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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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清了這一點。 于是,他的天真死在了十三歲,死在那些人不由分說對他父親的污蔑里,死在那些人對著他和他媽的那些閑言碎語里,死在那個他媽一個人離開,承諾會回來接自己,最后卻一聲招呼也不和他打地把他強丟給外婆的冬天。 他真的如他父親所言那般,長大了。 盡管不是以他父親所期望的那樣,但他的的確確長大了。 他媽離開的那一天,對他說。 等她在新城市安頓下來了,就回來接他走。 這一等,她再也沒回來過。 周易寧還記得自己躲在門外偷聽他外婆和他媽的電話時,心口處那種緊繃的期待感。 盡管表面云淡風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巷子,離開西塘。 可是。 易園回了京華,于此之外,她改嫁了。 周易寧記得,那是07年的冬天。 距離他父親去世,不到一年。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在過去那些年里,他爸媽談不上如膠似漆,卻也是一如既往地恩愛。他們一家三口,原本是很幸福的,也應該繼續幸福下去的。 可他爸死了,他媽同年改嫁。 一家三口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聽到他媽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地求他外婆幫她養大周易寧。 易園說。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媽,你幫幫我好不好。高成鶴他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孩子,寧寧的事不能被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要怎么辦啊媽。 他還記得當時站在門外偷聽的自己笑了下。 至少,他媽順利擺脫了這里。 可他媽不知道怎么辦。 他又該怎么辦。 周易寧知道,自己沒法離開西塘了。 他爸去世了,他媽不要他了,可他也才十三歲,未成年。 后來隨著年歲漸長。 他才明白,像他媽這種女人,就像是一朵菟絲花,只能依靠男人活。她們不會去依靠自己掙錢,更不會學會獨立生活。 他媽不僅是一朵菟絲花,還是一朵必須養在溫室里的菟絲花。 不過好在易園也不算太狠心,至少在改嫁前,將他爸的補償款留給了他。 可是,他媽走了。 更給這個巷子里的人留下飯后談資了。 ——你們看吧,什么做媽的會把自己孩子丟給娘老子養,自己一個人跑了。 ——就是啊,要我說易婆子也是倒霉,幾十歲了還要替自己女兒養小孩。 在那個電話之前,他有時忍無可忍還是會控制不住情緒朝他們反駁。 在那個電話之后,他已經學會視而不見。 她們說的,也不全是假的。 他媽,確實是不要他了,把他這個負擔丟給了外婆。 從07年的夏天來到這里,秋天他媽離開,冬天徹底明白他媽不要他了。 明明只是大半年的功夫,周易寧卻覺得比以往每一年都過得漫長。甚至,比過去十二年的總和,都來得長。 那一年,他明白。 沒有人再為他保駕護航,他只能靠自己。 可明明在年初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可以在寒假喊上幾個好友一起去打籃球館打籃球;在學校里呼朋喚友喊人出去吃飯;門衛見了還會打聲招呼夸獎兩句的周易寧。 到了她們嘴里,他就成了十分惡心、萬惡不赦、避之不及的存在。 這種轉變不需要原因,只需要張張嘴。 他們憑借著一張嘴,不背負任何法律責任,不擔負絲毫道德批判,用著樸實無華的言語,說著自以為是的話,以謠,傳謠。 絲毫不覺得,他們正在進行的,是一項多么惡毒的舉止。 他們利用他們的愚昧無知,像自作聰明的蠢貨,理直氣壯地指點江山。 外婆告訴他,不用管。 過了一兩年,大家就會忘了不會總提起。 周易寧表面上應了句,實際卻覺得這話可笑至極。 他們忘了,所以他們就可以不用為他們曾經的施害行為受到任何懲罰,心安理得地當做沒有發生過嗎。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他爸成了別人嘴里肆意侮辱的對象;他媽因為受不了異樣眼光和閑言碎語而拋棄他;他年過半百的外婆被方家sao擾;他在學校被孤立,在巷子被指手畫腳。 這一切,他們一句忘了,就可以抹平嗎。 周易寧知道自己變了,變得面目可憎。 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小孩和他來往,他偏要。 但他也沒想到這么輕而易舉就能成功。 他只是考了幾次第一,請他們吃了幾次飯,對著他們和善了些,會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樂器,鎮子上的男孩就成天跟在自己身邊勾肩搭背。原先那些躲著自己的女生,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喊住他私底下說喜歡他。 慢慢地,巷子里的人也開始不再對著他閑言碎語,甚至開始夸獎起他。 就好像曾經孤立排斥他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久而久之,他重新成為了只要站過去,就能成為人群焦點的人。 這種轉變,令周易寧更加厭惡。 更令他厭棄的是那個口是心非的自己。 可他自己都忘了,他原本是個什么樣的人。 那個十三歲之前的他,是什么樣的。 有時候走在那條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巷子里,周易寧也會有一瞬的出神。 他仿佛看見了那個死在十三歲,站在巷子口樟樹下,與自己背道而行的“周易寧”; 一轉頭,又看見了那個站在巷子盡頭,朝自己笑地面目全非的“周易寧”。 但無論怎樣,他知道,他終歸沒有如他父親最初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父親教導的模樣,愈行愈遠。 他開始習慣見人三分笑,甚至是再不喜一個人,他也能將那種憎惡藏在眼底。 他不喜一群人圍著自己,可又仿佛對這種站在人群中心享受別人艷羨目光的氛圍有了癮。 他開始討厭那種柔弱怯懦如易園的女生,可對著她們,他還是一副一視同仁的虛假模樣。 …… 他仿佛成了一個矛盾體,明明骨子里淡漠至極,偏偏臉上又是多情。 矛盾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這個人。 只不過,不是個好人。 后來在京華重新見到易園,也印證了這一點。 ——他卑鄙且惡劣。 07年離開,13年再見。 易園依舊是那個在外人眼里看起來小家碧玉端莊又美麗的女人。 唯筱曾經問他他十八歲在干什么。 那一年,他拿到京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整年的期待,大抵都用在了離開西塘,回到京華后,和易園的見面上。 長達六年的分別,他自己都說不清,他對易園這個所謂的母親到底是個怎么樣的想法。 他想讓她知道,他過得很好,讓她放心; 但又想讓她知道,他過得很不好,看看她是否會有一絲對他的愧疚。 他幻想過很多次,那一天可能發生的場景。 可終歸沒料到。 他們所謂母子,分別六年后的第一次見面。 只余下生疏和尷尬。 周易寧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只提了一句能把他爸的房子給他嗎。 他以為易園會給的。畢竟現在她自己重新有了家庭,她再嫁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也不缺錢,那這套對于她來說,其實屬于過去,甚至是不該在歷史上出現的房子,應該和他一樣,是累贅。 可易園拒絕了。因為高衍想搬出去住,高成鶴不同意,易園為做一個盡心盡責的后媽,讓高衍住進了那套房子。 那是周易寧第一次聽易園提起高衍。 一個搶了他的母親,又住進了他家的人。 可不僅是這一套房子。 在后來很多次,易園一直在說,你是哥哥,能讓弟弟就讓讓弟弟。 他無數次想反問。 她算他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