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一聲尖叫引來不少路人圍觀,有老有少,指指點點的對著兩人。 明雅緊緊拽著卓然的袖子,黑得發亮的眼睛閃爍著一抹將要得逞的光芒。 警察手持警棍匆匆趕到: “小姐,發生了什么事?” 明雅垂著腦袋根本不敢看卓然: “他偷了我的錢包?!?/br> 那身著警服的男人一愣,回過身細細打量起被抓男子的衣著,雖說是款式簡單的運動服,可看著牌子就知道不便宜,更何況對方一身貴氣,不像一個小偷。 于是巡警冷靜的詢問:“小姐,你說這位先生偷了你的錢包,你有證據嗎?” 有,當然有。 她二話不說的開始翻卓然的行李箱,動作之快,旁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沒多時,她從行李箱里取出一個長款皮制,明顯不是什么高檔貨的錢包,一打開里面赫然放著她的身份證與照片。 這下警察沒了話,重新打量起身旁衣冠楚楚的男人,果然這看人不能看表面,誰知道在名牌后頭藏著什么樣的禽獸。 想著兩個巡警突然一人一邊架住他:“走吧,好模好樣的干什么不行,怎么非得偷錢吶?” 聽著對方一口濃重的鄉音,明雅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她心虛了,這法子雖然是臨時想到的,可只要管用,她又何必顧及他的死活? 更何況那是卓然,一會打個電話就能澄清的事,她跟著著什么急。 明雅這么一想心頓時放下了,跟人匆匆交代了兩句,只說自己還有事,轉身就走。 卓然不動如山的任人駕著,看到她要走,薄唇緊抿,狠狠的盯住她: “明雅,你這個玩笑開得未免大了些?!?/br> 明雅微怔,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忍不住停下腳步。 他搖搖頭,掙脫了兩人的桎梏由包里取出一本結婚證,明明白白的攤在眾人面前: “她這幾日跟我鬧別扭,耽誤兩位了?!?/br> 明雅聞言,臉色驀的一僵,誰想到他會隨身攜帶結婚證。 “小姐,你這純粹是浪費警力!” 警察叔叔一看,原來自己被耍了頓時心生不滿,還未發作,遠處的小女人已經撒丫子跑了,緊接著,身旁的男人也跟著追了上去。 明雅垂著腦袋腳步凌亂,即使不回頭也知道那個男人又陰魂不散的跟了上來。 她現在滿面通紅,臉上全是謊言被戳破的尷尬,聽到他后頭叫自己,更不敢停了,直到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明雅張了張嘴沒說話,注意到他那張似笑不笑的臉,厭惡的掙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從一開始就冷眼旁觀著我跟個小丑似的在一旁蹦跶,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對嗎?” 卓然頓了頓,看著她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野獸似的掙扎,突然輕輕的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縱容著一個任性的孩子。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到最后明雅才頹喪的發現,她之所以會連連敗在他手上也是有原因的,至少她就沒有他沉得住氣。 她咬著唇低頭往巴士的方向走。 卓然雖然一路牽著她,卻并未阻止她的步伐。 后來明雅買了一張下鄉的車票,等上了車便對著車窗不再說話。 既然他要跟著就讓他跟著吧,總之她不會跟他回去就對了,如果卓少爺受得了,她倒是不介意與他一起在鄉下定居。 卓然在她身旁坐下,有陽光傾斜而入,照在明雅精致的側臉上,將原本就晶瑩嫩白的皮膚襯得更水潤白皙。 他微愕,思緒不由得飄回到從前,猶記得方明雅剛被接回來的時候并沒有這么白,相反的,又黑又瘦,剪了一頭短發模樣看上去與假小子無異。 可如今頭發留長了,人也因為養得好,皮膚越發的白,就像一塊經過精雕細琢的璞玉,漸漸綻放出屬于她的光彩。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畢竟旅途漫長,在車上呆的時間也比任何時候都要乏味無聊,所以這個時候無疑是他挽回她的大好時機。 可稍久,看著明雅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卓然不僅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拙。 他確實……不太會討女孩子開心。 也許他能熟門熟路的應對商場上的各種對手,也能把各國語言當成母語一般款款而談,可說到哄女孩子開心,逗女孩子笑這些小技巧,他還是個生手。 “明雅你渴了嗎?” 話落,在對方的無視下,他臉上透出幾許熱度。 他在尷尬。 畢竟在他往昔接受的教育中,還真沒方明雅這樣的,至少在他十三歲之前,接觸的幾乎都一些世家出身的閨秀,再不濟也是書香門第,好人家出來的女孩,她們大方婉約,溫柔得體,也許有若干刁蠻任性,不好伺候的,但是他仍舊能夠保持距離,應付自如。 他性子本就冷淡,對女人更是如此,如果沒有方明雅,他想他也許會接受一個與他家世匹配的女人,然后結婚,一生相敬如賓。 可那只是因為他沒有遇到,沒有真正動心,所以才甘愿平淡。 * 在車上睡了約莫半小時,明雅終于回到自己長大的小鄉村。 當年走的時候年紀太小,如今僅憑記憶去找路,真有點勉強了。 從車上跳下來,看著空空蕩蕩的曠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沿著路問起村里的鄉親。 幾番打聽下,明雅終于找到了去她母親墳頭的路。 皚皚白雪中,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田間小路上,明雅仰起臉,對母親的記憶不多,可總是依稀記得一雙很白很白,一點也不像一個農村婦人的手,掀著鍋蓋給她舀米粥,然后混著大白菜和葉子吃,邊吃她還聽到一聲細細柔柔的嗓子,她說:小雅,等過年殺了豬賣到錢,讓爸爸給你買一件新衣裳。 可惜那之后爸爸走了,mama說他進城跟人家搞點小生意,往后回來了一次,開著的小車引來了全村人的圍觀,可他沒在屋里呆多久,就是母親哭著喊著不讓他走的聲音。 最后…… 明雅抓著兩大袋子的元寶蠟燭,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 最后啊,爸爸還是走了,然后就是另外娶了一個女人,反正當年在鄉下也不流行扯證,擺一桌酒席就算是結婚,這一走,正好連離婚都省了。 當年她不懂事,怎么爸爸說走就走了,問mama,mama就只顧著流淚,去找外公還被人趕出來。 路上的雜草紛紛被白雪給覆蓋,漫山遍野的長著一些一人高的樹杈,仔細看光禿禿的枝頭上還結了一層冰霜。 明雅的體力原本挺好的,可這會兒懷了孕,不比從前了,于是越走越吃力,時不時的停下來休息休息,呼吸也比往昔急促了。 這時,手上一輕,她回過身才發現卓然已經提走了她的行李還有一袋子的元寶蠟燭。 “我可以自己拿……”她不想靠他,最近她把兩人的關系撇得干干凈凈就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不管是在感情還是金錢上。 卓然不語,目光越過她落在不遠處的墳頭,而后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先一步爬了上去。 明雅氣急,這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體力怎么那么好,手上提了一堆的行李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依舊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頭,明雅氣喘吁吁的看著被整理得干凈的墳墓,明顯是常常有人過來打掃的。 她心中頓覺古怪,當年她被爸爸接走以后就再也沒回來過,往昔不是沒想過回來看看,可爸爸閃爍其詞的就是不答應,結婚以后卓然又抽不出時間,久而久之,她便漸漸遺忘了mama的存在。 想著想著,她猛的往臉上抽了一巴掌,聲音雖然不大依舊讓卓然停下了所有動作。 他扔下點了一半的紙錢回過身看她,當目光觸及那一臉的水光時不由得愣了下。 明雅直勾勾的盯著母親的照片,其實她們兩母女長得很像,爸爸就常說看著她就跟看到她mama一樣,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她無論做得有多過分,爸爸也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他其實是對mama有愧,自覺對不起她。 明雅回憶片刻,也顧不得卓然就在一旁,“啪”的一下跪了下來,往地上重重的磕頭。 他爸混賬,她何嘗不是個小白眼狼? 貪圖享樂,好逸惡勞,十幾年沒回來過一次也就罷了,居然連母親的模樣也記不太清…… 越想明雅越覺得自己活該,活該被卓然嫌棄,活該被關牢里,活該遭了那些罪。 風越來越大,卓然熄了墳前的火光過來抱她: “夠了?!?/br> “走開,你懂什么?!泵餮乓粍硬粍拥墓蛟诘厣?,這幾個響頭還不足以抵消她往日的過錯。 卓然僵著臉,覆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覺的松開。 目光暗了暗,他站在一旁看著她懺悔,內心頓時變得復雜。 沒錯,他不懂,對于她的童年他一無所知。 從山上下來,明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步子走得也不快,走走停停的留意起道路兩旁被白雪覆蓋的田野,再抬起頭往母親的山頭看,白云繚繞。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明雅攏了攏衣襟,可還是止不住的哆嗦。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這不是身體冷,她是怕了。 怕了回去找外公,更怕外公也像對mama一樣的對她…… “明雅,這里真漂亮?!弊咳荒樕戏褐男σ?,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 明雅撇撇嘴,沒把他的話當真,他一個上流社會出來的公子哥什么美景沒見過?會瞧得上她這窮鄉僻壤的老家? 可這時明雅又不自覺的想到,如果當年爸爸沒有把她帶走,她跟卓然也許這一輩子也不會遇上吧,然后也不會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要真有她就不走了,留在這里當個快快樂樂的村姑,想大聲說話就大聲說話,想揍誰就揍誰,沒了那些個框框條條的束縛,她倒反自在。 ——噗通—— 明雅正走著,剛想伸手揉揉自己泛酸的小腿,卻聽到不遠處的動靜,側目看去,凍得快要結冰的池塘上竟泛起不小的浪花。 她站住腳定睛一看,不得了,有人落水了! 想也沒想的,她扔掉行李就打算沖上去,誰知道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明雅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卓然脫掉外套姿勢漂亮的跳進了水里。 明雅盯著他的背影頓時就驚呆了。 卓然不是不會游泳嗎?他怎么跳下去了? 刺骨的涼意在下水的那一刻瞬間傳至四肢百骸,卓然忍了忍,而后奮力往落水女子的身旁游去。 其實他不是不會游泳,相反的他游得很好,只不過怕臟,從不去游泳池罷了,后來因為工作忙,鍛煉也多是上健身房,是以明雅并不知道卓然會水這件事。 她守在一邊等著他把人托上來,等到兩人慢慢靠近池塘邊的石階,明雅這才瞧清了落水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