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醉漢緩緩閉上了雙眼,眼角有淚水溢出,慕小蓉見狀,兩只手抓著繩子,深吸口氣后繃緊手臂使勁兒朝相反方向勒,醉漢脖子上青筋暴露,胳膊止不住抖動,那張臉憋得通紅,沒過多掙扎,只是身子稍微抽出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慕小蓉伸手試探了一下,緊接著踉蹌從車上下來,打開后車門,拽著醉漢的腿,把他從車里拽出來,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其扔進后備廂,隨后開車掉頭回到了先前撞人的地點,原本以為會留下血漬需要清除,但雨水洗刷了地面,早已看不見任何痕跡??磥砝咸於荚趲退?,慕小蓉想把車開遠些把尸體扔了,卻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后來她想干脆開得再遠些,她想把尸體扔在山上,山上應該沒人會發現,但山離得很遠。 車就這樣在公路上一直開,一直開,直到天蒙蒙亮時,慕小蓉不得已只能拉著尸體回到了谷溪市?;氐絼e墅已經凌晨六點多,全無睡意,她打開窗戶,深吸幾口潮濕的空氣,讓渾濁的大腦清醒過來,開始想著該如何處理尸體。 慕小蓉是公眾人物,狗仔隊形如鬼魅,經常會在她附近游蕩,若是帶個尸體到處跑很不方便,也很容易會被發現,所以要找個人來替她完成毀尸,這個人不需要有勇有謀,但要絕對忠心,確保不會出賣她。想來想去,慕小蓉覺得她的司機劉不德是個不錯的人選。劉不德為人老實,從河南老家來到谷溪市打工,目前和妻子租房住,聽說他的妻子懷了孕,應該很需要錢,畢竟光是靠開車掙不到什么錢。 窗外大雨滂沱,沒有停的意思,慕小蓉來到書房給劉不德發了個短信之后靜靜等待,大概四十分鐘后,劉不德來了。 “老板,怎么這么急著叫我?”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蹦叫∪卣f著將車鑰匙扔在書桌上:“這輛車里有具尸體,你去把尸體處理掉,用什么方法都好?!?/br> “尸……”劉不德沒說出后面的字,視線看向鑰匙,又看向慕小蓉,咧嘴傻笑兩聲,提高嗓音說:“老板,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你老婆快生了吧?以后孩子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攢夠了?總不能讓孩子剛下生就跟著你們過苦日子?!蹦叫∪刂噶酥杠囪€匙,語氣堅定地說:“我是看你平時為人老實,又夠忠心,信得過,所以才打算交給你處理,這件事做成了我會給你一筆錢,回老家做點兒小生意不是很好?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干,走出這間屋子后忘掉我剛才所說的話,繼續當你的司機?!?/br> “我干?!眲⒉坏聝刃膾暝藥追昼姾?,抬頭說道:“我不會辜負老板的信任?!?/br> “有時候人生就是一場賭博,賭對了風光無限,賭錯了身敗名裂。這一局你的賭注是正確的。不過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妻子,如果被人知道后果怎樣,不用我多說吧?去吧,越快處理掉越好?!蹦叫∪啬闷痂€匙塞到劉不德手里,隨后又想起了什么,說道:“對了,這具尸體可能來自陵鎮,去查查,看有沒有妻兒?!?/br> 劉不德走后,慕小蓉繃緊的神經算是稍微放松了下來,整夜未眠,原本有些困倦,但為了不讓周遭的人發現異常,她依舊如平常那樣,去公司開會、錄歌、出席節目、參加商演、拍攝mv,忙碌的生活幾乎讓她忘記了那場車禍,那具死尸。 2、尸 那場雨如預期,連續下了兩天兩夜,谷溪市很多街道積水沒過腳踝,上游更為嚴重,許多家電、死豬死雞死鴨順著谷海漂了下來,工作人員在清理海面垃圾時意外打撈上來幾具腐尸,隨后轉交警方進行調查。 慕小蓉在錄音室里聽經紀人說起了這則新聞,當時經紀人還順口問了句:“你那輛凱美瑞哪去了,最近怎么沒看你開?” 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想著劉不德不會是把尸體扔在谷海了吧?強裝鎮定熬了幾個小時,期間錄歌跑調、走神、唱錯詞狀況百出,終于熬到了晚上?;氐絼e墅第一時間拿電話打給劉不德,對方卻遲遲處于關機狀態,連續撥打了數次,始終未能接通,最后心煩意亂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琢磨著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被警察抓了?沒準此時劉不德正被關在審問室里,有兩個身材魁梧的特警不斷逼問著他,他已經瀕臨崩潰,驚恐地看著特警欲言又止幾次,最終顫抖地說:“是慕小蓉讓我去處理尸體的?!?/br> 接下來幾日,慕小蓉連夜失眠,變得有些神經質,總感覺身邊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仿佛是在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有些平日里討厭她的人臉上掛著難以捉摸的笑容,仿佛在心里唾棄“看你還能風光多久,警察馬上就會來抓你了”,聽見街上有警車經過,她都會緊張得渾身發抖。 幸運的是,警察遲遲沒來找她,兩周后,劉不德出現了。 “還以為你被警察抓了,怎么電話老是關機?” “我不會撒謊,一撒謊就結巴,怕有人打來察覺到什么,所以干脆關了機,這些日子我連家都很少回,吃喝拉撒都在車里解決?!?/br> “事情辦妥了?” “原來處理尸體并不像影視劇那樣簡單,開始我想了好多方法,比如趁著夜深人靜去荒郊野外拋尸,比如用硫酸把尸體燒掉,把骨頭灑向谷海,比如切碎了尸體,煮熟了包成包子給野狗吃,但是仔細想想,第一個方法最簡單,不過治標不治本,誰也不敢保證日后永遠不會有人發現尸體,后兩種方法cao作起來又太困難,我不知道哪賣硫酸,更沒有膽量把尸體切碎。有天我路過一家化工廠,琢磨這里面應該有賣硫酸的,于是去跟門衛打聽,門衛聽說我要買硫酸,以為是被老板拖欠了工資,想要……” “過程可以不必說的那么詳細,告訴我結果就好?!?/br> “成了,郊區農村那邊不流行火葬,家里死了人都會放在棺材里埋起來,我找了處墳地,趁著夜深人靜挖開,啟開棺木,把尸體扔在棺材里又重新埋好。那是座新墳,里面是具女尸,還沒完全腐爛,他倆正好有個伴?!?/br>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能想到這個方法。對了,那具尸體的家人查到了嗎?” “查到了,這人叫馬有才,就住在陵鎮,據說妻子多年前跟人跑了,有個女兒在家,目前應該還不知道父親去世了,陵鎮當地警方正派人到處找呢?!?/br> “你找機會多接近接近他女兒,看看有什么困難,稍后我會給你些錢,以好心人的名義幫我轉交過去。還有,這輛凱美瑞幫我賣了吧,錢你自己留著。這件事就算翻篇了,就當從沒發生過,把秘密爛在肚子里?!?/br> 原本以為壓在心底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總算能過正常的日子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慕小蓉依舊每日噩夢連連,每次她都會在夢中回到那條公路,開著那輛凱美瑞,撞在那個胡子拉碴的醉漢身上,不同的是,醉漢有時會自己從車底爬出來抓住她的手說“還我命來”,有時會跟著她回到別墅,站在墻角面無表情,只有兩個眼珠不停地打轉,后來那具尸體似乎無法滿足只在夢里出現,偷偷溜進了現實。 第一次發現這種情況,是在跟經紀人談工作時,倆人面對面坐著,經紀人在滔滔不絕地講著未來幾天的行程,慕小蓉走了神,當她回過神來,猛然發現經紀人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球在里面打轉。 “你在干嘛?” “學那個被你撞死的男人呀?!?/br> 慕小蓉嚇得從椅子上站起,轉身就朝外跑。當再次看見經紀人,詢問起這件事時,經紀人就仿佛失憶了,矢口否認。同樣的事情還發生過很多次,有一晚她去參加電視臺舉辦的歌友會,站在舞臺上唱那首成名曲《懵懵懂懂》時,起初臺下粉絲瘋狂地吶喊,情緒高漲,歌曲唱到副歌部分時,忽然音樂停了,臺下的吶喊聲也停了,現場數千人,全都直溜溜地站著,緊接著大屏幕切換到了他們每張臉,他們面無表情,眼睛眨也不眨,有規律地滾來滾去。 十幾秒后,歌曲再次響起,一切恢復正常,臺下滿是噓聲,慕小蓉硬著頭皮唱完了整首歌。次日,各報頭條刊登了以“靈魂歌者花容失色,臺上走神、跑調,疑毒癮發作”為標題的大篇幅報道,經紀人因為這件事,斷定慕小蓉精神出了狀況,于是預約了心理醫生進行輔導治療,并推掉了大部分工作,讓她安心靜養。 那個心理醫生叫木林生,相傳是很多當紅明星的心理咨詢師,慕小蓉每周去見他兩次,每次聊兩個半小時。木林生給她開了些安眠藥,用于調節睡眠。有了好的睡眠,慕小蓉的精神狀態開始慢慢恢復,原本以為那件事終于過去了,生活將重新步入正軌,可就在這時,有份快遞呈現在了她面前。 記載著死亡的快遞,如噩夢般闖進她即將恢復平淡的生活,難道她的死亡跟那份快遞有關?記憶忽然斷檔,再次恢復些意識,周圍似乎很雜亂,凌亂的腳步聲、某種儀器發出的嘀嘀聲、有人在說話,但實在聽不清,也許這些都是將死之人的幻覺。再次集中精力,潛進回憶中,她想起了那個送快遞的男人。 男人大概有一米八,比慕小蓉整整高出兩個頭,戴著口罩墨鏡,說起話來有很重的鼻音,聲線很粗,似乎是故意將嗓音調低,是為了聽起來更富有磁性?還是為了更好地把自己偽裝起來? “您的快遞?!?/br> 是一份上面寫著“飛速快遞”的文件袋,簽好單據后,男人轉身離開。慕小蓉捏了捏文件袋,里面好像是塊拇指般大小的石頭,很硬。順著封口處拆開,倒出里面的物體,并不是什么石頭,而是鑲嵌著很多藍寶石的精美u盤,另外還有封信,將信紙打開,上面只寫了兩行字。 u盤里的內容你會感興趣,期待回信! email:。 來到書房打開電腦,插入u盤,里面有個新建文件夾,點進去是個視頻,名字為“還記得那個雨夜么”,那個雨夜,連續幾個月的干旱,唯一的一場暴雨,慕小蓉開車撞死了那個醉漢…… 光是標題就讓慕小蓉感受到了深不見底的恐懼,顫抖著點開視頻,拍攝的地方離那條公路很近,隔著雨幕隱約看見那輛停在道路中央的凱美瑞240v navi。這輛車是幾年前買的,當時她還沒住進別墅,而是住在市中心的房子里,那房子是拿了選秀季軍后,某個聲稱是她粉絲的地產大亨送的。車在路邊停了片刻,緊接著有個模糊的人影下來,俯身朝車底看去,又在車附近來回徘徊,緊接著人影蹲下身,伸手朝車底摸索,關鍵時刻,視頻斷了,最后出現了一行字幕:后面更精彩,回信喔! 慕小蓉愣愣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最后又將視頻重新播放,反反復復,發現因為天黑,又下著雨,畫面很不清晰,根本無法分辨視頻中的那個人是誰,甚至無法分辨那段路到底是不是撞人時的那段路?當時根本就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為什么會有人拍下視頻?從拍攝的角度來看,對方應該是在公路下方的草叢里。有人造假?但仔細想想,既然拍攝者敢拿出來給她看,肯定不會是假的。 這段視頻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后果不堪設想。慕小蓉糾結了許久,按照上面的email發了幾個字:你想怎樣? 靜靜等待,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始終沒有新郵件提醒,她將電腦關掉回到臥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凌亂,很多問題在腦海揮之不去。慕小蓉想起了心理醫生開給她的安眠藥,拿出半粒吃下,依舊無法入睡,又把剩下的半粒吃下,精神反倒變得亢奮,后來干脆拿出兩粒服下。 心理醫生木林生每周只給她三粒安眠藥用來調節睡眠,一口氣全部吞下,身體感覺有些縹緲,躺在床上閉上眼,像是坐在摩天輪里,整個空間緩緩上升,又緩緩下落,思緒越飄越遠,緊跟著沉沉睡去。 郵件是四天后回復的,當時她飛去參加北京臺的名人訪談節目,給新單曲《遺忘的時光》做宣傳,將近三個小時的錄制,結束后經紀人把手機遞給她,表情嚴肅地詢問:“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接過手機,看向屏幕,是對方發來的郵件,最下面那行寫著——放心,我求財而已,這段視頻怎么也值百萬吧? 顯然經紀人已經看見了這段文字,慕小蓉收起手機并沒馬上做出解釋,而是在飛回谷溪市的途中,才將編好的故事說給經紀人聽:“前陣子我在酒吧認識個渣男,本來只是一起喝喝酒,他趁著我不注意時在酒里下了藥,當晚我們上了床。還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他錄下了視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