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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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肅修然似乎是笑了下,他回答的聲音依舊是溫和的,帶著某種篤定:“謝謝你,我知道?!?/br> ☆、第24章 【】 開車趁著夜色回到他們的小屋,路途并不遠,林眉卻覺得好像漫長地看不到盡頭。 她轉過頭去看肅修然,他的側臉在車內的微光下,猶如沉在黑暗中的一個剪影,她想了一下,覺得就這么一直看著他也挺不錯。 她原本就是一個普通的讀者,喜歡著他從書中透出的睿智和正義,通過努力終于夢想成真,可以近距離接觸他,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可以成為被他喜歡的人,乃至成為他的戀人,是她在極度自戀的情況下,也從來不曾想象過的事情。 誠然,她會被肅修然的外表吸引,可如果肅修然不是蘇修,也許她就不會這么糾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跟一個外表如此出色的帥哥談戀愛,哪怕最后沒有結果,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但他偏偏是蘇修,粉絲對于自己的偶像,多少都會有點近鄉情怯和葉公好龍……似乎遠遠圍觀才是最合適的距離,一旦真的過于接近,反而開始患得患失。 只是……林眉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兩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已經沒辦法把他僅僅看作是幾本書的作者了。 肅修然遠遠比幾本書來得更加豐富,他驕傲時口是心非的樣子,他溫柔時無處不在的體貼關懷,他那種不輕易流露,卻又悲天憫人的情懷……所謂活色生香,不過如是。 林眉就這么一直看著他,目光中有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困惑和留戀。 就在她恍然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下來,肅修然勾起了唇角,他顯然已經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理片刻地盯著自己。 轉過頭微微對她笑了笑,他才開口說:“這次你的目光太吊詭,我猜不出你要說什么臺詞了……” 他話音剛落,林眉就用行動直接回答了她,她俯身過去,吻住了他的薄唇。 她唇齒間還殘留著美酒的味道,和他口中清冽的氣息混在了一起,仿佛是什么勾魂攝魄的秘藥,幾乎要逼得人發狂。 然而在他們雙唇糾纏得最激勵的時刻,林眉突然停下來推開了他,她看著他的眼睛,那像夜空一樣璀璨瑰麗的黑瞳中,除了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溫柔外,還有些說不出的憂傷。 她只看一眼,就完全懂了—— 愛是一件多么玄妙的事情,當你憧憬它時,懷著無限地向往與期待,而當你真的快要擁有它時,卻又克制不住心頭涌上的淡淡憂傷。 因為它是如此瑰麗迷人,美到極致,本就是心碎。 最終林眉還是落荒而逃了,她打開車門,有點慌張地快步跑回了屋子。 隔了一陣后,肅修然才在她身后進去,他重新走進去時,臉上已經不見了剛才激情的任何殘余,只剩下那種溫文爾雅的微笑。 林眉躲在沙發上,多少有點不自在,看到他的目光也閃爍了一下,才開口:“今天你先洗澡吧,我上會兒網?!?/br> 雖然浴缸是肅修然的,他之前也強調過要他用過后林眉才可以使用,但自從林眉搬進了他的別墅,每天首先使用浴缸的反倒是林眉。 對此肅修然也沒說過什么,久而久之,已經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習慣。 微微笑了笑,肅修然點頭說:“好?!?/br> 這一晚直到睡覺,他們都沒再說什么話,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突然多了一層薄薄的冰凌。 誰都知道它的存在,誰都可以抬起指頭讓它瞬間消融,卻誰都沒有去做,如履薄冰地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按照原定的行程,再過兩天他們就要返程了,最后一天留在這里的時間,林眉沒有提出什么外出的計劃,所以他們就在屋子里休息。 陽光又回到了這片草原,將剩余的春雪也都全部消亡,進入這個季節,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氣溫的回升。 因為多了雨水的滋潤,枯黃的草地和蕭條的林木間,也在醞釀著新生的嫩芽。 自從警車來了之后,那些哭聲就再也沒有響起來過,只是當天晚上林眉似乎聽到了從相當遠的地方,傳來的琴聲。 不是蒙古傳統的馬頭琴聲,而是類似于小提琴一樣的音色,悠揚哀傷地響了一陣,就又歸于了沉默。 為了盡快回到b市,返程那天一大早,他們就準備出發。 頭一天晚上,林眉已經打包了大部分行李,第二天出門時,肅修然卻環顧了一下四周,從書房中拿出了幾本書,又遞給林眉:“放在車后座上就好?!?/br> 林眉以為這是他想要帶走看的書,就拿過來在車上放好。 知道他們要走,烏恩一家特地來送行,本來就胖乎乎的,又被裹在棉衣里像個球一樣的托婭對著肅修然使勁兒揮手:“漂釀的阿巴嘎,再見,還要奶玩哦!” 肅修然對她溫和地笑笑:“好,只要你乖乖的?!?/br> 托婭拼命點頭,看起來還是十分期待與他的再次相會。 烏恩囑咐著他們路上要小心,等他們上車時,又搓著手加了一句:“下次你們來,一定要提前打電話啊?!?/br> 肅修然笑著答應下來:“一定?!?/br> 等他們上車開出很久了,還能看到他們站在小屋前的身影,凝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久久不曾離開。 這次還是肅修然開著車,直到他們徹底離開了那顛簸的土路,回到了高速公路上,在車流中快速又平穩的前進著,肅修然才開口說:“對于這次的事件,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未解,身為我的助手,你可以問我一些辦案的情況?!?/br> 林眉早等了很久了,她雖然很好奇,但肅修然一直不提,他們最近兩天的關系又有點尷尬,所以她就沒敢問。 現在他既然說了,她就像找到了泄洪口,一口氣問出來:“警方到底查到了什么?那些哭聲是誰在替誰求救?最后抓到主犯了嗎?那些人都救出來了?有沒有因此喪生?” 聽著她連珠炮一樣不停的提問,肅修然忍不住笑了,他還盯著眼前的路況,隨口回答她,卻沒有按照她提問的順序:“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取證中,具體情況我不會再跟進,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主犯有四人,已經全部抓獲了,受害人有六名,也都全部獲救,沒有人因此喪生?!?/br>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事件的開始,應該是在去年秋季,民族風情村的季節性太強,漫長的冬季讓牧民無所事事,也有許多建筑閑置。原本牧民們會用傳統的生活方式來度過嚴冬,也就是照顧牲畜。 “但去年深秋,有兩個外出務工的牧民,帶了兩個聲稱是他們朋友的外鄉人回來,那兩個外鄉人表示想要趁著冬季空余的時間,租用他們閑置的房屋作為廠房生產電子產品。有不菲的租金可以賺取,又有熟悉的同胞擔保,牧民們當然歡迎,于是那兩個外鄉人就在這里租下了房屋,并且沒過多久,就用貨車送來了設備和‘工人’。 “牧民們發現他們所謂的設備只是一些桌椅和簡陋的工具,還有工人也只有六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青年男女,并且全都只是在來的第一天露了下面,就躲進屋子里再也不出來。雖然如此,牧民們也都不約而同對此表示了沉默,沒有人出來發出疑問,也沒有人試圖接觸那些工人。 “畢竟和這些并不熟悉的外鄉人比起來,還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同胞更加重要,更何況誰也沒有發現明顯的虐待和強迫,也許只是那些工人太害羞了呢?” 林眉聽到這里,忍不住說:“哪怕是看起來很簡單的電子產品,流水線也很復雜,依靠這種手工作坊不可能制作出來,這是一個買賣改造假貨或者贓物的窩點吧?” 肅修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沒錯,警方在他們的‘廠房’中搜查出來的,都是一些改裝翻新電腦手機等等的設備,他們‘制作’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失竊或者報廢的電子產品?!?/br> 林眉關心的,還是那些受害人,她問:“所以那些工人也都不是自愿前來的,而是被強迫的?” 肅修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說:“他們都是被各種優惠的招工條件騙來,又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青少年,最大的一個才十七歲,最小的十三歲?!?/br> 這就超出很多人的容忍范圍了,林眉忍不住說:“這是殘害未成年人!整整幾個月,竟然沒有人幫助他們?” 肅修然點頭:“被解救后,那幾個孩子對警察說,他們曾經試圖向外面遞紙條,描述他們的遭遇,希望有人替他們報警,結果卻沒有人響應?!?/br> 林眉仍是對這件事有些不解,皺著眉問:“那試圖用哭聲向我們求救的人是誰?” 肅修然回答:“就是住在森林里那座護林小站里的護林員,他是一個退伍的老兵,當年參與過這里的植樹造林防沙,后來就留下來做了護林員。他曾經報警過,當地警方卻因為他描述的證據不足,年紀又大了口齒不清,只是派人過來查看了一下,沒找到線索就離開了……畢竟在民族風情村中,就常年駐扎著一位民警,而那位民警也表示并無其事?!?/br> 這簡直是集體的幫兇……連烏恩這樣顯然淳樸又善良的村民,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其中。 林眉過后想一想,卻有點后怕,是肅修然調來警力抓住了這伙犯罪分子,他們顯然還有親友仍舊生活在村落中。 假如那些人責怪肅修然多管閑事,害得他們的親人被抓獲,想要傷害肅修然和她,簡直簡單得很,曠野中空無一人,夜晚又黢黑一片,恐怕他們連來人是誰都看不清。 怪不得烏恩會對肅修然說,絕不會讓人傷他……最后關頭這個蒙古漢子還是選擇了維護肅修然而不是村落里的族人。 應該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肅修然還是目視前方,淡淡說了句:“果然世外桃源只是個幻想?!?/br> 沉默了許久,林眉問他:“那你還會再來嗎?” 肅修然干脆利索地變道超過了又一輛車,側著的下頜微微繃緊又放松,他輕笑了笑:“不會了?!?/br> 怪不得臨走之前,他會額外帶走幾本書……也就是說除了這幾本書之外,那棟安靜又溫馨的小屋中,那個陪伴了度過最孤寂的歲月,對他來說一定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他全都舍棄了。 林眉恍惚了一下,忍不住問:“為什么?” 肅修然又笑了,他的笑容總是溫暖無比,語氣也總是輕柔和緩,現在也不例外:“縱然太陽之下也并沒有完全干凈的處所……但人生也總是需要不斷的舍棄,才可以前行?!?/br> 還陷在對這件事的思考中,林眉久久沒有回答他,又過了很久,林眉才聽到他又輕聲說了句:“幸好在最后告別之前,我帶你來過了?!?/br> 這句話他說的很輕,也顯然沒有指望她會回答,好像輕煙一般的話語就此消散在空中,而他們前方的歸途中,是一片明媚的陽光。 ☆、第25章 【】 從草原回來后不到一周,肅修然就交了新書的稿子。他這本書繼承了他開始出第二本書之后簡潔書名的特色,就叫《夕色》。 好吧林眉已經知道他就是懶得取名字了,劇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法形容。 即使早就已經看過了詳細大綱,林眉拿到全稿后還是廢寢忘食地一口氣讀完了,然后她吃了作者本人親手做好的晚飯,又看了第二遍。 這也是肅修然寫作的特色了,他喜歡埋下大量起眼或者不起眼的線索和細節,等謎底被解開,一切真相大白,讀者往往會再從頭看一遍,補漏那些細節。 而這么多年下來,蘇修的讀者也早就養成了一本書看兩遍三遍,乃至很多遍的習慣,比如現在的林眉。 《夕色》像它的名字一樣,是一個發生在封閉又傳統的村寨中的故事。 寨子四周茂密的林木,清澈見底的河水,以及連綿緊密的青磚青瓦,都給這個故事增添上了一抹古典風情和特殊魅力。 這次的主角是一個終身未嫁的手工藝老婦人,她的過往早就湮滅在了滾滾的時間洪流中,沒人注意到這個相貌普通,走路總是低著頭的老婦人,所以也就沒人想要探究她的故事。 在這個漸漸發展起了旅游業的村寨里,她常年依靠販賣手編的工藝品給過往的游客過活,她每天早出晚歸,沉默得就像一棵樹或者一顆頑石。 她會在游人稀少下來的黃昏,靜悄悄地,在村寨口自己的腳下,放上一盞煤油燈。 昏黃如豆的燈光在路燈的光亮下顯得那樣微弱,來來回回的游人,甚至村寨上的人,都認為這只是孤老太婆的一個怪癖,沒人關心,沒人詢問。 直到有一天,有個來到村寨取材的青年攝影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也許只是無聊,也許是起了一些好奇心,攝影家就開口詢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什么寓意?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聽一個迷信的舊風俗,或者一個簡單卻枯燥的理由。結果老婦人看了看他,卻說假如他肯連續十天來這里,每天買走一個她的貨物,她就會告訴他一個完整的故事。 攝影師被激起了好奇心,他買了第一個商品,然后聽著老婦人一天天地,講出了一個遠遠超乎他想象的故事。 那已經是四十年前了,那時候老婦人還是一個水鄉少女,她清純又善良,有著水一般細膩的胸懷和柔情。 她和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的相逢,是在一天傍晚,忙完了農活,她在村口點了一盞煤油燈,向路過的旅客販賣手工縫制的東西補貼家用。 在那個落后的年代,來來去去的大都是漂泊的客商,那一天卻有帶著微笑,說著一口溫軟好聽的異鄉話的青年光顧了她的攤位。 他買走了一個她親手縫出的布制錢包,又輕柔禮貌地問她,能否給他提供熱水和饅頭,他會照價付款。 少女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只是一個單純的懷春少女,清俊儒雅的青年讓她心中泛起了不可控制的漣漪。她當然答應了這個請求,回到家中取來了他需要的東西。 青年拿走了水和食物,笑著同她道別,然后走入了村寨外的黑暗中。 少女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結果接下來的許多天……大概有幾天,或者幾十天,總是很多天的時間里,他都出現了,每次都要買走一個少女的貨物,帶走他需要的水和食物。 他每一次都不知從何而來,又消失在村寨外的林蔭小路上,每一次都衣著干凈整潔,笑容溫暖。 少女甚至懷疑過他根本不是人類,或許是什么山精鬼怪,或者神靈。 有時候他甚至會稍作停留,給她講一個笑話,或者說幾句話,青年談吐不俗,每次聽他說些什么,少女都忍不住心馳神往。 她知道,她大概是陷入一場戀愛了,一個不需要過去,也需要未來的戀愛,那么含蓄,卻又充滿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