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林景顏倒是確定，她和唐若言說的話，季銘剛才都聽到了。

    那么多年前的記憶，現在她可以用平靜的態度復述，不代表那時候也這么平靜。

    季銘跟她提分手之后的那段時間，林景顏時常整天吃不下飯，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必須靠著安眠藥和酒精才能勉強維持基本睡眠，但睡著了還是時常會做噩夢。印象最深的還是在那個天臺，她時常夢到季銘因為接受不了現實從天臺上跳下去，死狀恐怖……而等季銘消失后，又變成了季銘艱難度日、客死異鄉。

    為了不讓朋友擔心，有課她還是會去上課，會開玩笑會笑，裝作毫不在意，但實際上她只敢晚上在酒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或者在被窩里哭。

    一兩個月的時間，她瘦了足足十公斤。

    在那之前林景顏一直覺得因為失戀就天崩地裂的女人實在是太可笑了，然而當親身經歷的時候，才發現有些情緒并不是足夠堅強就能克制下去的。

    用情越深，傷得也越透。

    有時候僅僅是想著，過去的甜蜜回憶從今往后再也不會有，不會有人再陪她上課的時候疊亂七八糟的折枝逗她開心，不會再有人陪她在ktv通宵搶麥，不會再有人在她生日前一個月就開始籌備怎么讓她過個難忘的生日會……就忍不住會情緒失控。

    走出來其實半年一年也就好了，只是……再戀愛就變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直到二十五六歲，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這幾年竟然再也沒有喜歡過某個人，于是只好逐漸開始相親。

    這大概才是癥結所在。

    縱然如此，季銘驕傲，她又何嘗不驕傲？

    季銘的驕傲和自尊重要，當年不顧一切想要挽留和陪伴的她的驕傲和自尊就真的不重要么？

    就算要單身一輩子，她也不會再想選季銘。

    傷害并不能被輕易撫平，就算季銘再對她好，裂縫也始終存在。

    “說過別浪費時間了?！?/br>
    林景顏覺得頭疼，但又不得不應付，“好吧，除非……”她隨便瞟了一眼四周的廣告，鎖定其中某句宣傳語，笑了笑說：“除非你能讓時間穿越回到過去?！?/br>
    ***

    其實如果不是唐若言讓她說，這些事早跟著記憶埋進陳年的舊書堆里。

    被迫想起來，林景顏也覺得有點吃不消。

    心煩意亂，晚上約了溫蝶，林景顏還是竹筒倒豆都說了。

    “就知道季銘沒這么容易放棄，你先撐住，實在不行，先找個人談著把他擠兌走?！睖氐呄脒呎f，“這種人根本不會長教訓的，當年能因為家里問題，現在就有可能因為什么別的問題重蹈覆轍，你永遠不會知道什么時候會觸到他那要命的自尊心……”說的頭頭是道……

    “……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說嗎？”

    溫蝶斜眼看她：“……我是很認真的在給你建議！我上次看完一本小說還是半個月前，文荒死我了?！?/br>
    “去看電影嗎？”

    “我明天還要上班，誰像你不打卡睡到九點鐘才起床上班也沒人管?！睖氐昧艘幌铝志邦?，“實在不行找你弟唄，反正他讀研還挺閑的?！?/br>
    林景顏支支吾吾：“唔……”

    溫蝶稍稍驚訝：“怎么了？鬧別扭了？肯定是你的錯，快去跟你弟道歉?！?/br>
    “喂喂……你到底是誰閨蜜??！”林景顏抗議。

    “你弟脾氣那么好，說句實話，我都沒見過你弟性格那么好的人，他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發過火??？”

    “也不……”林景顏仔細回想，搜腸刮肚也只能不確定說，“我……那時候醉在外面，被他撿回來教訓了一通算嗎？”

    溫蝶撫額：“那根本只是人家擔心你！唉，算了，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我要是有個林然那樣的弟弟，一輩子不結婚都沒關系?！?/br>
    林景顏震驚：“難道你對林然……”

    “想什么呢你！”溫蝶循循善誘：“你不覺得你弟這個人設非常符合小女生的幻想嗎？我要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看到你弟肯定小鹿亂撞……不過可惜，這把年紀聽見你弟乖巧地喊我‘溫蝶姐’，真是一點心也沒有，總覺得要是動了什么心思簡直有種誘拐純良少年的感覺?！?/br>
    林景顏恍然點點頭：“是哦……”

    “電影還看嗎？”

    “……你不是明早上班？”

    溫蝶一胳膊拐過林景顏，笑道：“舍命陪大小姐了?！?/br>
    ***

    萬幸的是，林然沒跟她繼續鬧別扭下去，幾天后林然又來了她家，田螺姑娘似的又做了一桌的菜，兩人都默契的沒再提之前的敏感話題。

    飯桌上，林然問林景顏：“清明你回家嗎？”

    林景顏點點頭，小心看林然安靜垂著的眉眼，依舊是沒什么情緒溫和的畫風。

    “那一起回去吧?！?/br>
    “好?！?/br>
    大清早的飛機，在機場碰面。

    林然拿了林景顏的身份證和行李就順便換了登機牌托運好行李，過了安檢林景顏靠在候機廳vip室昏昏欲睡，林然順便幫她端了一杯咖啡過來，低聲問她要吃點什么早點。

    一路都有女生偷偷瞄林然，林然顯然已經習慣了，目不斜視該干什么干什么。

    換做之前，林景顏大概會忍不住出言調戲一二，現在卻忽然生出幾分心虛。

    她還是太理想化了，有些事并不是能當做沒發生就真的沒發生過的，意識到對方是個異性時，疏離也不可避免。

    接過咖啡，林景顏搖頭：“不用了，我不餓?！?/br>
    “多少吃一點，不然上飛機會難受，而且空腹喝咖啡不好?！绷秩黄鹕?，“我去買兩個三明治，你等我一下?！?/br>
    遠遠看著林然長身而立，穿梭于人群中，忙碌來去，林景顏有種奇妙的感覺。

    她明明也挺喜歡林然的，只可惜，不是那種喜歡。

    下了飛機，自然有人來接。

    司機好幾個月不見林然，立刻嘰嘰喳喳問長問短，林然好脾氣回答，林景顏靠在一邊看窗外不說話。

    她和林然關系不錯，但和林家其他人就稱不上親厚，畢竟林然才是大少爺，她只不過是跟著母親嫁過來的拖油瓶。

    飯桌上，依然是安靜有禮的。

    林家有食不語的習慣，入鄉隨俗，林景顏也不會不湊趣說話。

    平心而論，林深是個很容易讓人想和他親近的人，樣貌儒雅溫潤，談吐斯文有禮，即使這個年紀看起來也還是個美男子，但林景顏就是無法對他產生好感。

    飯后，林深說已經安排好了明天祭祖的事情。

    林景顏默默吃水果，因為這跟她沒什么關系。

    林家每年清明的祭祖都算一件大事，據說他們有本厚厚的族譜，上可追溯到唐末宋初，自詡名門望族，家族里的關系亦是盤根錯節，這從每年春節他們家族聚會的人數多少就可見一斑。

    剛來的時候，林景顏還暗搓搓想過，林然小時候每年拿的壓歲錢一定很多。

    晚上許如琪不出意外的又問到了林景顏找對象的事情，暗示如果沒合適人選的話，她可以安排，顯然她還不肯放棄讓林景顏在本地找對象的愿望。

    被林景顏好一通哄才送出門外。

    第二天一早林景顏就約了相熟的幾個中學同學出來聚會，有女同學還跟她打聽了林然，被林景顏打哈哈似的敷衍了過去。

    所以說跟一個人的生活圈重疊太多也是件很頭疼的事情。

    吃過晚飯林景顏就回來，準備洗個澡研究研究策劃案再看點電視劇就上床睡覺，不料剛進門就看到了林然從廚房里走出來。

    林景顏：“……你不是去祭祖了嗎？”因為距離頗遠，他們一去一般都會呆一個晚上才回來。

    林然點點頭：“我提前回來了?！?/br>
    “身為長孫你這么早回來沒問題嗎？”

    林然笑笑：“吃晚飯了沒？”

    林景顏本來想說吃過了，但最終還是意志抗不過食欲，搖了搖頭。

    因為一家人幾乎都去祭祖的緣故，林深給宅子里的傭人都放了假，諾大的別墅里只剩下林然和林景顏兩個人。

    看著林然做菜，林景顏托著下巴好奇，要是給林家的人知道林大少爺做得一手好菜會是什么反應。

    繼而，她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話：

    “據說是因為他喜歡的女生不怎么會做菜，所以他只好自己動手了……”

    林景顏愣了愣，又有些難過。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飯桌很長，不過此刻只有兩個人，就只用到一邊的角落。

    吃了一會，林然突然輕笑一聲，說：“我們好像以前也經常這樣坐著吃飯?！闭Z氣懷念。

    林景顏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林深工作時常很忙，天南海北的跑，許如琪就作為夫人隨行，那時候家里就剩下他們倆相對吃飯。不熟悉的時候，兩個人吃飯都還隔著很遠的距離，僵持而戒備，自從關系破冰后，林然就挪了碗筷坐到林景顏邊上，坐在一起的時候氣氛也越來越隨意。

    她比劃了一下，笑：“那時候你還沒現在這么高呢，一開始我記得你總板著個臉，連吃飯也一臉嚴肅的樣子?！?/br>
    林然莞爾：“那時其實是緊張?！?/br>
    “緊張？”

    “嗯，怕哪里失禮了……”

    林景顏哈哈大笑：“結果發現我比你更失禮是吧？”

    家里大人不在，她自認沒有在這個小鬼面前裝的必要，所有的用餐禮儀都丟到一邊，平時和朋友怎么吃在家就怎么吃。熟了之后她還偶爾管管林然，比如有沒有好好吃蔬菜，有沒有好好喝牛奶——當然，躥起來的身高證明林然的確有好好做到這一點。

    關系緩和的那一年，除了學習，一有空閑林景顏很大一個樂趣就是“帶壞”林然，讓他偏離正軌，比如帶林然去ktv、酒吧、溜冰場，甚至是鬼屋等等……然后企圖看到林然驚恐的臉，雖然大部分情況下林然都能一臉淡定的淡然受之，但還是有少數讓林景顏得逞的時候。

    那時候林景顏就會毫不猶豫的大笑出聲，只余下一臉無奈的林然。

    十幾歲的林然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不過，不管她怎么“帶壞”，林然始終還是林然。

    無論什么時候都是讓人驕傲的完美好兒子或者好弟弟。

    她帶著林然和同學一起出門時，時常能收到欣羨的目光，甚至有同學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之情說“景顏你家林然實在是太好了，唉要是我弟弟有林然一半的乖我就想出門燒高香了”，林景顏在開心之余也有些自豪。

    一段時間內，她都認為這是許如琪再婚后唯一讓她覺得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