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許森把抹布從臉上撕下來,啐了一口:“死女人,你最近是不是飄了?!?/br> 曲又云刷完鍋,又仔細把手洗了一遍,抹上護手霜。 此時晚上九點半,節目組工作人員已經快熬干了,大家彼此商量了一下,準備收工。 許森敲了一下曲又云的肩膀:“別走,有事找你聊,正事?!?/br> 曲又云疑惑地目光看過來。 許森用下巴指了一下陽臺,那里沒有鏡頭,適合私聊。他提著保溫杯走在前面,曲又云跟著走了幾步,想起顧言昭,轉頭說:“你先回去?還是等我一起?” 顧言昭把穿好的外套脫下來,往沙發上一癱,說:“等你?!?/br> 曲又云彎眼一笑,說:“好?!?/br> 陽臺上,夜風涼得令人清醒。 曲又云抱住肩膀哆嗦了一下,由內而外神清氣爽。 許森歪在欄桿上,看著她:“終于冷靜了?我看你最近很不正常??!” 從他的視角,能明顯觀察到,曲又云的眼睛里那汪蕩漾的春水逐漸平靜成深邃的潭壑。 終于冷靜的曲又云冷靜地說:“你管我?!?/br> 許森:“你說,人的另一半,到底應該互補,還是更應該相似?” 曲又云說:“當然是互補更好,相似有什么意思?每天都像照鏡子,面對另一個自己,不厭煩嗎?” 許森一拍欄桿,嘆道:“說的有道理啊?!?/br> 曲又云:“不是說聊正事?你的正事就是閑扯淡?” 許森真有正經事要找她談,他說:“我手上有幾個本子,你想不想看?!?/br> 曲又云扯了扯嘴角,低頭短促地笑了一聲:“我現在的處境誰肯給我戲拍,還是先茍一段時間吧?!?/br> 許森趴在欄桿上,劃拉著手機,說:“已經傳到你郵箱里了,發給你的這幾個本子都是我能做主的,你看看,選一個,幫個忙,權當還我人情了,我可不是無償替你們家小朋友解圍的哦?!?/br> 曲又云沉默著拿出手機,登錄郵箱。 收件箱里,許森一共傳了六個劇本。 許森:“我發現啊,你去年下半年,在物色劇本方面非常謹慎,推掉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狗血劇……你是準備有什么大動作吧!” 曲又云抬頭看了看天,沒什么好隱瞞的,如實說道:“本打算今年再沖個獎的?!?/br> 出道六年,打磨三年,一朝登頂,沉淪三年,重出江湖,是時候給觀眾再交出一份像樣的答卷了。 可惜年前出了那么一檔子爛事,曲又云不得不暫時擱置計劃。 許森:“你太沖動了?!?/br> 曲又云搖頭,固執道:“不,有些事是不能退讓的……你知道你為什么不快樂嗎?” 許森莫名其妙:“我不快樂?你從哪聽說的?我的生活非常非??鞓?!” 曲又云:“不,你不快樂,你只是自以為快樂而已?!?/br> 許森:“……好吧,你開心就好?!?/br> 曲又云憐憫地望著他,說:“不斷改變自己,并對生活無限妥協的人是不會快樂的?!?/br> 許森一陣無語,說:“你腦子瓦特了……你怕是跟那弱智小子一起呆久了,讓他給傳染了吧?!?/br> 曲又云:“……好好說話,干嘛人身攻擊,人家招你惹你了?” 顧言昭在屋里呆坐了一會兒,百無聊賴,與宋涓小jiejie聊上了。 宋涓:“你多大?” 顧言昭:“二十三?!?/br> 宋涓:“哦!我們同歲!我是三月份的生日?!?/br> 顧言昭:“我九月?!?/br> 宋涓:“哈哈哈,你是處女座的嗎?” 顧言昭:“……是的?!?/br> 兩人面對面,靜了一會兒。 宋涓:“你和又云姐相處的好嗎?” 顧言昭看了一眼陽臺外那兩個人相談甚歡的背影,說:“我們還在慢慢熟悉的過程中?!?/br> 宋涓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愁地嘆了口氣:“我那位也挺難相處的,我們沒有共同語言,全靠尬演……要命,導演還要求我們三天之內必須互相擁抱……” 顧言昭仿佛聽見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互相擁抱?” 宋涓:“對啊?!?/br> 顧言昭:“不是接吻?” 宋涓嚇了一跳:“接吻?那也太刺激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顧言昭抿起嘴。 宋涓:“怎么了?” 顧言昭:“我們好像被導演區別對待了?!?/br> 宋涓:“你們要接吻?” 顧言昭點頭。 宋涓感嘆地搖頭,繼而又點頭:“證明你們非常有火花,奈斯,我很期待?!?/br> 顧言昭酸溜溜地望著陽臺外:“明明他們倆更有火花吧?!?/br> 宋涓從面前的果盤里抓了一把瓜子,噼里啪啦地嗑:“可惜啊,是剃頭挑子一頭熱?!?/br> 顧言昭機警地問:“什么意思?” 宋涓神秘地笑了笑,不肯說話了。 外面。 曲又云大略看了下第一個劇本,說:“你眼光一向不錯,能入你法眼的劇本,基本都是精品?!?/br> 許森笑了一聲:“快別夸了,昧良心?!?/br> 曲又云:“我是說真話?!?/br> 許森:“劇本好有什么用,總是差那么點運勢?!?/br> 他手里資源豐厚,業務能力也不拉胯,兢兢業業拍了十幾年的戲,奉獻了數不清的經典影視劇。他一直在試圖沖獎,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努力了十幾年卻一直止步于提名。 最后一道坎總也邁不過去。 許森:“盡人事,聽天命,我盡我所能,還是命不好啊?!?/br> 曲又云嘴上寬慰:“別這么說?!?/br> 許森瞪他一眼:“虛偽?!?/br> 曲又云立刻改口:“好吧,確實命不好,老天爺偏心眼?!?/br> 世界就是如此魔幻。 天秤總是歪向一側的。 除非你能依靠實力橫向碾壓,讓主辦單位不得不把獎頒給你以示自身的公正性。 可是難,太難了。 曲又云:“生活不易,各自努力吧!” 經年累月在苦海中掙扎,曲又云和許森同是淪落人,有種默契,說得好聽點是惺惺相惜,說得直白點是同病相憐。 曲又云不喜歡這種沉悶的氣氛,搓了搓手,呵口氣,說:“怪冷的,回去吧?!?/br> 許森點了點頭,紳士地替她拉開玻璃門。 顧言昭和宋涓兩人各自占據沙發一角,面前的瓜子皮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曲又云面對這詭異的場面,和四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竟然產生一瞬間的不自在。 她招呼顧言昭:“走了,回家?!?/br> 顧言昭拍了拍手,把自己制造的那一堆垃圾劃進紙簍里。 回家兩個字像仙女的魔咒,哄得顧言昭暫時找不著北。 兩個人一前一后,回到自己的公寓。 曲又云看到餐桌上已經涼透的烤地瓜,再次向顧言昭確認:“你還想吃嗎?” 顧言昭說:“想?!?/br> 曲又云進廚房轉了一圈,發現記錯了,家里并沒有烤箱,但是有個微波爐。 也不是不能將就。 曲又云將四個烤地瓜擺進微波爐里熱了一遍,香味頓時溢滿整個廚房。 吃飽了的曲又云扛得住誘惑,一點兒也不心動。 顧言昭坐在餐桌前,剝開一個烤地瓜,露出里面金黃的rou,用勺子挖著吃,燙得直吸氣。 曲又云站在餐桌前,保持路過的姿勢,忽然移不開目光,靜靜看了一會兒,被勾起了食欲。 她拖出一把椅子,與他面對面坐著,說:“給我一口?!?/br> 顧言昭睜大眼睛看她。 曲又云用目光示意:“給我一口?!?/br> 顧言昭用自己用過的勺子挖了一勺地瓜,正準備遞過去,手卻停在半空。 接下來,他說了一句能把自己蠢哭的話——“誒,攝像機已經關了,我要不先去開下機器?” 曲又云:“…………” 顧言昭:“………………”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怎么回事? 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后面追! 顧言昭還沉浸在后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曲又云地瓜也不想吃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丟,語調輕飄飄的,面無表情道:“晚安?!?/br> 曲又云腳步聲噠噠地上樓,隨后臥室門輕輕關上,她在里面反鎖了一圈。 顧言昭沒胃口了,手一松,瓷勺砸在盤子里,發出心碎的響聲。他躺進沙發里,雙手捂住臉。 沒臉見人了。 他在沙發上生無可戀地癱了一會兒,忽然起身,把客廳和廚房所有燈都關掉,然后坐在樓梯上,背靠著欄桿,看著曲又云臥室門縫里透出的光。 她還沒睡呢。 顧言昭就望著那點微弱的燈光出神。 十一點。 十二點。 凌晨一點。 凌晨一點半。 曲又云屋里的燈仍然亮著。 她還沒睡? 還是她喜歡開著燈睡覺? 顧言昭站起身,敲了敲微麻的腿,輕手輕腳地到廚房里,打開冰箱,找到一盒鮮牛奶。 曲又云沒睡。 她在看劇本,一看就停不下來。 明知道第二天還要早起工作,她還是忍不住熬夜。 沉浸在劇本故事中的她,很快把晚上發生的那一點不愉快拋在了腦后。 幾個劇本都不錯,首先立意就是奔著拿獎去的。 熬夜加過度用眼,曲又云的眼睛又酸又澀,抬頭望著天花板休息了一會兒,竟然憑空淌出幾滴淚來。 這時,門外傳來來極輕的響聲。 幸虧夜靜,幸虧她醒著,幸虧她沒戴耳機,才能如此清晰地聽到那一下撓門的聲音。 曲又云掀開被子,光腳踩著地毯去看門。 門先開一條縫,外面什么都沒有。 曲又云皺眉把門全部打開,看到地板上一個托盤,前面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曲又云在原地站了很久,彎下身把牛奶端回屋里。 顧言昭從樓梯的欄桿后露出一截頭毛,和一雙眼睛,提起了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