院附近的馬車上等著聽吩咐,接了府中送來的午餐,毫不猶豫使了銀子讓人遞了進去。至于吃食物過了別人的手會不會安全這個問題,第一,少爺自有計較,第二,少年是神醫么! 看到小吏送過來的午餐,紀真嘴角抽了抽,把周圍打量的視線頑強地全部無視了。 翰林院么,都是文人,文人有怪癖,安貧樂道是美德,耐得住清苦,看不上奢侈。再說了,里面窮人也多,大多數人都是吃工作餐的,雖說也有家里送飯菜的,菜色也都很簡單,最多的是送一些雅致的點心。 而紀真呢,兩個三層大食盒。四菜一湯,三葷一素。葷是大葷,素也是配著瘦rou炒的。菜是大碗裝的,飯是整盆的。 眾人皆側目。 紀真癱著臉讓了讓同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