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可是莫長生和白衣青年的擂臺比試,分明是光明正大之下的比試,誰輸誰贏,全看個人本事高低。如果輸的是莫長生,他的法器現下也要歸白衣青年所有。 譬如這樣無冤無仇的比試,白衣青年卻仍舊狠狠地陰了莫長生一次,明知莫長生不會去碰橫笛和月琴那種音修才會使用的法器,明知橫笛和月琴會使得莫長生引發心魔,可他卻一句提醒都沒有,有意無意間,令莫長生險些陷在心魔之中而出不來。 莫長生沉著臉看向不遠處的白衣青年,腳下一轉,就跟了上去。 “長……主人!” 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才讓莫長生記起,他身邊還帶了一個傀儡人。 他微微尷尬,看了一眼童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中一動——方才第一個發現了那個害得他被心魔所環繞的白衣青年的,正是這童子! 且這童子當時是憤憤然地看著那個白衣青年的。 莫長生伸出去想要牽童子的手一頓,才重新簽了童子的小手,在擁擠的人群之中,緩緩跟了上去。 童子雙頰通紅,看著莫長生伸過來的手,恨不得在上面狠狠親上幾口!好在他還記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只捧著莫長生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在莫長生不耐煩之前,就立刻作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也正因此,莫長生沒有立時發作,而是重點關注了那位白衣青年。 ??诘姆皇袠O大,卻又分布的極有規律。 因此莫長生沒跟蹤太久,就大致發現了那白衣青年的目的——白衣青年與他身邊的青年修士,他們也想搭船去東九洲。 ??诤艽?,可是能提前報名,交些費用,詢問下次來船時間的只有一處地方。 莫長生在外面等了小半個時辰,待那白衣青年和身邊的人一起說笑著出來后,他才戴了頂隔絕神識的帷帽,牽了手邊的童子,進去說了會話。 ??趤韥砘鼗?,各個地方的各種修士都有,因此只要莫長生付得起價錢,莫長生就能很輕易的得到一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信息。 比方說…… “您說剛剛出去那兩位啊,他們一個姓秦,一個姓李,那穿白衣的姓秦,聽著像是師兄弟,想要搭半個月后的船,一起去東九洲歷練的?!?/br> “您問他們搭的哪條船???這個……啊,原來是煉丹師,失敬失敬!您煉的丹藥真是上品丹藥,比大部分煉丹師要好得多了……這??诘拇槐緛砭蜕?,半個月后,正巧只有一條大船,他們就是要搭那條船走?!?/br> 于是莫長生很輕易地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便也不著急在這里就急著尋那二人的麻煩了。 船只從這里到達東九洲,少說也需要一個月的功夫,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莫長生將他這些日子為心魔所纏而受的苦,一一還給那位秦姓修士了! 莫長生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就牽著童子又回到了坊市,在胡同里左轉右轉,走到角落處,服下一顆易容丹,將一臉哀怨的看著他的童子硬是給塞進了靈獸袋里,這才又重新換了衣裳,走了出來。 莫長生這次的目標很明確,直接就找到了一家之前特意看過的看起來很是正規的店鋪,用他之前煉制出來的四爐上品駐顏丹和兩爐上品聚靈丹,換來了四顆上品筑基丹和兩顆上品洗髓丹,另外又用兩爐中品聚靈丹,換來了百顆解毒丹、百顆清心丹和百顆避水丹,還有零零碎碎的一些其他類別的丹藥,只是數量上少了一些。 解毒丹、清心丹和避水丹都是練氣期修士常用的丹藥,因而價格不貴,莫長生只用兩爐中品丹藥,就換來了足夠他使用來回兩趟的丹藥。 只是筑基丹和洗髓丹卻是貴的離譜,整整一爐八十一顆上品丹藥,才能換來一顆筑基丹。這也難怪,修真界會有那么多的練氣期修士終生困于練氣期,始終無法筑基了。 好在莫長生之前的煉丹靈草都是他自己種下的,丹藥也是自己煉制的,雖然心疼,卻也能舍得拿出來。 在這家丹藥鋪子里買完這些,莫長生又在坊市上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將身后跟著的人甩得七七八八了,這才又進了一家靈草鋪子,用煉制出來的丹藥換了兩個儲物袋的各種各樣的靈草,又特意買了些這海邊獨有的靈草種子,這才兜兜轉轉,繞了幾個彎,悄然離開了坊市。 易容丹是有市無價的丹藥,莫長生身上也僅僅只有兩瓶——這還是莫長憂心疼弟弟,在紫煙道君那里得來了賞賜,轉頭就給弟弟送過去了,如此,莫長生才將將攢下了這兩瓶。 莫長生將這易容丹看得緊,這次小小的在坊市上買了不少東西,回去之后,便又閉關了十日,煉制出了不少駐顏丹和聚靈丹,這才施施然的出關。 只是這次莫長生卻沒有再去坊市上賣丹藥,換靈草了。 畢竟,裴十三之前說過,他自己也特意打聽過,東九洲之地的丹藥價格的確昂貴,他歷練所用的丹藥都買的差不多了,與其在這里賣掉這些丹藥,倒不如等著到了東九洲,再適時賣出這些丹藥,換得更多的靈石。 此時距離開船還剩下五日的時間。 莫長生也不再煉丹了,只呆在小院里偶爾畫畫符箓,打坐一番,剩下的時間,就是牽著身邊有些奇怪的童子,一起去坊市上轉。 不只是坊市上的鋪子,普通修士擺攤的地方,也是莫長生這幾日常去的。 因此一來二往,莫長生也在這些擺攤的修士口中,打聽到了一些東九洲的一些習俗,倒也不枉費他在這些攤子上買的小玩意兒了。 不過,于莫長生而言,打聽到的這些消息是小,更讓他意外的是身邊的這個小童子,竟是半分都看不上他買來的小東西。 若論價值,莫長生買來的這些小東西的確不值多少靈石;可是,對于靈智初開的生靈而言,這些小東西卻是能讓他們愛不釋手的“玩具”。 莫長生看著對那些小東西一臉嫌棄的童子,面上越發的若有所思。 童子卻是極為敏感,很快就察覺有人在看他,當即就仰著小腦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后跟炮仗似的,直直的就沖到了莫長生的懷里。 “主人主人,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終于回來啦!” 先前那個不太愿意叫“主人”的童子,這會子已經叫“主人”叫的很習慣了,嘴巴一張,就喋喋不休的開始對他的“主人”訴說他這小半日的思念。 莫長生慣例揉了揉童子的小腦袋,就從儲物袋里取出了一身紅彤彤的的衣衫,笑瞇瞇的道:“童兒乖,主人給你買了新衣服,換上給主人看看如何?” 童子一怔:“???”然后半是歡喜半是酸澀的道,“主人終于又給我買衣衫了……以前……” 童子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接過衣衫之后,就格外羞澀地看著莫長生道:“主人,我、我要在這里換衣服么?主人你幫我換衣服好不好?” 莫長生:“……”他原本的確是想讓這童兒在他面前換衣衫,好讓他瞧瞧這童兒究竟何處不對,是不是有人故意幻化了童兒來欺騙他,但是,眼看著這童子含羞帶怯的神情,在看看童子外表四五歲的模樣,他這話硬是說不出口了。 “去你的屋子里換?!蹦L生深恨自己的臉皮太薄,只好咬牙道,“換好了出來,我給你換塊靈石,省的你突然就不動了?!?/br> 裴十三煉制的傀儡人雖然有魂魄,但是傀儡人之所以能像普通人那樣行動自如,卻全是憑借了鑲嵌在傀儡人身上的靈石。 莫長生著實做不出“偷窺”一個外表四五歲,內里卻不知年歲幾何的傀儡人脫衣服、穿衣服的事情,于是只好提出了這后面一個要求。 童子濕漉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莫長生一會,見莫長生真的不打算親自給他“換衣服”,這才蔫蔫的離開了。 莫長生亦是擰緊了眉心。 在童子乖乖的歡好衣服出來,然后把頭發掀起來,露出鑲嵌靈石的地方時,莫長生的眉心擰得更緊了。 這童兒既然當真不是旁人幻化出來的,那就應當是有人將魂魄分到了這童兒身上,取代了裴十三之前放在這童兒身上的妖兔魂魄。 可是,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旁人特特分出魂魄來,就為了寄身在一個絲毫靈力都沒有、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滅掉的傀儡人身上? 難道那人不知,分魂之法損傷極大,且一旦分出的魂魄所寄身的傀儡人受損,分出的魂魄也會受損,繼而使得使用分魂之法那人損傷巨大么? 且,他連筑基修士都不是,一個能使用分魂之法的大能,分分鐘都能捏死他,又何必費盡心思,做出那么不劃算的事情呢? 這世上,哪里有傻子? 莫長生看著眼前笑得傻乎乎的尤其喜歡害羞的童子,腦袋忽然一緊,頓覺不妙。 ☆、第69章 心意 莫長生若是沒有察覺出那些不妥之處來,說不得還會將這童子當做弟弟來對待疼愛,可是,他一旦察覺不出不妥來了,自然就會收起心中那絲柔軟,開始驗證自己的疑惑。 可憐硬生生把自己的魂魄剝離出來一部分,塞進傀儡人殼子里的蛟龍大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依然露餡,依舊一副憨憨傻傻的模樣,想要往莫長生的懷里蹭去。 莫長生一怔,黑著臉沒有躲開,只是按著童子的小腦袋,不讓童子看到他此刻的臉色。 莫長生顯然是想不明白,在那條小金蛇的記憶里,他和小金蛇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令小金蛇寧可分出一部分魂魄在一個毫無縛雞之力的傀儡人身上,也要不擇手段的跟在他身邊,甚至還要口口聲聲將他稱作“主人”。 難道他不覺得委屈么?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究竟有多么危險么?難道那條小金蛇,不知道自己只要安安穩穩的修煉,只待幾十年后,就可以成功化蛟為龍,飛升靈界了么? 這樣委曲求全的使出分魂之術,冒險跟在他的身邊,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那個所謂的“伴侶契約”?真的只是為了,那傳說中看不見、摸不著、虛幻的愛情? 莫長生忽覺渾身都不自在了。 一條蛇對一個人的愛情么? 唔,不,是一條蛟,對一個人的愛情? 莫長生的內心深處,其實是相信愛情的存在的。 可是,他更根深蒂固的相信的是,愛情是有期限的。一旦期限過了,如果那所謂的愛情沒有及時的轉化為親情和責任感,那么曾經再感天動地的情人,最后也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既如此,那么令小金蛇信誓旦旦表白的愛情,莽撞無比的冒險,又能持續多久呢? 莫長生緩緩低下頭,看著傻乎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的童子,忽然又笑了出來。 近墨者黑,他大概和這傻呆呆的家伙相處的久了,也被傳染的變笨了。他何必去要考慮這小金蛇愛情的保質期有多久?他只要考慮,如何讓這小金蛇自然而然、不傷及無辜地熄滅了那個心思才好。 只是莫長生沒料到的是,越是有些傻氣的人,一旦認準了一條自以為正確無比的道路,就會堅定無比的走下去,是怎么也不會,亦不可能回頭的。 莫長生終究是無法將小金蛇這一番癡傻的作為拿出來泄恨或諷刺一番,無論他嘴上是否愿意承認,小金蛇寧可冒險使用分魂之法也要留在他身邊的心意,終是讓他放在了心上,打不得,罵不得,揭穿不得,末了,莫長生也只能視若無睹。 接下來幾日,出門也不帶著傀儡人了,只將它放在院子里,等著小金蛇自己來把自己的魂魄給收回去,他就當做甚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只是接連幾日過去,直到莫長生要離開的前一日,寄身到傀儡人身上的小金蛇,除了每日用哀怨的目光盯著他看,竟也一絲一毫都不著急自身可能遇到危險的事情。 莫長生對此無可奈何,然而他修為尚且低,使勁了手段,也沒發現那條小金蛇的本體藏在哪里,又因著心中的私欲,他也沒有立刻就在傀儡人面前逼問,到了臨走前一日,他必然是要去看一看裴十三的,至于傀儡人,依舊被他留在了院子里。 “你,”莫長生自從發現了傀儡人有異,便不再像往日那樣與這小童親近了,甚至在小童有意無意的叫他“長生”的時候,他也不會出言去糾正,令小童叫他“主人”了,只是這小童卻也奇怪,他先前給小童立規矩令他叫“主人”時,小童時不時要耍個賴,可這會子他不管這小童了,小童卻自己乖覺的“主人”“主人”的叫的親切。 “主人——”小童拉長了音,揪著莫長生道袍的下擺,哀怨的喚道,“主人,帶我出去好不好?主人要嫌棄我累贅,就把他塞到靈獸袋里好了,我只要跟著主人就好啦!” 莫長生這幾日思來想去,卻是覺得這小金蛇的這番心意著實是沉重的令他無法回報,于是便彎下身子,跟小童平視,看了這小童一會,才慢慢開了口。 “你是十三郎贈與我的,我原本想著,身邊養個傀儡人幫我做些瑣事也是不錯的??墒?,”莫長生頓了頓,道,“可是我修為還是太低,將來若是有人看重了你,想要把你搶回去,我也是打不過人家的。與其……” 莫長生還未說完,童子就立馬揮了揮他的小拳頭道:“我打得過!我打得過……”童子的話沒說完,就自己蔫了下去,似是也想到自己寄身的這個身體的確是毫無武力值可言。 莫長生繼續道:“我想了幾日,其實我這里還算清閑,沒有太多活。與其把你白白的放在靈獸袋里,偶爾拿出來使一使,還要心憂你會被人搶走,倒不如,把你再送回到十三郎那里。他是筑基修士,又有煉器師的身份,身邊有兩個童子伺候著,也算是得宜,你覺得如何?” 童子立刻傻了:“可、可是,我歡喜長生,我想一直一直跟在長生身邊,長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永遠也不離開!” 這是童子心里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因此除了開頭還結巴了一下,后面說得格外順暢。他忍不住想要眼前的心上人知道,他最真實的心意。 即便,他的心上人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是誰。 可是莫長生卻覺得這份心意是他不能承受之重,狠了狠心,便留下話道:“我今日還有事出去,待傍晚歸來,便將你送回給十三郎那里。你,好生準備罷?!比缓缶蛷阶噪x開了。 童子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過了好一會,才呆呆的將莫長生之前令他在院子里種的兩大盆靈草給采摘了起來,一一收到玉盒里,然后再塞到儲物袋里——這些事情,他前世經??粗L生做,早就學會了。后來他化成人形,也被莫長生支使著做過很多年,做起這些事情來,竟是比莫長生自己還要快手快腳。 然而做完這些,童子又只能傻呆呆的站著了。 他站了許久,想到自己如今變得那么笨了,大概是分魂之術的緣故,于是就把本體召喚過來,一蛇一童子,四只眼睛互相哀怨的瞅著對方。 良久,直到太陽將要落下,蛟龍大人因著莫長生之前要把傀儡人送回去的話,不得不再將自己分出去的魂魄給收回來的時候,才終于靈光一閃,恍然想到莫長生為何突然不要他了。 他原先就不聰明,現下更笨了,連長生為何突然不要他了,都要費勁腦子想了那么久才想明白,將來……可要怎么辦??? 還有,長生都這么明擺著逼他將分在傀儡人身上的魂魄收回去了,那是不是說,長生也發現了他一直跟在長生身邊的事情? 那他該怎么辦?還要藏著不出來么? 若是長生更生氣了怎么辦? 那等長生回來,他是要化成人形,還是要保持原樣呢? 在蛟龍大人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時,莫長生則直接到了裴十三的住處。 恰好這會子裴十三沒有煉器,而是在盤算如何煉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