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莫長生亦有些訕訕。他原以為那只是條蛇,放了也就放了。卻不料是條成了蛟的蛇,這老者卻不知是否會遷怒了。 老者似是格外寬厚,讓莫長生將那些小青蛇的蛇蛻都收了起來,便問莫長生住在何處,想要“與小友閑話一番”。 莫長生沒法子拒絕,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想法,便帶著老者去了他的小山谷之中。 璞元子來到小山谷想要詢問長生丹一事時,也是因著老者在,璞元子才沒有動手查探莫長生的壽元,看莫長生是否真的吃了那顆長生丹。 “長生丹便罷了?!辫痹幽樕惶?,“只有三顆長生丹,你有私心,自己吃了一顆,剩下兩顆亦自行送了人,那也無妨。只是丹方在何處?你莫不是要告訴我,那丹方你也送了旁人?” “弟子身上的確沒有長生丹的丹方?!蹦L生垂首站立道,“那長生丹和長生丹的丹方,皆是汪茹師姐所得,弟子只是一路跟蹤汪茹師姐,見汪茹師姐打開了長生丹的丹方看了一盞茶之后,那丹方卻化為利器朝著汪茹師姐打了過去,汪茹師姐因此喪命,弟子才僥幸撿了這長生丹回來?!?/br> 這番話卻是和凌昀所說,他險些被汪茹下手殺害,莫長生救了他的事情相吻合了。 可是璞元子猶自不肯信:“不可能!玲瓏仙子為人敦厚純善,如何會用丹方殺人?黃毛小兒,你要扯謊,卻也該扯些說得通的謊話來!” 莫長生卻是雙目直視璞元子道:“為何不可能?若弟子是玲瓏仙子,被人這樣算計……心痛之下算計其師門后輩,又有何不可?不過正如掌門所說,玲瓏仙子終究是敦厚純善,雖在長生丹的丹方上做了手腳,卻仍舊留下來這世間僅存的三顆長生丹。且,在汪茹師姐看丹方時,弟子亦忍不住探出神識看那丹方,然而那丹方化為利器之后,卻只擊殺了汪茹師姐一人,并未殺害弟子?!?/br> 璞元子這才回過神來:“這么說,你記得丹方的內容?” 莫長生自然是記得的。他是照著抄寫下來的,每一樣都不曾錯。 只是丹方背后就是五靈門那位前輩洞府地圖,莫長生不可能將這樣的東西交給宗門,于是就只好編出這一通謊話來。好在三顆長生丹表面上都被吃掉了,丹方他也愿意提供,宗門就是心有不甘,卻也不能奈他如何了。 莫長生將他抄寫的丹方拿了出來,欲要送到掌門手中時,卻又收回了手,遲疑道:“弟子原本打算,將這丹方賣到拍賣會上的?!边@話氣得璞元子險些當場發作,又聽莫長生繼續道,“賣完之后,再重寫一遍丹方,奉給掌門?!?/br> 璞元子氣得大罵:“胡鬧!胡鬧!這等丹方,有市無價,豈可淪為買賣的俗物?” 莫長生更加遲疑了,拿著丹方的手完全縮了回來:“真的不能賣么?我去藏書閣特特查過玲瓏仙子的傳記,知曉玲瓏仙子當年就是打算將長生丹的丹方公之于眾,只因后來其弟子出事,才會……這丹方是玲瓏仙子重新補全的,弟子有心想完成玲瓏仙子的遺愿。當然,”莫長生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弟子如今囊中空空,若能一箭雙雕,弟子心中,著實歡喜?!?/br> 璞元子氣得元嬰期的威壓止不住的朝著莫長生而去,怒道:“你忘了你是宗門弟子了么?宗門弟子,豈可不為宗門所想?豈可想出這等低劣的主意?” 練氣期修為的莫長生當然是承受不住這等威壓的。 然而那老者卻一掌將璞元子的威壓拍散:“以大欺小,強奪宗門弟子私有之物,尤其是逍遙宗掌門當做之事?璞元子,權力雖好,卻不可濫用。你再如此,休要怪我臨死前手書一封,令逍遙宗換一位敦厚純善之掌門了!” 莫長生身邊僥幸有這位老者在,得了璞元子免除其十年宗門任務的獎勵后,又與璞元子以誓言相約,長生丹的丹方,莫長生除非面臨生死威逼,不得賣與其他人。且五百年后,莫長生可自行處置丹方。 換句話說,莫長生只將長生丹的丹方賣了五百年的使用權。 老者只覺好笑,璞元子卻認為以莫長生的資質,最多活夠長生丹的歲數,等到莫長生死了,丹方不一樣不會被泄露么? 雙方各有心思,長生丹一事卻很快被宗門壓了下來,除了少數當日看到了莫長憂、并看出了其中門道之人,并無多少人知曉逍遙宗已然得到了長生丹丹方的事情。 而莫長生的身份也在逍遙宗的故意隱瞞下,使得大多數人都不知曉此事與他有關。 莫長生也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事情了。 他因玲瓏秘境自爆而重傷,連續三個月不能修煉,因此給自己找的賺靈石的法子,也該開始實行了。 只不過,在那之前,他先請了柳芙蓉來小山谷做客,并請柳芙蓉轉托一物給千幻道君。 柳芙蓉并不知長生丹一事,因此毫不猶豫的就將東西奉給了千幻道君。 千幻道君得此丹,驚喜中帶著復雜,仍舊將丹藥奉給了師尊濟遙靈君。 濟遙靈君手持長生丹,卻并不立刻服下,而是肅容看向千幻道君:“風千幻,跪下?!?/br> 千幻道君一怔,一面跪下,一面催促濟遙靈君服下丹藥。 濟遙靈君卻道:“汝且立下誓言,余生不得在與莫長生兄弟為難,為師便服下丹藥?!?/br> 千幻道君豈肯?強言道:“那莫長憂一介爐鼎,莫長生更是五靈根的廢材。區區螻蟻,竟也值得師尊如此逼迫徒兒么?” 千幻道君原本的確不打算再為難莫長憂了??墒悄筒蛔★L烈陽獨獨認準了莫長憂,日思夜想,睡夢中都在喚莫長憂的名字,千幻道君為風烈陽找來了與莫長憂容貌相似的爐鼎,試圖讓風烈陽繼續通過采補而增長修為,風烈陽卻只呆呆坐在莫長憂從前的洞府里,看也不看旁人一眼。 風烈陽如此執著于莫長憂,千幻道君甚至想到后退一步,待將那莫長憂請來,也不說甚么采補了,真正教風烈陽以雙修功法,讓二人一起通過雙修增加修為。想來這個主意,徐紫煙也不會拒絕。 濟遙靈君如何看不出徒弟的想法? 當即冷聲道:“千幻你可忘了,為師做擅長的是何事?” 千幻道君怔住。 誰人不知,濟遙靈君善卜。只是卜卦一事最耗修為、壽元和氣運,濟遙靈君自失去了一半壽元,幾次三番無故遭遇生死劫難之后,就不曾再卜卦。 然而這一次…… “你若要為師將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長生丹,不吃也罷!”濟遙靈君親自看著千幻道君立下重誓,方才吃下了長生丹,爾后道,“把烈陽送到我這里來。我這正有一顆黃粱一夢,讓他好好睡上一覺。你去宗門和各處放出消息,令人尋找萬噬蟲。待找到之后,我親自為烈陽將他腦袋里的奇石取出或毀掉?!?/br> 千幻道君根本無法拒絕強勢的師尊,只能退了出去。 她一人立在山頂,低聲喃喃道:“莫長憂、莫長生,若是我兒這次出事,我定要……” 她還未說完,就聽當空一聲響雷,一道一人粗的紫色雷電當頭朝她劈下! 小山谷中。 莫長生看了一眼幻峰之上,青天白日里莫名出現的那道雷電,微微一笑,就低頭將盒子里的小金蛇翻轉了過來,打算找找這小金蛇滑溜溜的身體下,是不是也有幾只爪子? ☆、第57章 畫像 莫長生在小金蛇的身子底下找到了什么東西暫且不提,三顆長生丹都已經送出去了,長生丹的丹方,也獻給了宗門。 雖然只得到了免除十年宗門任務的報酬,但對莫長生來說,這些獎勵也是聊勝于無,有總比沒有好。 當然,以他的五靈根修煉時所耗費的靈石數量來看,莫長生還是需要想些法子來多賺些靈石的。 “成了成了!” 莫長生還在小山谷中作畫,那三百多名工匠、珠寶匠和繡娘在小山谷圈起來的地方忙活,就聽裴十三滿臉烏黑的拿著一只紫色的釵跑了過來。 “成了成了,長生你看!” 裴十三手持紫釵,對著它打出一道靈氣,原本一掌長的紫釵瞬間飛入空中,變得足足有一丈長,乖乖的飛到了裴十三腳下。 裴十三站到紫釵之上,紫釵倏然騰空而起! 莫長生瞇著眼睛,抬頭望去,就見裴十三腳下踩著紫釵,而紫釵之下,正是一片七彩祥云,裴十三身后則是一團金光閃閃的光團,將裴十三整個人都映襯的無比神秘。 當然,若是那紫釵之上的人換做是女子,就會顯得更加圣潔神圣了。 裴十三在小山谷的陣法中溜了一圈,就落在了地上,將紫釵拿在手里,沖著莫長生跑了過去:“我原先只道這變幻顏色的陣法只能做裝點只用,如今才知曉,這顏色陣法卻也有大用!”裴十三激動地道,“有了這陣法,以后出行之時,也就不怕被旁人看出咱們的靈根了!” 裴十三所言不假。 修士的靈根不但會主宰修士所能修行的功法,在修士cao控飛行法器時,如不費心遮掩,其露出的靈力光芒也會顯露其靈根。 譬如單火靈根修士,他在cao縱飛劍之時,如果不肯再消耗靈力遮掩,飛劍之下就會顯露一道紅色光芒。 而像莫長生的五靈根,飛行靈器之下則會顯露五彩光芒,煞是好看。當然,旁人只會一見便知其為廢靈根。 莫長生看著裴十三高興的神色,忍不住打擊道:“只要肯花費靈力或靈石遮掩,就是其他的飛行法器也能隱藏修士的靈根。我們的這批飛行法器能以此吸引人,卻不可能因此吸引到肯花大價錢買這個法子的人。十三你莫要忘了,那個鑲嵌符箓,以符箓之力代替修士靈力cao縱飛行法器的物件,才是最重要的?!?/br> 如今的飛行法器都只能由使用的修士親自輸入靈力以驅使,這就意味著,一旦修士力竭,卻是連乘飛行法器逃命的法子都用不了了。 因此以符箓之力代替修士不間斷的為飛行法器輸入靈力的法子,數萬年來也不是沒有煉器師想到過。只是以符箓代替也有弊端,即,使用符箓時,不知何時符箓里儲存的靈力就消耗一空,飛行法器戛然而止,直接就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 “雖然長生你建議用風系陣法做出的那個‘鬧鐘’很有意思,一旦選定了時辰,那個‘鬧鐘’就會響,這個法子也不是不能用在飛行法器上,可是,”裴十三格外為難,攤手道,“可是,要怎么用呢?我總覺得那個和日晷相似的鐘表,其妙處肯定能用在飛行法器上,不過要怎么借用,我想了幾日還是想不出來?!?/br> 莫長生眉心跳了跳,咬牙切齒地道:“想不出來就回去繼續想!你不是從藏書閣借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煉器書籍么?就從那里面找!必須找出來!找不出來就動腦筋想出一個能在符箓快消耗完時,能使得修士被提醒到的東西!” 裴十三抱頭鼠竄,回去繼續想法子了。 莫長生放下筆,嘆了聲氣,拿起他蝴蝶出來的“鬧鐘”看了看。 古代看時辰的方法無非是憑借日晷、水漏、沙漏等等,或者跟他在莫家村似的,直接抬頭看天,看太陽的位置,估算時辰。即便是修真界,也還是保留著這幾種法子。 莫長生對此頗為不習慣,因此在書上看到了風系陣法時,就想到了以風系陣法催動鐘表上的指針,以此來供指針繞圈運轉。 具體如何做出來,當然還是裴十三去費得心思,莫長生就只“坐享其成”,拿到了裴十三煉制出的表面和日晷上刻的字相似的鐘表。 雖然頗為簡陋,上面只有一根指針,莫長生也格外欣慰了。尤其是在裴十三做出了“定時”的功能時,莫長生就更加相信裴十三煉器上的天賦了。 莫長生定神想了一會,覺得裴十三遭到他方才的壓迫后,回去肯定能想到將“鬧鐘”的法子用在飛行法器上的方法,于是又執起畫筆,打算繼續畫幾套前世在電視上見過的好看又顯得很有仙氣兒的女子衣服,拿去讓繡娘來繡出來時,就意外接到了一只傳訊紙鶴。 莫長生伸出食指,凝結一點靈力點了點紙鶴,紙鶴就開始張嘴說話:“為兄正在長生的洞府之外,不知長生可有閑情與為兄飲酒暢談?為兄新得了一壺百果釀,特意拿來與長生共飲?!?/br> 這個自稱“為兄”的人卻不是莫長憂,而是掌門璞元子的弟子諸葛肴。 璞元子格外不喜歡莫長生,可是其弟子諸葛肴,卻覺得莫長生是值得相交之人,寧肯舍了筑基修士的威風,也要時常跑來和莫長生以師兄弟相稱來交談。 莫長生先前也覺得奇怪,后來與諸葛肴見得多了,知其雖對權力極為感興趣,一心想要繼承其師尊的掌門之位,但也有著劍修慣有的灑脫豪爽,雖喜權力,卻也不是那么執著,與人相交也從不曾仗勢欺人。莫長生這才認可了這位友人。 這會子看到諸葛肴來見他,莫長生干脆親自去陣法外接了人來。 卻見諸葛肴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正仗劍而立,含笑看他。 “長生還是這般客氣。倒不如將你這洞府的出入玉牌予我一枚,也方便我漏夜趕來長生這里借宿,與長生促膝而談,抵足而眠?!?/br> 諸葛肴說這話時也是一臉正氣,看得莫長生嘴角一抽,側身道:“諸葛師叔請進?!?/br> 諸葛肴一面走進山谷,一面道:“長生還是太過拘謹,我早說過,你稱我兄長即可。待你我飲上些百果酒,長生就可放開來了?!?/br> 然而事實證明,飲酒之后,放開的那個人不是莫長生,而是諸葛肴。 諸葛肴本性極為豪爽,然而身為掌門弟子,下一任可能的掌門人選,諸葛肴卻要在人前事事拘禮。唯獨在飲酒之后,才會由心而動。 譬如此刻,諸葛肴說是拿了百果酒與莫長生一同暢飲,結果只給莫長生斟了一杯酒,剩下的酒都進了他自己肚子里喂了酒蟲。 待到一壺酒飲盡,諸葛肴直接脫了外袍,輕扯里衣,露出些許皮膚,拔了劍就開始在小山谷中舞劍。 這還不算,諸葛肴許是覺得獨自舞劍沒趣兒,直接向莫長生丟了把劍道:“長生,同來!” 莫長生不肯跟醉酒的人舞劍,以防傷了自己,尤其是對方還高了他一個大境界的情形下。 “不了,我與你作畫。你可要舞得好看一些?!?/br> 莫長生便將畫的那些女子衣衫的畫一卷,收了起來,重新鋪紙研磨,開始作畫。 只是莫長生這手畫技是在前世初學,不過作休閑用,這一世又跟凡間的夫子學了幾年,因著家境困境,就開始作畫賣銀子,以補償家用。他擅長畫的多是賺錢的花鳥侍女圖,對于畫男子……莫長生既沒經驗,也沒多少興致。 于是在諸葛肴舞了半晌之后,挽了個瀟灑的劍花,回頭來看,卻見莫長生才在畫紙上畫了一輪圓月。 諸葛肴身上帶了些酒意,當場就不滿了:“長生莫不是嫌棄為兄相貌粗鄙,為何遲遲不肯將為兄畫在這紙上?” 莫長生摸摸鼻子,只好道:“這就畫。師叔且繼續舞劍?!?/br> 諸葛肴繼續舞劍。 莫長生執筆,卻是畫了一個與諸葛肴有三四分相似的男子。 與諸葛肴一樣的劍眉星目,氣質卻截然不同。與諸葛肴的一身正氣相比,莫長生筆下的人,卻是亦正亦邪,雖是尋常舞劍,殺意躍然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