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素素撇過頭看著柏舟,見柏舟神色不對,深知自個兒是闖禍了。果然沒一會,虞柏舟柔聲斥責她:“軍中禁打架斗毆,這點你需記住,否則我也保不住你?!?/br> 素素忙不迭垂下頭,哦了一聲,低聲委屈道:“……可我這不算打架斗毆啊,他們沒跟我打???我剛才只是想嚇嚇這人,哪里知道我輕輕摸了一下他,他就暈了?!?/br> 一旁嚇得打顫的瘦子聽了素素委屈的言語,頓時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了。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扮豬吃老虎,分明下手這般的重,到頭來,反是她說委屈。 這小白臉,當真是朵奇葩。 虞柏舟嘆了聲氣,將素素拉至身后,對瘦子道:“今夜之事不可告知他人,否則我們四人都免不了受罰?!?/br> 瘦子渾身發軟,額頭上滲出些點兒大的汗珠,她指著地上的胖子道,“是……是……可是他……” 素素聲音清脆,“他沒事,只是暈了,明兒一早就好了?!?/br> 說罷,素素就扯著虞柏舟的衣袖回了軍帳,他們回去的時候同帳的人都已躺下,都闔著眼睛開始醞釀瞌睡。 軍帳內膏油燭未滅,素素縮回最里處的床位,待她躺下后,柏舟才滅了燭火,摸索著上了床。 大概是有了保護素素的心理,虞柏舟是側身面朝著素素的。他剛闔上眼沒一會,懷里便有東西拱了過來。 素素一頭扎進了虞柏舟懷里,拽住他的被褥,在他懷里依賴的拱了拱,她小聲喃喃道:“柏舟,我怕……” 柏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不怕,我在?!?/br> 他們兩人的低聲耳語被睡在虞柏舟身旁的蘇周聽了去。 蘇周也惆悵道:“我也怕……”怕明個兒訓練。 接下來,睡在蘇周旁側的莊牛也翻了個身,長嘆一聲:“我也怕……”怕明個兒吃不飽。 什長李大狗也長吁一口氣,無絲毫睡意:“我也怕……”怕明個兒依舊睡不飽。 一句“我怕”如瘟疫一般在漆黑的軍帳中蔓延開去,其余的士兵也沒瞌睡,便將那句話接了下去。 大家都怕。 總結下來,大家都怕軍營苦悶。 素素不懂了,她怕黑,他們一些大老爺們也怕么? 素素依偎在柏舟懷里,又道:“我想娘了?!?/br> 蘇周又嘆了聲氣,“我想jiejie了?!?/br> 莊牛又翻了個身,“我想媳婦兒跟兒子了,我兒子才兩月,連爹都不會叫呢?!?/br> 什張李大狗拿手枕著頭,道:“我想小翠了?!?/br> 素素說一句,大家就跟著說一句。素素覺得真有意思,覺得跟大家一起睡通鋪可真好玩兒,晚上睡不著可以鬧鬧磕。 素素問李大狗:“小翠兒是誰???” 李大狗說:“我未過門媳婦兒,她說等我當了校尉,就嫁給我?!?/br> 素素哦了一聲:“大狗哥,你一定能當校尉的!” 由于素素的聲音聲音太大,虞柏舟在暗處蹙眉,“素素,聲音小點?!?/br> 蘇周也道:“是啊,蘇素,你聲音小點,外頭有當值的人?!?/br> 素素吐了吐舌頭,壓著聲音道:“好?!?/br> 虞柏舟拍著她的脊背,輕聲說:“快睡吧,明日寅時便要起身?!?/br> 素素哦了一聲,闔上了眼。 她剛闔眼沒一會,便聽“噗”一聲,隨后便是臭氣熏鼻。 素素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有人出虛恭了??! 軍帳不大,大家又都睡的通鋪,是以臭味很快彌漫開去,有人受不住這味便開始嘀咕。本來帳子里的靴臭跟汗臭,已經讓素素的承受能力到達了極限,這會有人出虛恭,讓素素差點崩潰…… 俄頃,傳來莊牛虛弱的聲音:“對不住大家,俺放屁了……” 素素:“……”她將鼻子湊近虞柏舟懷里里,緊緊貼著虞柏舟的衣服,隔絕了外邊兒難聞的空氣。 柏舟懷里有淡淡的皂角香,他身上的味道十分舒服。 她在虞柏舟懷里猛吸一口氣—— 呼,還是柏舟香。 虞柏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湊在她耳朵旁輕聲說:“睡吧,明晚我保證讓你睡個好覺?!?/br> 素素點點頭,嗯了一聲。 柏舟說明晚能讓她睡個好覺,她深信不疑,便不再多想,也懶得斥責莊?!按直伞?,闔上眼便睡了。 素素入睡后,柏舟仍未曾闔眼,也不敢闔眼。 畢竟素素是個女孩,跟一群男人同睡一帳,他難以放心,他索性不睡,抱著素素,免她受人侵擾。 夜里子時,素素想小解。 她戳了戳柏舟的胸口,柏舟很快問她:“醒了?” 素素點頭嗯了一聲,聲音有幾分低?。骸拔蚁搿ッ??!?/br> 柏舟慢騰騰坐起來,摸索著下了床,點燃了膏油燭。他仔細替素素穿上靴子,拉著她出了軍帳,去了營中那處簡易的茅廁。 素素進去后,他便在外守著,生怕有人靠近。 素素出來后,扯了扯他的袖子,“柏舟,我好了?!?/br> 虞柏舟嗯了一聲,并未多語,領著她往回走。軍帳外黑燈瞎火,素素走著走著,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向前打了個趔趄,還好柏舟手快拉了她一下,她才不至于跌倒。 頭頂明月皎潔,月色銀輝灑在地上,讓人勉強能看得清一些物體的輪廓。 素素恍然間看見地上有一大團東西,她回憶了一下剛才的腳感,似乎還軟綿綿的。她俯下身借著月光仔細一看,發現是躺著的一個人,嚇得哇一聲大叫。 素素也不知剛才是踢到了那人哪里,一股血腥味頓時充斥進她鼻腔,味道之腥,之刺鼻,讓她好一陣頭暈。 虞柏舟蹙眉蹲下身,摸出懷中的火折子吹燃,照了一下,瞧見那人身下滿滿是血。 素素捏著鼻子,她討厭這種味道……她覺得血腥味兒可比靴臭、汗臭以及莊牛的出虛恭那味兒……還要讓她難受。 虞柏舟下意識探了探那人的脈搏,心里跟著一沉,低聲說:“素素,他死了?!?/br> “死……死了?”素素頭一次看見死人,頓時嚇得腿軟。 與此同時,周遭慢慢亮堂。 一隊穿著甲胄的士兵舉著火把慢慢圍了過來,鎧甲撞擊的“鏗鏘”聲清脆悅耳,一下又一下,很是整齊。 ☆、第8章 抬尸 俄頃,一隊訓練有素的當值士兵便舉著火把圍了過來。素素眼前一下亮了起來,拽著柏舟的胳膊,頗不舒服的揉了揉干澀的眼睛。 她用余光覷了眼地上的死人,待看清那人的面貌時,嚇得一顫,是……是剛才那個耀武揚威,讓柏舟給他洗腳的瘦子? 素素拉著柏舟,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看看。 他們二人已經被突然趕來的士兵包圍,從列隊中走出一個方臉體壯,身穿鎧甲的男人,那男人掃了一眼素素跟柏舟,便差軍醫上前查看尸體。 軍醫上前仔細查看了一下死者情況,死者背后一塊衣衫被撕的碎爛,稍微用工具一撥,便可瞧見上翻的皮rou里透著森白的脊骨。 被軍醫一撥弄,空氣中立馬涌上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素素就拿余光那么一覷,胃里便是一陣翻騰,蹲在地上干嘔起來。 軍醫檢查完傷口一陣低嘆,起身對著方臉男人拱手道:“稟秦都尉……看傷口似是犬類異獸啃咬所致,但咱們營中莫說是犬,連只貓兒都不曾有?!避娽t不是仵作,看不出死因也實屬正常。 借著火光,虞柏舟仔細看了眼尸體,發現尸體傷口處少了一塊rou,說不出的奇怪。 秦都尉聞言點頭,似有似無的嘆了聲氣,隨后將銳利的目光落在素素跟柏舟身上,看的素素心里直打顫。 素素怯怯拽著柏舟的胳膊,忙對著秦都尉理直氣壯解釋道:“都尉,我們只是上茅廁的,沒有咬他……” 秦都尉只是覺著虞柏舟看著眼熟,這才多看了幾眼。素素沒頭沒腦來了這般一句話,倒是讓他愣了愣。 他掃了眼素素,厲聲道:“你當本都尉白癡不成?這點是非都斷不清楚,還當什么都尉?”他頓了一下,抬手指著素素跟柏舟道:“你們,把他抬去邊上那個軍帳?!?/br> 素素哦了一聲,反應過來又啊了一聲:“都尉……你讓我們抬尸體嗎?” 秦都尉覺著這小兵腦子似乎不太靈光,怒斥道:“難道讓我抬么?” 素素一臉委屈道:“都尉……我們是來當兵的!不做軍營里的搬尸工!”她瞥了眼血淋淋的尸體,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漆黑的眼底滿滿都是恐懼。抬尸體什么的,還讓不讓人興奮的當兵了? 她只是出來上個茅廁,怎么就這般倒霉踢到死人了呢。踢到死人也就罷了,竟然還讓她跟柏舟抬尸體! 素素抬頭望著黑黢黢的天,眼底滿滿是淚。她想回家啊…… 這個軍營里的男人不僅粗鄙,還變態。 秦都尉道:“你們這些新兵,不過是個死人,就怕成這樣!上了戰場,還怎么打仗!” 見秦都尉有些發怒,虞柏舟忙道:“都尉寬心,我們這就把尸體搬過去?!彼厮刂皇堑偷入A層的新兵,并無資格跟都尉談條件。 在軍中,軍令如山。 都尉下令,他跟素素是一定得聽的。否則,少不了挨杖責。 素素見柏舟都說話了,她也不好反駁什么。她雖有些嬌氣,但柏舟的話,她得聽。 為了柏舟,別說是搬尸體,就是殺人她也干! 素素從小跟柏舟一起長大,她膽兒小,愛哭,柏舟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附。她自懂事起,便揚言要給柏舟當媳婦兒,這是她的信念。 柏舟說一,她絕不跑去吃rou! 柏舟說二,她絕不跑去打人! 總之柏舟的話,于她來說比軍令皇命更為重要。 在軍醫的指導下,素素抱著尸體的腳,柏舟擒著尸體的肩胛骨,兩人一使力將之騰空抬起。軍醫在前為他們帶路,他們則抬著尸體往停尸的軍帳走。 素素一路屏住呼吸,她都快要被憋死了。這尸體的腳,咋這么臭? 走在前頭精神矍鑠的老軍醫見素素這幅模樣,勸慰她:“年輕人,你們日后上了戰場,那場面可比這血腥。缺胳膊斷腿,遍地尸體的還少么?” 素素想了一下遍地尸體的情景,經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想,日后上了戰場,一定要拉著柏舟往安全的地兒躲,戰場上人那么多,誰分得清是誰呀? 這會素素看了眼暴斃的瘦子,不免感嘆世事無常。入夜前還好好的一人,怎么就說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