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嫡子,是不會有的,于是盧八娘委婉地勸道:“其實不管嫡子庶子都是你的兒子,我都會一視同仁?!?/br> “那怎么能一樣?”司馬十七郎震驚了,“嫡子才能繼承家業,將來我所有的家業都要傳給你生的兒子,至于庶子,最多討個封賞罷了?!?/br> 可是你不也是庶子嗎?你想要的東西也不比嫡子少??!盧八娘雖然沒說出來,但司馬十七郎還是感覺到了,他解釋說:“我是想能封王,但只能自己去爭取。你想,父王若是繼承大統,皇位不是還要傳給世子嗎!我怎么也不可能的?!?/br> 這個時代人們對嫡長的重視非同一般,前朝立國沒多久就出現各種混亂,根源是皇帝的嫡長子是個傻子,可就是因為他的嫡長身份,他的父王和母后依舊立他做太子,后來還繼承了大統。他的智力根本不能管理國家,可就是這樣,依然在位很多年,并受到很多人的擁戴,由此可見嫡長的地位有多么不同一般。 一直以來,司馬十七郎的最高目標就是封王,對此盧八娘從沒有說過什么,現在連個侍衛都沒有封上,說再多有什么用?聽了他這樣想,倒讓盧八娘有些沮喪,“其實皇家庶子繼承大統的比比皆是?!?/br> “那都是特別的情況,比如現在皇祖父沒了嫡子,只能以庶子繼承皇位。至于父王,他若登基后斷不會亂了嫡庶,父王敬重母妃,又有嫡子?!彼抉R十七郎說:“而且只有謹守禮制,才能真正做到修齊治平?!?/br> 沒想到身為庶子的司馬十七郎竟然這樣看重嫡庶之別,主流的思想就是如此,而且他最介意的正是他所沒有的,細想也可以理解。盧八娘繞了圈子說:“可是如果我不能生怎么辦?有很多女人都不能生的?!?/br> “那怎么可能?你一定會生兒子!” 盧八娘不知道自己怎么給了司馬十七郎這樣強的信心,可她確實沒法反駁說自己肯定不會生,就斬釘截鐵道:“你若納妾后,我們就不同床了。如果這時我還沒有兒子,就在庶子里挑一個算我生的。 司馬十七郎想了一會兒說:“生下嫡子后我再納妾?!?/br> 其實,盧八娘也不是一點也不眷戀眼下的溫情,即便她并不相信。但她也并不想白白浪費掉司馬十七郎的時間,那樣也是在浪費她的時間。再說近距離相處久了,容易產生矛盾,到時候兩人有了嫌隙,還不如早些分開。她賢良地說:“你就給我一年的時間吧,如果生不了兒子,你就趕緊納妾?!?/br> “三年,三年你一定能生兒子的!” “好吧,不過你若是改主意了只管告訴我就好,不必守什么三年之約?!?/br> 司馬十七郎聽了盧八娘的話終于疑惑起來,便問:“你怎么會覺得自己不能生兒子似的?” 適合的回答盧八娘早就準備好了,“我的九姑姑,就是嫁到溫家長房的,一直沒生兒子,還不讓九姑父納妾,我回京后聽到很多人在背后議論她就想,我可不能像她一樣善妒。再說不管誰生的兒子,都是郎君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兒子?!?/br> 本時代婚姻很穩固,正妻的地位也很高,妒婦就多,盧九姑嫁到溫家是低嫁,自然有實力不讓丈夫納妾。目前,盧八娘嫁給司馬十七郎也是低嫁,若是她堅決反對司馬十七郎納妾,也差不多能成功。 “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娘子??!”司馬十七郎感慨地說。 然后他又想到,盧氏女有無子的,娘子萬一真生不了兒子可怎么辦?生兒子可是一件大事,特別是嫡子,千萬不能輕視,他馬上有了主意。 沒有幾天端午節就到了,這一天京城的活動一向豐富多彩,對于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來說,這兩個沒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不夠資格參加皇家的飲宴。同時,府里有地位的人都走了,沒人管,他們很自由。 盧八娘在身上佩了五彩香包,一大早被司馬十七郎拉到城外采蒿草,這種在節日的時候順應風俗的行為,她原本是不肯做的,今天嘗試起來倒也很好玩。司馬十七郎對路線很熟悉,順路還帶著她在城外的一家小道觀歇了腳。道觀里的道士殷切地招呼他們。 盧八娘略坐了坐,并不肯喝道士們端上來的茶,在大殿里里轉了一圈,見殿堂并不甚雄偉高大,神像也只一般,便轉到殿后看幾塊漢碑。 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出去了,起身向知觀拱手問道:“還請知觀為我解惑,我與娘子子孫緣如何?” 原來這間道觀名為七善觀,知觀是小有名氣的相士,司馬十七郎前兩天就讓平安帶了厚禮約定給娘子看相。娘子出去了,他恰好可以詳細詢問一番。 知觀已過了古稀,一臉的皺紋,滿頭的白發,精神卻還矍爍,笑著說:“郎君是大富大貴的命,究其根源來自娘子,娘子也是大富大貴的命,究其根源又來自子孫,郎君與娘子定然子孫繁茂,福壽無量,福壽無量!” 子孫繁茂的人能不生兒子嗎?司馬十七郎放了心,然后他又細細地品味著知觀的話,自己和娘子的富貴都來自于子孫?這是說他們的兒子會有出息,起碼比自己和娘子還要強,這可真是好兆頭! “知觀的話來日應了,我必為七善觀重修寶殿,建寶塔揚名!” “那老道便靜待郎君為我七善觀揚名之時了?!?/br> 司馬十七郎神采飛揚、躇躊志滿地離開了道觀,帶著盧八娘繼續游玩。 盧八娘不曉得這個小插曲,若是知道司馬十七郎竟然聽信了這樣愚蠢的預言,一定會當場拆穿,齊王府十七郎與盧府八娘結親的事,道士們不可能不知道,做這一行的人消息靈通著呢。 試問,盧氏娘子不是大富大貴的命還能是什么命?司馬十七郎靠娶了盧八娘日子才好過起來,這誰不曉得?再說,說盧八娘子孫繁茂也就是順口,她看著身子康健,一般人都會以為好生養。再者新婚小夫妻去問子嗣的事,哪一個不會順口說多子多孫?再夸兩句子孫有出息也不過就是順便的事罷了! 可司馬十七郎卻一直堅信不已,就是很久以后他和盧八娘說起此事時,無論盧八娘怎樣反駁,他都沒改變,因為事情確實如道士所言,一絲不差。 很快兩人到了江邊看賽龍舟,這不同于采蒿草,京城外哪里都是一樣可以采到,有沒有地位的差別就很大了。江邊正對著龍舟賽的那片平整寬敞的岸邊,冠蓋云集,權貴們搭了各色的彩棚,或坐或臥舒適自在。 而他們夫妻站在遠遠的地方,本來還能再向中心一些,可盧八娘怕人多擁擠,被別人撞到,再說人多的地方味道也大,只肯在偏僻的地方遙望。司馬十七郎倒是想再上前看清楚些,但他還是拒絕了娘子提出的讓他一人上前去看的建議,他擔心美貌的娘子一個人留下被登徒子輕薄了去。于是他們只看到幾條船在江面上前進,不用說上面的水手,就是龍舟上的裝飾也看不大清,只能根據顏色分出幾個隊來。 但盧八娘還是會享受的貴女。她讓平安和桃花打開帶來的包袝,將里面的錦褥鋪在地上,擺上了用油紙包了的粽子和一些小吃,大家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下坐下野餐,倒也自在開心。 司馬十七郎吃飽了后指著彩棚最中心各色彩色旌旗飄搖的地方,那里是宮中和各王府的貴人們游玩的地方,嘆道:“什么時候我們也能到那里看龍舟呢!” 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艷羨的目光,微微一笑,她曾屬于類似的地方,深知坐在萬眾矚目、聚光燈匯集的主席臺上的人們并不會有心思像如今的他們一樣專心看節目,他們有更需要關注的事。但她只說:“那我就等著郎君帶我去了?!彪m然有得就有失,但人群的中心也同樣是她的選擇。 晚上齊王府擺了家宴,齊王妃白天去了江邊,與朝中的貴婦貴女們周旋并不輕松,她現在一臉的疲憊,強打著精神坐在齊王身邊,目光根本沒集中在正在表演的百戲上。世子妃和四郎、十三郎十四郎的娘子依次排在齊王妃一側的下面,盧八娘在成親的婦人中最末的位置,之后是齊王未出嫁的女兒們。 宴席很豐盛,水陸兼備,盧八娘舉箸略嘗了兩樣,她現在對外面的飲食不再完全抗拒,只是因為中午的粽子吃得有點多,要知道她根本控制不住肚子里的饞蟲對粽子的喜愛,而且奶娘做的紅豆沙粽子也確實是一絕。 然后她又認真看了一會兒百戲,在父親荒涼的外任上沒有這些節目,而她回盧府時間也實在太短,根本沒機會看到些什么。而且她若不看百戲,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 第十五章 裝賢良夫妻三年約圖報負惡少夜攔路(二) 齊王府的人口太多了,分成了幾個幫派是再自然不過的,其中嫡系無可置疑地成為最強的一支,然后四個側妃和他們的子女又分成了兩伙,中間夾著幾個姨娘,還有完全不得勢的庶子庶女們。 盧八娘不屬于其中任何一派,她這樣名門嫡女嫁給庶子的情況本就特殊,況她又是與齊王最親密的崔氏對立的盧氏女,根本沒有人與她的立場相同,就是與十七郎關系最好的十郎的妻子十嫂,表面上也不敢與她太親近。于是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一處,與周圍一點也不和諧,但又是那樣孤高自許。 司馬十七郎則完全溶入了宴會,他在府里給大家的印象是個人緣不錯,從不與人爭鋒,又不引人注目,在最不得寵的庶子里占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他與幾個庶出的兄弟在一起飲酒,說著龍舟粽子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題。 這時一陣喧鬧把盧八娘和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司馬十三郎不知怎么到了十七郎所在的小圈子里,身后跟著一個內侍,抱著一壇酒,正高叫著讓司馬十七郎飲酒。十七郎便順從地一杯一杯地喝著,盧八娘看著十七郎大約喝了十幾杯,已經有了不勝之態,擺手不肯再喝,偏十三郎帶著些醉意不依不饒,拎著酒壇要往十七郎嘴里灌,說的話也越來越不像了,“你生母原本就是我家陪酒的,你怎么只喝了這幾杯就不行了,再喝再喝,把這壇酒都喝光!”人們都感覺到了危險,原本在周圍的幾個人已經悄悄離開了。 十三郎自從上次遇到自己吃了虧后,就沒有找到機會整治他們,眼下一定是來報仇了??蛇@樣明顯的惹事能沒有人管嗎?齊王與魯王相比的優勢除了居長外,就是性格寬厚仁愛,而齊王妃的賢良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廳廣眾之下,斷不會讓十三郎胡作非為。果然,盧八娘看到王妃身邊的一個內侍過去說了一句什么,十三郎氣沖沖地離席了。 十七郎這時已經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一副完全醉死了過去的樣子。盧八娘向上面看去,齊王正與一個年輕的侍妾說笑,而王妃朦朧地半閉著眼睛,她不動聲色,繼續看著百戲直到宴會結束。 大家一起恭送王爺王妃,然后三三兩兩地各自回了院子。平安扶著司馬十七郎,兩人歪歪斜斜走在前面,盧八娘與桃花緊跟其后。司馬十七郎突然含糊地叫了起來“娘子、娘子!”并向她伸過手來。 盧八娘只有上前與平安一左一右扶住他,司馬十七郎將一只手搭在她的臂上,用手指在上前輕輕地捏了幾下,垂著的頭像無意間晃過來似的,趁機低聲說:“我沒喝多,一會兒你聽我的?!?/br>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樣子就是喝多了,可盧八娘卻早知道他是裝的,很明顯司馬十三郎今晚就要為難他們夫妻,如果十七郎就這樣被暗算了,那他也不能順利活到現在,而且還能把自己娶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