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就是那只貍花貓,它后來……后來傷好了嗎?” 冉青莊還是沒有動,要不是能看到他手臂小幅度地在動,我都要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 “你給它取名字了嗎?它叫什么?” “你有給它拍過照片嗎?能不能……能不能給我看看?” “它還活著嗎?” 冉青莊停下動作,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忍耐。 “沒照片,不知道有沒有活著。它不喜歡被人關著,領回家后逃了好幾次,也不肯吃東西。最后一次逃跑的時候,我去找它,它只是遠遠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br> 竟然是這樣的??磥肀绕饻仫枱o憂,它更想要無拘無束。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永遠不知道這些小貓咪心里想著什么。但其實也正常,人心都不一定能參透,更何況這些不會說話的動物呢。 “它不愿意被人馴養……”我說話特別吃力,好像舌頭根本不受控制,要很費力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意思,“說不定它還活著,聽說貓……最,最長可以活二十多年呢?!?/br> 小梨花十歲都不到,還只是個中年貓,感覺可以再浪個幾年。 等我快不行了,我就回老家,去以前的學??匆豢?,逛一逛那些小巷,那些街道。希望到時候,能看到它趴在學校的草叢里,一如當年那樣,懶洋洋的曬太陽。 “也許吧?!比角嗲f沉默半晌,低聲道。 酒意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清醒了片刻,我又感覺困倦。眼皮支撐不住,一點點落下,我強撐著,視野里最后的畫面,是冉青莊不知為何看著格外孤獨的背影。 第二天我獨自在酒店大床上醒來,房間里已經不見冉青莊,但是按照另一邊床凌亂的程度,他昨晚應該也是有睡在這兒的。 宿醉讓我有些頭疼,我扶著額起身,走進浴室,看到鏡子里自己糟糕的臉色,不由嚇了一跳。一時也分不清是酒精造成的,還是腦子里的腫瘤造成的。 我不會連五個月都活不到吧? 這臉色,簡直有種馬上就要去世的既視感。 昨夜的煙酒味加上不小心蹭上的香水味,發酵一夜,混合成了一種難言的惡心味道。我嫌棄蹙眉,脫掉襯衫,進淋浴房仔仔細細將全身上下都洗了遍。 然而身上洗干凈了,衣服卻只有一套。我只能朝空氣中用力抖了抖自己衣服,將上面氣味盡量抖去一些,忍著不適重新穿上。 再看鏡子里,可能是洗了澡精神回來的關系,臉色也沒那么差了。 檢查手機,發現陳橋給我發了信息,說冉青莊有事先走一步,要我醒了聯系他一道回島上。 我打電話給他,他正好與其他人在酒店餐廳吃飯,我就也找過去吃了一些。 “昨天大家都喝得有點多,有幾個還發了酒瘋,幺哥怕這么晚坐船回去有風險,就讓我們在會所樓上開了幾間房一起住?!标悩蚴炀毜貨_好一杯醒酒湯推到我手邊,“檸哥,你喝這個,我們喝了這個都覺得好多了?!?/br> 我謝過他,將那杯味道上頭的醒酒湯一飲而盡,瞬間感覺人都清醒了一些。 “昨晚我沒發酒瘋吧?”我記憶很模糊,只記得自己摔到了冉青莊身上,然后……然后就到酒店了,問了冉青莊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問他小貓怎么樣了,問他有沒有給小貓拍照片,還問他……疼不疼。 我問他疼不疼,還給他吹傷口…… 我喝了口水,以掩飾自己受到的巨大沖擊。 下次誰再灌我酒,我可要吐他身上了。 “沒有沒有,檸哥你沒發酒瘋,就是……嘿嘿,就是一直黏在幺哥身上,誰動你你就打誰,還說幺哥是你的,誰都不能搶?!标悩蛐Φ?。 這個我有點印象,但喝醉酒的人本來就沒有什么正常邏輯可言,我那也許只是被那兩座高山給整的ptsd,拿冉青莊當救星了吧。 回到島上已經是下午,還好是周六,不需要給小少爺上課。 我一回紅樓就忍不住又洗了個澡,把身上衣服都丟進了洗衣機。 晚飯后,馮管家突然來電話,說今日島上來了貴客,對古典音樂十分鐘愛,大公子問我能否來一趟城堡,為貴客演奏幾曲。 金家付我高額薪酬,而我每周工作時長可能都不到12小時,別說現在讓我過去演湊幾曲,就是以后每晚讓我過去演奏幾曲,也是合情合理的。 “好,知道了,我馬上到?!睊炝穗娫?,我趕忙聯系陳橋,讓他送我過去。 陳橋也聽說了島上來貴客的消息,還說對方是坐直升機來的,由大公子親自迎接。 上回那個落馬的城市建設管理局局長都只是馮管家出門接而已,這次竟然驚動了大公子,看來對方的確來頭不小。 大概十五分鐘后,我背著琴在城堡門口下車。 門外安保都已經打好招呼,只是做了簡單搜查便放我進去。 馮管家派了名女傭,將我領到了金辰嶼他們正在用餐的餐廳。 比起宴會廳,它小了很多,更像是家庭聚餐的場所,但奢華程度卻一點不輸前者。胡桃木的裝修充滿復古韻味,墻上掛滿說不上名字的各色藝術品,長桌精心擺放著嬌艷的鮮花,沒有一朵花瓣擁有瑕疵,酒杯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都好像錢幣被彈響時放在耳邊的輕鳴。 餐桌上只有四個人,一邊是金斐盛與金辰嶼父子,還有一邊坐著一男一女,雖然是東方面孔,開口說的卻是英語。 口音聽起來,像是東洋人。 我默默充當著背景音,本也無心聽他們說話,但總免不了一兩句要進到耳朵里。 東洋人好像在和金家做生意,他們將貨稱為“櫻花”,說櫻花在全球各國都頗受好評,簡直是供不應求,如果金家想繼續拿貨的話,要提價20%。 一聽20%,金辰嶼就有些忍不住了,表示不能接受,最多10%。餐桌一下陷入僵局,雙方都不肯讓步。金斐盛姜還是老的辣,在眼看不好收場時,給了兒子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親自出馬扯皮,最后扯到16%。 但16%已是最低,對方說了,再低就沒法做了。實在扯不動了,金斐盛換了策略,讓金辰嶼帶兩人先在島上游玩兩日,好好休息一下,等兩日后再談。 生意談完了,幾人開始聊些風花雪月的話題。 東洋人中地位看著比較高的那個,是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方才也主要是他在與金家兩父子周旋,那名年輕的東洋女性幾乎不說話。 “說起來,我還有個愛好,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蹦腥伺e起紅酒杯,先前嚴肅清癯的面容浮現出一抹微笑。 金斐盛道:“聽說過,坂間先生還是位大師級的紋身愛好者,甚至有人開價七位數邀您給自己紋身,但您并沒有接受。好的紋身作品可以成為活的藝術品,擁有不可估量的價值。坂間先生的作品想必就是如此?!?/br> 坂間先生被捧得十分高興,笑容擴大了些,道:“不是誰都能讓我產生創作欲的。首先要年輕,因為年輕人才能擁有完美的皮;其次要優雅,只有優雅的人格,才能承托出優雅的作品;最后,要耐得住疼痛,我不喜歡聒噪的‘畫布’,如果對方哭泣慘叫的話,會影響我的創作?!?/br> 他似乎嫌說得不夠具體,沖身旁女性說了句日語,片刻后,那個留著齊耳波波頭,長得清麗淡雅的女孩站起來,開始在眾人面前脫衣服。 扣子一粒粒解開,露出被絲質白襯衫包裹的美麗胴體。女孩沒有穿內衣,里面是赤裸的。 手一抖,琴弓落在了錯誤的音域,好在沒有人發現。連金辰嶼都微微出神,好似被眼前一幕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衣服落地,女孩面無表情地背過身,向眾人展示自己的滿背紋身。 從肩膀一直延續到臀,穿著白無垢的骷髏被鮮花簇擁著,嘴里咬著刀,眼里落下兩行血淚。 我可以愛你,但需得交出你鼓動的心;我可以嫁你,彩禮就用你的命來替;你若反悔,我會將你埋在花下,裝點我蓬勃的花園。 美麗又驚悚,危險四伏,色氣橫流。結合女孩這塊完美的畫布,成就了驚人的藝術性。 坂本先生不無驕傲地道:“《致命的新娘》,這是我最新完成的作品?!?。 “碰!” 琴弦崩斷,刺耳的聲音在餐廳內突兀地響起,叫幾人不約而同看向了我。 第25章 我喜歡男的,男的就很好 琴弦斷了,演奏注定無法繼續。 雖然在場幾人并沒有誰在認真聽我演奏,但我還是立刻起身對眾人表示了歉意。 金辰嶼抬起胳膊,朝我隨意地擺了擺,道:“算了,你先回去吧?!?/br> 我松了口氣,彎腰開始收拾琴盒。期間一直能感到有股視線在盯著我,讓我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那我先告退了,諸位用餐愉快?!?/br> 我轉過身時,女孩已經穿上衣服重新回到餐桌,那道打量的視線也消失了。 回去路上,陳橋問我客人怎么樣。 腦海里閃過那副穿著白無垢的骷髏紋身,極致的恐怖美學,讓人膽戰心驚,又印象深刻。 “希望不會再見到了?!蔽艺f。 然而事與愿違,翌日給小少爺上完課后,金辰嶼再次召見了我。 他坐在紅絲絨的寶座上,支著下巴,唇邊勾著另我毛骨悚然的親和淺笑。 “昨天的演奏,坂本先生十分滿意?!彼沽藗€眼色,馮管家上前遞給我一張支票,“這是酬謝,希望季老師你能收下?!?/br> 我看了眼上面的金額,有些被嚇到了,連忙推拒道:“您不用再給我錢,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br> 金辰嶼似乎早有料到,又無聲遞了個眼神,馮管家收回那張支票,呈上了另一張。我一看,金額竟然更大,足有六位數。 我有些被嚇到了,不明白金辰嶼這是何意。 “大公子,你……” “實不相瞞,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通過昨天的演奏,坂本先生很欣賞季老師你,認為你是可以承載他作品的完美人選?!苯鸪綆Z直白地說出匪夷所思的請求,“合聯集團與坂本先生之間此前有生意往來,這兩天正在交涉,如果季老師你同意成為坂本先生作品的載體,不僅這筆錢是你的,坂本先生也答應同合聯集團的新合作只加價13%。不知季老師意下如何?” 載體……也就是說,讓我像昨晚那個女孩一樣成為“畫布”,供坂本在上頭紋身? 六位數,買我一張皮。后脖頸汗毛直立,說不出的古怪。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可一對上金辰嶼似乎看穿一切,萬事穩cao勝券的雙眸,又全數咽了回去。 我怎么會以為自己可以拒絕呢? 這明顯是先禮后兵。我收了支票當然皆大歡喜,但如若我不收,他也多得是法子讓我乖乖同意貢獻出自己的皮。 威逼利誘算什么?島上悄無聲息的弄死一個人,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想到死在地牢里的阿咪,我舌頭僵直,面對笑面虎一樣的金辰嶼,愈加沒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我知道這個要求實在有點過分,季老師沒法一下子做決定我也能理解?!苯鸪綆Z端起面前紅茶杯,一幅通情達理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他們這生意做得多大,但昨晚金斐盛參與談判也只談下4個點,想來也不可能是幾百萬這么簡單。如今對面只要我點頭獻身,就輕輕松松自降3個點,金辰嶼嘴上說著“理解”,卻完全沒有給我拒絕的選項。 “這的確……有點突然?!蔽易焐细砂桶偷氐?,心里已經有預感,這事我是推不了了。 “坂本先生只待四天,希望季老師在我喝完這杯茶后,就能作出決定?!?/br> 金辰嶼表面好商好量,實則威逼脅迫,惺惺作態。 垂下眼,手指在膝蓋上收緊,握成拳頭。 現人為刀俎,我為魚rou。我和冉青莊都在金辰嶼手里攥著,輕易得罪不起,再者我還有mama和小妹,我若拒絕,金辰嶼遷怒我就算了,萬一連累家人,那我……那我死都不會瞑目。 “此前與坂本先生的買賣,我一直交予孔檀負責。這樣,如果季老師你今天答應下來,我就將今后的買賣交給老幺打理,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待你也會不同。你看如何?” 可能是看我遲遲不出聲,金辰嶼再出一招,正中我死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