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王什么?”顧昀將鐵面罩往下一放,聲音從冰冷的面罩后面傳出來,鍍了一層寒霜似的,“堵上他的嘴,俘虜不許亂叫喚?!?/br> 自己還在七上八下的雁親王根本不敢出聲,在他的默許下,葛靈樞整個人變成了一團人字形的冤屈,被一根長桿挑走了。 一行人大搖大擺地扛著“俘虜”前往西洋人駐軍所在,臨近破曉,已經穿過了江南大片的無人區,逼近敵陣。此時,透過千里眼,他們已經能看見趴在江面上的那只駭的西洋水怪,那些虎鯊一般來去如風的西洋蛟橫行,這還是幾個人頭一次直面這些旋風似的西洋蛟,徐令一時看得有些眼暈,西洋人的防線太嚴密了,他雙手都是冷汗,不知道這幾個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敵陣中依然大搖大擺的。 還沒來得及靠近駐地,幾口短炮的炮口就移動過來,黑洞洞地對著他們。 徐令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這時,他一側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徐令聽見雁王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怕的時候,不要想被人發現我們就死定了,你要想,這些都是我們要料理的,今天不殺了他們,明天也要挨個清算,我們是來殺人的,不是被人殺的?!?/br> 徐令從雁王清清淡淡的話音里聽出一股屬于狩獵者的殺意,整個人微微打了個寒噤,那股殺意仿佛在戰栗中傳遞到了他身上,徐令深吸一口氣,想起祠堂中的累累白骨,狠狠地閉上眼,果然畏懼之情就少了。 雁王又道:“拉好那帶路人的引線,我們都聽不太懂番邦話,只能仰仗徐大人,倘若他有一點移動……徐大人敢殺人嗎?” 徐副督察使自幼讀書,連雞也沒殺過,牽著引線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他這一哆嗦不要緊,那位西洋俘虜感覺自己命懸一線,也跟著哆嗦了起來。按在徐令肩上的那只手卻往下一壓,力透鋼甲而來,像一副鐵鉗,以外力強行穩住了徐令。 徐令一咬牙:“敢,王爺放心,下官定不辱命?!?/br> 長庚緩緩撤回手,感覺顧昀在看他,藏在鐵面罩后面沒敢回視,悄然抹掉手心的冷汗。 他可以告訴每一個人應該怎么做,但是沒有人來給他指點一下迷津。 這時,西洋守衛通過銅吼說了句番邦話,大意是詢問他們干什么的。 徐令清了清嗓子,回道:“巡營的時候抓了個中原jian細,押過來看看怎么發落?!?/br> 駐地衛兵疑惑地探了個頭,顧昀默不作聲地用西洋劍柄敲了敲他們俘虜的后背:“識相點?!?/br> 徐令沒有翻譯,西洋俘虜已經明白了顧昀的意思,哆哆嗦嗦地將自己輕甲的頭盔掀起來,一撮熟悉的黃毛打消了守衛的疑慮,守衛瞥了一眼被吊在桿子上的葛晨,做了個呲牙咧嘴的鬼臉,招了招手,幾個炮口緩緩地移開了,駐地將他們放了進去。 “先等一會吧,”放他們進來的衛兵說,“教皇大人在接待重要客人,大人們都陪著,報上去也沒人管,先去登記,把這頭豬關起來,晚上再烤?!?/br> 其他人毫無反應,徐令知道這種時候就連雁王也沒法給自己任何指導,連著咽了兩口口水,他盡可能鎮定地問道:“從哪里來的客人?” “圣地,”守衛不耐煩地抓了抓臉,“不該你知道的事少問吧,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能把我們放回去,這場仗打不完了——嘿,兄弟,這幾個無人區里的廢物抓住了一個jian細,給他們兩口rou干吃,這輩子估計他們也立不了更大的功了?!?/br> 一幫西洋兵哄笑起來。 徐令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率先推著西洋俘虜往那守為指引的方向走去,誰知就在這時,那西洋俘虜突然動了一下,徐令牽著的那根特質的引線露了出來,還沒走開的西洋守衛一眼看見了:“等等,你背后是什么東西?” 徐令的冷汗一下下來了。 那守衛狐疑地走到徐令近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伸手按住自己腰間佩劍:“把你的面罩掀起來?!?/br> 徐令心口狂跳,僵直不能動。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警報,沖天的火光迎風而起,眾多西洋兵從他們身側跑過,那盤問他們的西洋守衛一走神,長庚驀地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根手臂長的細針,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入了那守衛脖頸。 西洋守衛吭都沒吭一聲,站著死了,一個親兵一把摘下那守衛的頭盔,回頭割斷葛晨的繩子,將頭盔扣在了他頭上。 徐令這一口氣才喘上來,注意到顧昀的親兵少了一個,下一刻,顧昀輕輕巧巧地奪過徐令手中的引線,撂下一句:“走?!?/br> 徐令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顧昀一把拽開那俘虜背后引線,手中割風刃不知挑開了那西洋人輕甲背后什么東西,飛起一腳將他踹了出去,那俘虜背后冒出一大團白氣,借著顧昀那一腳之力,輕甲噴云吐霧地將他往前推去。 西洋俘虜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與此同時,這邊的異動不可避免地被人注意到了,玄鐵營的親兵訓練極端有素,顧昀一個手勢下去,便各司其職地舉起手中弓弩長短炮,往四面八方掃射而去。 直到這時,那西洋俘虜的輕甲才炸了,巨震一時將周遭營帳與西洋兵都掀了開去,徐令一時沒站穩,一只扣著輕甲的手卻抓住了他,拉著他往前跑去。 一行人趁亂狂奔,行至一拐角,顧昀驀地一伸手攔住了徐令和拽著他的長庚,飛快地低聲問道:“‘往那邊跑了,追’,怎么說?” 徐令來不及反應,飛快地翻譯成了西洋人的番邦話。 他話音剛落,便有敵軍追至,只見顧昀一抬手抽出西洋輕甲上的佩劍,一嗓子將徐令方才教他的話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來,并率先拎著西洋劍,殺氣騰騰地“追”了出去。 都是一樣的甲胄一樣的面罩,也分不清誰是誰,顧昀執掌玄鐵營多年,實在太有將軍氣質,一聲令下,西洋兵也忍不住跟著他跑了。 徐令:“……” 他們莫名其妙地就從被圍捕人員變成了追兵。 一直追到了江邊,徐令只見一道黑影驀地從遠處越眾而出,身上偽裝用的西洋甲已經卸了,儼然就是顧昀那少了的親衛,那玄鐵營的將士發出一聲悠長的嘯聲,而后一躍跳入江中,徐令急中生智,大聲用番邦話吼道:“上船,追!” 顧昀沒料到徐大人近墨者黑得這樣快,忍不住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徐令沒來得及得意,就被顧昀隔著幾十斤重的輕甲從江邊扔了下去,落在一艘西洋蛟上,蛟上水軍也聽見了岸上動靜,正在莫名其妙,紛紛過來圍觀,就在這時,幾道黑影紛紛落下,手起刀落將幾個西洋水軍料理了干凈,一刀斃命,絕無拖泥帶水,一絲聲音也沒有,尸體來不及倒下,已經被殺人者不動聲色地扶走了,看似仿佛只是并肩走進了船艙。 片刻后,岸上混亂尚未結束,一艘西洋蛟已經風馳電掣地趁著尚未亮起來的晨曦沖出了西洋駐軍港。 第89章 挨打 能親手將這快得不可思議的西洋蛟開出去,哪怕剛才被當成風干豬rou吊了半天,葛晨也覺得自己值當了。他整個人亢奮得像個見到了絕世美人的登徒子,面容猥瑣地在西洋蛟的cao作臺上摸來摸去,就差流哈喇子了! 江水中炸起一團顏色奇異的煙花,正是顧昀那位放火跳江的親衛,葛晨筆直地將西洋蛟開了過去,下一刻,一條小孩手臂粗的鐵鎖從西洋蛟上山呼海嘯地橫掃而出,豁開海風,“嗚”一聲尖鳴。也虧得水中之人乃是玄鐵營精英,非但沒被這兇器嚇著,反而一抬手攀住那鐵鎖,人跟著那鐵鎖掃出半圈,隨后借力一個跟頭翻上了西洋蛟。 葛晨大喝一聲:“扶穩了!這西洋蛟靈樞院垂涎已久,今天總算弄到一臺,大帥,以后咱們跟在你鞍前馬后撿剩飯也行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被葛靈樞這撒歡似的跑法晃得無暇他顧,只能盡力攀住旁邊的欄桿,顧昀耳邊都是翻涌的江水敲打蛟身地咆哮聲,一邊磨牙一邊想道:“方才綁都綁了,怎么沒想起揍他一頓呢?” 西洋蛟從那大海怪下面飛一般地掠過,此時,西洋人再要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南岸的西洋駐軍方才從混亂中回過神來,急赤白臉打算追擊,誰知令還沒下,江對面黑壓壓的一片大梁長蛟毫無預兆地出了港。 雅先生驚駭地放下手中的千里眼,連忙吩咐道:“慢著!別追,那是個陰謀,艦隊整隊集結,準備迎戰!見鬼,中原人龜縮那么久,怎么今天突然出戰?” 教皇臉色也不太好看,親自陪著一個兩撇小胡子的男子從營帳中走出來——大約就是所謂“來自圣地的客人”,兩人貌合神離地對視一眼,教皇轉過頭,頗為憂慮地望著那大兵壓境似的江北駐軍。 江上那艘橫沖直撞的西洋蛟轉眼便沒入大梁長蛟艦隊中,而就在雙方都嚴陣以待的時候,大梁水軍在敵軍愕然的注視下,突然后隊變前隊,什么動作也沒有,緩緩地縮了回去——仿佛只是出來亮了個相。 剩下這邊一頭霧水的西洋軍不提,鐘蟬老將軍收到長庚木鳥傳書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暗罵這瘋子行事忒顛倒。 然而雁親王與安定侯親臨,鐘蟬與姚鎮一文一武兩個江北當家人無論如何得親自來迎。 按規矩,鐘蟬施禮拜上道:“末將參見雁王殿下、顧帥……” 那兩位都和他有過師徒之緣分,沒人敢真讓他拜下去,忙一左一右地上前扶起鐘蟬。 顧昀的目光無意中從鐘老將軍的手背上掠過,只見那手背上布滿了細碎的褐斑,枯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層皮,一股衰老的味道撲面而來。 鐘蟬已經年逾古稀,盡管腰背依然筆挺,頭發畢竟是白了,幾十斤的輕裘也再難以承受,身上只披著一層象征性的薄甲片。 顧昀看著他,心里一時有點百感交集。 他曾經無比羨慕鐘老將軍,恨不能效仿之,將官位與爵位一并卸了,隱姓埋名,江湖浪跡,誰也找不著,那該有多快活。 然而羨慕了一圈,他還沒來得及走,鐘老將軍卻已經以老邁之身回來了,兩人一南一北,各自鞠躬盡瘁,顧昀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一圈兜兜轉轉躲不開的宿命。 鐘蟬意味不明地掃了長庚一眼,又打量了顧昀一番,說道:“顧帥臉色不好?!?/br> 顧昀笑道:“我承了皇命,保證把雁王和徐大人兩位欽差平安無事地送回京城,結果出師未捷先落到敵陣里,嚇都嚇壞了,臉色怎么能好?” 鐘蟬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給諸位大人接風洗塵之事稍后再議吧,重澤,你先安排諸位大人換洗一番,休整一二再敘,非常時期還有些軍務,末將就少陪了?!?/br> 說完,看了雁王一眼,不親不熱地一抱拳,真就轉身走了。長庚大概知道老將軍對自己安排這事不大滿意,在一邊沒吭聲。 鐘蟬這個歲數了,黃土埋到了脖頸子,指不定哪天就見先帝去了,犯不上巴結誰,再者朝中位高權重的幾位都算是他的后輩,因此別管來的是雁王還是安定侯,他老人家一概不假辭色,那態度把方才死里逃生的徐令看得一愣一愣的。 只剩下姚鎮在旁邊頭疼,忙搜腸刮肚地插科打諢打圓場,又急著給眾人安排營帳休息。 顧昀草草梳洗一番,把被雨水澆透了的衣服換下來,還沒怎樣,先累得不行,吩咐一聲不要讓人來打擾,便兀自在帳子里睡了個昏天黑地。 等他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周遭的聲響也都聽不太清,他才一動,旁邊一雙手便伸過來,先周到的給他喝了兩口茶水讓他醒神,隨即又將一碗味道熟悉的藥遞到了他面前。 不用問,顧昀也知道來人是誰。 顧昀沒什么精神,睡了一覺身上更乏,沒心情理會長庚,接過來一口干了,又倒回到枕頭上,專心致志地閉目養神,等著藥效發作。 長庚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以手指代替銀針,不輕不重地在他頭頸間的xue位上流連,顧昀被他按得昏昏欲睡,感覺自己心頭一點清明像是盞風中搖搖欲墜的燈,燃燒得斷斷續續的。 片刻后,逐漸清明的耳力與綿延不斷的刺痛感同時升起來,顧昀這才徹底清醒過來,不由得微微皺起眉。 長庚手上的動作一停,低頭在顧昀皺起來的眉心輕輕地吻了一下,試探似的一觸即放,隨即可能是見顧昀沒什么反應,他膽子漸大,順著顧昀的鼻梁一路細細碎碎地吻了下去,最后落在那微微含著清苦藥味的嘴唇上。 顧昀剛喝完藥也沒漱口,正滿嘴苦意,不太想親他,于是微微偏頭躲了一下。 誰知這不怎么明顯的一躲不知怎么就刺激了長庚,他方才安靜沉默的氣息驟變,呼吸陡然急促起來,手上下了死力氣,狠狠地把顧昀箍在自己懷里,帶著一點說不出的絕望意味,一股腦地侵襲過來,仿佛不是要吻他,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地撕咬。 顧昀伸手去捏他的后頸,卻被長庚中途一把扣住手,強行按在榻上。 這還蹬鼻子上臉了。 顧昀皺了皺眉,側身一帶將長庚的胳膊肘帶到了床沿上,不輕不重地一磕,正磕到他麻筋,長庚果然抽痛,本能地松了手,然而下一刻又不管不顧地纏上來。 顧昀一格一扣,以擒拿之術治住他:“這是什么地方,你發什么瘋?” 長庚氣息粗重得嚇人,死也要扒著他不放,被擒住也不肯放手,依然執拗地掰著自己的胳膊去夠人,手腕扭曲到一定程度,“嘎嘣”一聲響,他那股寧可自傷自殘也要不肯退避的執拗著實讓人膽戰心驚。 顧昀當然不能活活擰斷他的手腕,然而他手上力道稍一松,長庚就撲了上來,似乎要把人困在床榻間方寸的地方,他居高臨下地緊盯著顧昀,眼神像餓狼似的。 又是貪婪,又是害怕。 像是要不顧一切,又像是隨時緊張戒備著什么。 顧昀本來模糊的視線逐漸對上焦距,四下已經能看清了,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睡了一整天,天亮時候歇下,此時已經是黃昏稍過,暮色漸合。 他在光線暗淡的地方看了看長庚的眼睛,并未在他眼中發現那不祥的血光和重瞳,便知道他此時是清醒的,純粹是找事。 相峙了不知多久,長庚目中兇狠之色終于過路潮水似的平息了,而一股無法言說的哀求之色卻慢慢撥開浮沫露出來:“子熹,我……” 顧昀冷冷地問道:“你什么?” 長庚在他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慢慢放開他,整個人僵直如木偶,微微閉上眼,頹然坐在一側。 他在顧昀身上實在太敏感了,敏感到顧昀什么話都不必說,一個眼神就能讓他肝腸寸斷。 沉默在小小的營帳中蔓延,好久,長庚才在一片落針分明的死寂里低聲說道:“這回南下,我要逼李豐站在我這一邊,要試探朝中世家門閥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那些人因循守舊慣了,內里也不是鐵板一塊,在京城中動作太大了容易遭到反彈,不如以江北為破口,引他們自己掉以輕心地分化上鉤。我還要借機推新貴上臺,等著下一步徹底排除異己,清理朝堂?!?/br> 他三言兩語間仿佛有暗潮席卷而過,獨獨不提“安頓流民”四個字,好像賭氣似的避嫌,故意不肯說自己一點好意,怎么陰險狡詐、怎么卑鄙無恥,他偏就要怎么說。 誰不知道雁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他愿意,張奉函那種老刺頭都能哄得服服帖帖,而此時面對顧昀,他卻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年輕版本的張奉函,專撿顧昀不愛聽的說。 而他開了口,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稍稍喘息片刻,繼續口不擇言道:“這批新貴是我用烽火票捧起來的,趁著國難聚集成黨,往后根本不必苦心扶植,只要稍加照拂,必能因勢利導地成一股大勢。他們會迫不及待地把舊朝政與舊制度攪個天翻地覆,我要自武帝始便由皇帝一人乾坤獨斷之例徹底斷送在這一代,至于李豐,他愛怎樣怎樣,李家人全死光了我才高興?!?/br> 顧昀此時算是聽出來了,這混賬東西自己覺得虧心,反倒特意到他這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非找碴吵一架才安心。 顧昀心頭冒著火想道:“遂你的意?!?/br> 于是口氣很沖地問道:“你不姓李?那你是姓豬還是姓狗?” “我?”長庚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天生豬狗不如,只是蠻女手里的一具人rou傀儡……” 他這話沒說完,顧昀抬手便要給他一記耳光,長庚本能地閉上眼,卻硬扛著不肯躲閃,那巴掌攜著勁風而來,卻在落到他臉上之前,堪堪停在了他的頸側。 “功過自有天下人評說,你和我死纏爛打地要夸討罵有什么意思?”顧昀本想將聲氣壓一壓,誰知說到后來也動了真火,“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著我承認你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對,再大逆不道我也雙手贊成——你就滿意了?睡得香了?良心安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