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住的膩了,也不如家里好,就回來了?!?/br> 洪氏淡笑,“回來就好,進去吧,別光站著?!?/br> 等兩人進去,洪氏瞧著兩人背影,萬分厭惡。 薛晉和阿古回到屋里,還沒坐下喝一口茶,阿古就說道,“我讓金書回了客棧,若是師父去了,金書會給信我。到時我會親自去見他,問個明白?!?/br> “倒未必問得出什么?!毖x搖搖頭,“你認識的是方為,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我認識的是韓離,年紀卻有四十。你也說你師父易容手段厲害,哪怕是對質,他也定會有法子圓回來?!?/br> 阿古蹙眉沉思,想著要如何問話,方能將師父逼進死巷,不讓他有機會反抗。想了片刻,她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薛升剛才氣色似乎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可以去考考武狀元了?!毖x說完,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他并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br> “的確不像……”阿古狐疑,“難道毒失效了?” 這應當不可能,她帶來京城的毒,每一樣都是她靜心熬制的,怎么可能會犯這種可笑的錯誤。 “等晚一些,我尋個機會問問那小廝?!?/br> 阿古點了點頭,看了看這四下,說道,“我真不愿回到這里?!?/br> 薛晉笑看她,“無論換什么地方,都會覺得舒服的法子你想不想聽?” 阿古好奇問道,“什么?” “都說姑娘家要是喜歡上一人,眼里就只有對方,一年四季都是春季。不如我借你喜歡吧,這樣的話,只要有我在,你去哪里都不會不舒服了?!?/br> 阿古臉上微僵,她就不該信他真有什么好法子的,他只會調戲人罷了,“那要是現在看到你就煩心了怎么辦?那你是要一直不出現?” 薛晉若有所思,瞬間認真起來,“沒關系,橫豎我是不糟心。所以無論你煩不煩我,喜不喜歡我,我都是要在你面前出現的,為了你能歡喜些,左思右想,你得喜歡上我才是上上策?!?/br> 阿古無語一笑,就沒見過這么無賴的人。 一笑莞爾,看得薛晉心弦又動,也是笑著看她。 他剛才說的話并沒有錯,喜歡一人時,眼里唯有對方。真如有百花盛開,綠意滿庭,美不勝收。 夜里用過飯,下人將殘羹收拾走,薛康林才道,“岳肖罪名將定,只待后日定案,想必斬首十次都不夠了?!?/br> 洪氏松了一氣,“如此甚好?!彼嫔珳睾?,說道,“等會就將這好消息告訴老三他們,定會高興的?!?/br> 薛康林嘆道,“老三媳婦的身體未免太差……休養了那么久,竟還不能同席用飯。老三身體本就差,兩個病秧子湊一塊了,真不知能不能為薛家延續香火?!?/br> 洪氏安慰道,“阿古都已經進門了,老三也喜歡她,那能有什么法子?!彼辉杆嗵崮莾扇?,轉口問道,“那些半路截回的岳家人如何?” “我向圣上為他們求了情,圣上宅心仁厚,驅逐他們出京,一世不許離開青州?!?/br> 薛升微頓,“為何是青州?” “青州是他們老家,自然是回青州的?!焙槭蠁柕?,“岳長修不曾和你說過?” 薛升搖搖頭,隱隱覺得蹊蹺。 本來岳長修就死得蹊蹺,更多了幾分疑心。只是說起蹊蹺……他倒是記得榮德賀綠濃是青州的,洪知禮也是青州的,如今連岳家也是……都是……跟宋錦云一個地方的人。 雖說青州地域甚廣,可不知為何心底不安。他離席回房時還在想方才的事,明明……宋錦云已經死了三年,為什么他還會疑神疑鬼。 洪氏見他剛才心緒不寧,便過來看他,薛升便和母親說了這事。聽得洪氏輕笑,“你這是懷疑宋錦云沒死?我兒,你可知道那毒丨藥是為娘重金求得,喝一滴便啞了,喝兩滴就得吐血暈死,喝三滴就命喪黃泉,她怎會不死?” “可當時毒不是放在酒里了么?” “那不也是給她灌完藥?!焙槭险f道,“你別整日想那些,宋錦云死了,早就死了?!?/br> “可……”薛升搖頭,“不行,我得讓人查明白那幾個青州人到底出身何處?!?/br> 最好不要查到他們是一個鎮上的,哪怕是隔壁鎮也讓人懷疑了。 洪氏不喜兒子這樣怯懦的模樣,不過是個已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薛升想了許久,才道,“娘,尋人去濱州將宋錦云的棺木挖開看看吧,否則孩兒不能安心?!?/br> “開棺木?無緣無故就開棺木,你爹定不會同意的?!焙槭系共慌滤五\云的尸骨被人瞧見,橫豎是看不出中毒的跡象,這也是那毒丨藥的厲害之處。 薛升笑笑,“娘,父親信風水,要是找個算命先生來,說宋錦云的墳不利薛家,要拾骨遷墳,父親定會同意的?!?/br> 拾骨遷墳不外乎有三種原因——當年無錢建造墳墓擇地淺埋,如今有了重建;夫妻前后死去,拾骨合葬。第三個便是薛升所說的葬地風水不佳,開棺拾骨后裝入金斗甕,重新選新的墳地進行安葬。 洪氏微微一想,再看兒子,只怕再不答應他,他憂慮過多,真要出事。這才點頭,“好,明日為娘就去尋個半仙來,同他對對詞,說服你爹?!?/br> 薛升見母親答應,高懸的心才稍稍尋了地暫放。只要棺木里有宋錦云在,他就能安枕無憂,不胡思亂想了。 薛晉沐浴回房,阿古正在墻角查看她的酒缸。他也上前去看,“都完好么?” “嗯?!卑⒐挪煊X手上有水珠滴來,抬頭看去,是薛晉洗了發,有些發梢沒擦拭到,正滴著水。她從他肩頭上取了帕子給他擰濕發,輕輕搓擰。 薛晉便一直低頭給她搓,過了小片刻,聽見她說好了,才不舍離開,接回帕子。見她要起身,伸手拉住她,步子挪了挪,離她更近,“我剛尋機問了給薛升下藥的小廝?!?/br> 阿古問道,“如何?” “小廝說我們走后第三天給薛升下毒,開始見他總是撓癢,可有一日出去后,不知從哪里拿來一盒膏藥,涂抹之后就沒事了,直到今日也不見有事?!?/br> 阿古擰眉,薛晉不等她問,已知她心意,從腰間取了一個小小油紙包給她,“小廝從薛升膏藥里揩下的一點?!?/br> 她接了過來,打開疊得四方不過指肚大小的油紙包,看見膏藥雪白的顏色她已是一頓,放在鼻下聞了聞,臉色頓時十分難看,“是解藥?!?/br> “沒想到他竟然能買得到解藥?!?/br> “他怎么可能買得到……”阿古拳頭緊握,“這藥是我親手熬制的,方子也是我配的,世上只有三個人有解藥。我、金書……我師父?!?/br> 薛晉不由握緊她的手,“阿古……” 阿古輕輕搖頭,“我沒事?!?/br> 看來她有必要去好好找師父談談了,事情越發讓她想不透,再這么下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的。像親人一樣照顧她三年,教她制毒,布局的人,卻像毒蛇一樣在隱瞞她很多事。 為她謀劃進入薛家的是他,可他明明知道她要殺薛升,為何要救他?師父明明知道只要她殺了薛升和洪氏,她的心愿就達成了,就能安心回到山谷了。 可為什么要阻攔她? “阿古?!毖x見她已將拳頭握得青筋跳起,神情游離無奈,禁不住抱住她,“別想太多?!?/br> 阿古沒有掙扎,一旦有些事養成習慣,就很難改了——比如薛晉在她身邊。 懷中溫暖如春,阿古忽然想起薛晉說的話,當喜歡一人時,便會覺得四季如春了。她心頭一頓,難道她喜歡上薛晉了? 在這種時候冒出這種念頭,不知為何總覺心有罪孽感。她忙離了他的懷,低頭不看他,遠離幾步。 薛晉不知她怎么了,正要問話,門卻被敲響,稟報的是平日房里的心腹,以為是有了韓離的消息,便過去開門讓他進來。 那下人進來后說道,“三爺,岳太師想見您?!?/br> 薛晉想著他是要他求情,不愿理會。下人又道,“岳太師說,他有要事和您說。是關于……您母親的?!?/br> ☆、第62章 殺妻 第六十二章殺妻 薛晉微頓,“除此之外他可有說其他什么?” “沒有,只說了這一句?!?/br> “嗯,你下去吧?!毖x若有所思,岳肖此時要見他并不奇怪,因為如果他想活命,找他求情是最合適的。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岳肖會說要跟他說他母親的事? 阿古在旁說道,“去見見他無妨?!?/br> 薛晉點頭,準備出門。走了兩步見她跟上,意外道,“你也去?”他的事她也這么在意了?這不得不讓他意外。 阿古步子一頓,才發現自己好像太下意識就跟了去了。薛晉見她如此,不禁笑笑,伸手拉住她,也不多說,帶著她出門。一路被下人瞧見,只覺兩人著實恩愛。 兩人出門出的急,也沒讓車夫送,等洪氏收到風聲,他們二人已經不知去了何處。 京城天牢比起一般的大牢來,更顯得威儀肅穆。不過里面關押的多是朝廷要犯,也多犯事官員。比起其他地牢來,不會那么臟亂,也沒那么多罵爹罵娘的吵鬧聲。 阿古當時殺于翠時曾故意進過地牢,跟這里的氣氛比起來,截然不同。 衙役一直領著兩人到了最里頭,低聲說道,“只有半柱香的探訪時間,還請三爺長話短說,等會別讓小的為難?!?/br> 岳肖是殘害朝廷命官的重犯,得罪的還是薛家,這幾日有那么幾個人想進來見他,都被衙役擋在了外頭。今日若非是薛家公子親自來,衙役也不會放行的。 此時岳肖正坐在用幾塊木板搭建的床上,像在打禪,低低念著什么。 “岳肖?!毖x叫了他一聲,便見他緩緩抬頭,似乎是看見了阿古,眼立刻瞪圓。他伸手將阿古拉到身后,盯著牢中人說道,“你找我要說什么?” 岳肖被關幾日,亂發蓋臉垂落,十分狼狽,說是形容枯槁也不為過。他緩緩下地,走上前去,仔細看他的臉,忽然笑了笑,“你長得可真像……你母親?!?/br> 薛晉微微蹙眉,“我只能停留半柱香的時辰,有話快說?!?/br> “半柱香?你們薛家人要在這待一天,也沒人敢說半句不是?!痹佬げ患辈痪?,說道,“我說你長得像你娘,不是因為我曾在你爹房里見過你娘的畫像,而是因為……我親眼見過你娘?!?/br> 薛晉一頓,“你見過我娘?這怎么可能?!?/br> 岳肖笑笑,“你以為我和你爹是在京城認識的?在濱州時,我便去過你們薛家,那時你才半腿高,長得十分機靈?!?/br> 年歲久遠,薛晉完全不記得了。 “你知道我為何去你們家?我是去給你爹送口信的?!痹佬けP腿坐在地上,繼續說道,“先皇在位時,你應當聽過一個權力權傾朝野的家族?!?/br> 薛晉目光微斂,“邵家?!?/br> 阿古略意外,邵家?那不是和薛晉母親一個姓氏? 薛晉說道,“雖說我外祖父姓邵,但不過是分支罷了,邵家的勢力雖大,我外祖父卻并沒得過任何幫扶,甚至早就沒有跟本家往來,而是長居利州?!?/br> “誠然如此,可你母親到底是姓邵?!痹佬ばα诵?,“邵家日漸跋扈,氣焰囂張。先皇終于決定對邵氏一族下手,一夜之間邵氏一族問罪斬首,京城勢力瓦解。而吏部當時正好要為你父親升官,誰想……卻得知你母親姓邵,還就是邵氏分支?!?/br> 薛晉長眸緊盯,岳肖依舊說得緩慢,“而我當時剛好路過京師回青州,你應當記得去青州得經過濱州,你爹一個舊同僚便托我去給你爹送口信,告知他此事。我便和他說了吏部考核的擔憂,第二天我離開濱州,還沒回到家,就聽說……你娘死了?!?/br> “住口?!毖x冷聲,冷眸緊盯,“你的意思是我爹為了功名利祿,將我娘殺了?” 岳肖笑了笑,“我可沒有親眼看見,只是人之將死,突然想起這件往事??傆X得得告訴你。只是……”他笑了笑,“你可聽過‘殺妻求將’的典故……” 阿古只覺那四字一出,薛晉身體微晃。她伸手輕纏他的胳膊,挨著身怕他站不穩。殺妻求將的典故她也知道,《史記》有記,吳起為了取得魯國信任,不惜殺死魯國視為敵國的齊國妻子來獲取將軍一位,以示他不親附齊國。 吳起雖然是名將,也是聞名的變法家,可是他殺妻求將一事,卻讓后人唾棄??墒郎想y保不會有第二個吳起,依照岳肖的口吻來判定,那薛康林便是第二個吳起…… 薛晉一直不愿信父親是殺死母親的兇手,雖說他在母親在世時便和洪氏廝混,背叛了母親,可對絕大多數男子來說,這并不算殘忍的事,只能說是不忠于妻子。母親死后父親再娶洪氏,他也能說服自己不過是一家不能沒主母。 他最不愿猜想的便是父親殺了他的母親,更何況如今竟聽了這樣一個緣故。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覺得并非沒有這種可能。 阿古去握他的手,只覺手心有了冷汗,雖然他神色鎮定自若,可卻還是能感覺得到他的不安。她還是更喜歡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而不愿見他如此模樣。 “后來,吏部得知你母親過世了,你父親又另娶了個無權無勢的寒門姑娘,便欣然為你父親升了官……”岳肖緩緩站起身,拍拍衣服,笑道,“我說完了,就這么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