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薛晉呼吸微屏,看著一身紅妝的阿古緩步進來,忽然覺得身上的新郎官服一點也不別扭了。 只是很快他就察覺到了阿古不對勁,她的一舉一動他都很清楚,現在明顯有些不對。旁人沒有看出來,也沒人覺得奇怪。 待兩人站定,司儀高聲拜堂。 薛晉總覺阿古好似不舒服,是當年陰影仍在?他規規矩矩彎身拜堂,想快些讓她進屋歇著。好在拜完堂便要將新娘子送入洞房,他留下陪賓客喝酒。薛康林知道他酒量淺,讓下人將酒兌了水,跟在他一旁去向賓客敬酒。 賓客都催著他回新房,薛晉也正好早早離席,被鬧新房的人簇擁著進去。 進了屋里,阿古端坐在床上,看著沒有異樣。薛晉稍稍安心,被人推押著坐到一旁,拿了喜秤給他。 薛晉將紅蓋頭撩起,只見一張被脂粉染紅的俏臉嬌艷,肌膚如玉,美目流盼,讓賓客好不驚艷。 阿古慶幸有紅妝掩飾,否則自己的臉色定要嚇到眾人。她強忍撕心般的痛楚,低眉笑笑,惹得賓客鬧得更開,將這新房鬧得熱熱鬧鬧。 這游戲不過來了兩個,薛晉已笑道,“再鬧就累了,飯菜也要涼了?!?/br> 眾人了然,這是在讓他們走了。知道他身體不好,也不強留,陸續退了出去。 薛晉和阿古送他們出去,關上房門,沒走兩步,阿古就往前倒去,好在薛晉眼疾手快把她扶住。這碰了她的手,才察覺到她在發抖,“怎么了?” “犯病了……”阿古強忍痛苦,“沒有帶藥?!?/br> 薛晉將她抱回床上,“你再忍忍?!?/br> 阿古蜷身緊抓被褥,不一會薛晉又將她扶起,往她嘴里塞了丸子,不知是什么。糊涂地吞下,不多久就不疼了。 “前幾天我見了金書,金書交給我的,他說你住進薛家后,肯定會常犯病,讓我好好照顧你?!?/br> 阿古心覺沒有白疼金書,思慮得也越來越周全了。半晌才終于恢復如常,她立刻起身脫嫁衣,將鳳冠霞帔通通丟遠了,連紅色鞋子也丟到遠處,這才覺得舒服了。 薛晉頓了頓,默不作聲將東西撿起,在桌上放好,太亂的話,讓下人看見總歸不好解釋。 等他回到床邊,阿古已經渾然不覺地睡著了。他坐在一旁,認認真真地量了量位置,心有秋風掃過,完了,睡不下。 洞房花燭夜他可不想去睡長椅,倚在床柱上等著阿古變姿勢好鉆空子躺下。 阿古的睡容并不見輕松,好似過了一個多時辰,眉頭才漸漸松開。薛晉看了她半日,見有發垂落,伸手撩開,又繼續看她睡覺。 直到凌晨,他也沒有等到可以容納他的位置。 嗯,下次她再東倒西歪霸占整張床,他就將她綁了塞進里頭去。 ☆、第53章 真兇 第五十三章真兇 在薛家無論是多舒適的床,阿古都睡不安穩,天還沒亮,她已經醒了。睜眼看見去,屋里的龍鳳蠟燭還剩一點余光。薛晉坐在床邊倚著床柱閉目,像是在睡。阿古沒有動彈,怕驚醒了他。 薛晉和她一樣,向來淺睡,這個在小宅的時候阿古就知道了??粗卜疵?,就地而寢,又發現自己正好睡在床中間,他連躺的地方都沒有,不由多思量幾分。 他知道自己要復仇,卻要和她聯手,那說明他也有仇在身。只是他在自己的家里臥薪藏膽這么多年,又到底是為了什么??偛粫且人黄饒蟪?。再有,薛晉對自己未免太好,好得讓她吃驚困惑。 她驀地想到之前他問過她,可真的信他喜歡她。 難道那不是玩笑話? 可他不過在三年前見過自己一面而已,三年后再遇,也沒多少交集。薛晉絕非是那種容易對姑娘動心思的人,她當真想不通。 屋外一聲雞鳴長亮,薛晉擰了擰眉頭,緩緩睜眼,滿目困意。見阿古已醒,笑意也帶倦容,“我還以為看見花貓了?!?/br> 阿古立刻明白過來,摸了摸臉,手上便染了脂粉。昨晚她竟乏得連臉都沒洗就睡了,她撐手起身,“你下回可以將我挪進去?!?/br> 薛晉笑笑,見她要去洗臉,說道,“等會下人會重新打了熱水進來?!?/br> “哪有洞房花燭夜之后臉上妝容還完好的?!卑⒐湃ハ戳四?,動作很輕,洗好后擦拭干凈,這才回床上。見他已躺下,便坐在一旁等天明,“我昨晚做噩夢了,夢見……我又死在薛升手里一回。我倒是個可笑的人,嫁了一次薛家人,又嫁了一次薛家人?!?/br> 原本薛晉還覺困乏,聽見這話已不想睡了,“你愿意跟我說這些話,不就是覺得我跟薛升不是一樣的薛家人么?” 阿古頓了頓,紅唇微抿,“薛晉,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幫我?或者說,為什么愿意和我聯手?” “你愿意聽?” “嗯?!?/br> 薛晉默然稍許,坐起身,將她拉近了些。許是昨日熏了香,今日她身上的香氣比平日濃郁幾分,飄入鼻中令人有些恍惚,他緩聲吐字,“這家里,有人殺了我娘?!?/br> 阿古微驚,離了他的身看著他。眼前男子眼神平靜,卻平靜得太過分,讓人看不穿。薛晉微微收了眼神,捉著她的手沒有松開。他側耳聽了聽外頭的動靜,確定沒人竊聽,才繼續壓低了嗓音說道,“我四歲時,我生母意外溺死。后來大夫跟我爹說,我娘生前被人下了毒,導致她神志不清失足落水?!?/br> “那你爹沒查出來?” “沒有?!毖x忽然笑了笑,冷如寒冰,“因為他根本沒有去查?!?/br> 阿古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奪你娘性命的,是他?” “不知道,也許是,也許又不是?!毖x眉頭又已擰起,“事后不多久,洪沅就進門了?!?/br> 阿古何等聰明,只言片語已猜出大概,“你爹沒有查,洪氏又很快入門,他們都有嫌疑?而你不知到底是誰,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嗯?!毖x說道,“洪氏進門沒多久就生下了薛升,我曾懷疑是因為洪氏有了身孕,急于嫁進薛家,才對我娘下狠手。只是我當時年幼,并不懂那些。這些年同在屋檐下,卻也沒有探出什么來?!?/br> “洪氏是什么身份?” “聽我娘的貼身婢女說,洪沅本是我娘娘家大夫的女兒,跟我娘交情甚好,以姐妹相稱。后來我娘嫁了我爹,洪沅也常來薛家做客。我娘懷著我時,洪沅和我爹廝混,只是因為要邵家的勢力扶持,我爹驚怕我娘翻臉,因此一直沒有給洪沅名分。也曾要洪沅嫁人,但洪沅不愿,我爹大為感動?!?/br> 阿古輕笑,“你爹是覺得有個姑娘不計較名分跟了自己,肯定是真心實意喜歡他。只是他忘了,一個連尊嚴都可以不要,一個背棄姐妹的人,心腸又怎么會好?!?/br> 薛晉搖頭笑笑,“多少男子喜歡那種姑娘?!?/br> 阿古默然片刻,“如果洪氏真的連你娘都敢殺,你又如何能活到現在?!?/br> “邵家如今還有權勢,如果在我娘意外過世后,我又沒了命,我外公他們,定不會善罷甘休,最先問責懷疑的,定是洪氏?!?/br> 阿古忽然明白過來,“所以你假裝是病秧子,實則是為了掩人耳目,讓洪氏放松警惕?” “對?!?/br> 阿古這才徹底想通,又問,“可如果你父親是殺你娘的兇手,他為何要這樣善待你?在你說要斷絕父子關系后,他那時不就該歡天喜地送你走,好讓薛升日后承爵么?”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毖x眉頭仍擰著,“如果他不是兇手,為何當年我娘意外身死他不查?不過幾個月就迎娶洪沅?如果他是兇手,也著實不必對我這么好。興許到了最后,他們兩人都不是兇手?!?/br> 阿古見他長眉緊擰,抬手輕輕抹開。 軟軟指肚抹在額上,薛晉微頓,這才想起還握著她另一只手,輕輕松開,說道,“如金書所說,以前府里的人都傳是洪氏害死了我娘,可我并沒有證據。如果錯殺了洪氏,真正的兇手會成為漏網之魚?!?/br> “那是不是你一日找不到兇手,就一日要這樣做戲?” 薛晉輕點了頭,“一天不報仇,就難有一天的安心?!?/br> 這種心情阿古懂,父母的仇比起自己的來,更重。在她報了殺父之仇后,她便覺得卸下大半的擔子,甚至可以說自己比之前軟弱了些,事情也沒有考慮得那么周全了。否則也不會兩次讓自己陷入險境,她本能將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兩人沉默許久,外頭天漸明,薛晉才道,“阿古,你在外頭可以對我冷淡些,我會對你十倍好?!?/br> 阿古奇怪道,“為什么?” 薛晉笑笑,“因為別人都說你媚惑了薛家三爺,背后說你壞話?!?/br> 阿古瞧他,“所以你要讓他們覺得其實是你強搶民女,而不是我媚惑了你?” “姑娘家的名聲總歸比男子的要重要,而且如今的世道,男人能將喜歡的女人搶到身邊,別人只會稱贊我如何有本事??扇绻悄阌昧耸侄渭捱M薛家,就是你的過錯,一輩子都要背上狐貍精的罪名?!?/br> 阿古心覺這樣的世道令人悲哀,可又何嘗不是和他說的那樣。 天剛亮不久,外頭下人已敲了門,要進來伺候他們起身,早些去奉茶。 阿古上一次沒有給薛康林和洪氏奉上一杯媳婦茶,這一次,心情頗為微妙。心底沒有將他們當做薛家人,只是兩根木頭,手上動作就輕松了些。 唯有站在一旁的薛升讓她很不舒服。 屋里眾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可惟獨薛升的目光十分強烈。別人可能感覺不出來,她卻能感覺得到。 恨她吧,越恨越好。越恨就越證明薛升心里不舒服,他不高興,阿古就開心了。 今日起,她要開始毀了薛升。他的名聲,他的地位,他想得到的,她都要一點一點摧毀,讓他失去全部,一步邁在懸崖上,明白什么叫做絕望后,她才會要他的命。 只是簡單讓他死去,她如何能滿足,如何能平復她三年前的怨恨和痛苦。 薛康林和洪氏用過茶,給阿古封了紅包,又送了一對金鐲子,這兒媳茶才算敬完了。 “今日你們就在家中休息吧,乏了就出去走走,明日再去拜訪同僚故交,該有的禮數還是得要的?!?/br> 洪氏以慈母的語氣囑咐著,令薛康林心中受用。薛晉應了聲,阿古又道,“客棧里的酒,我想去搬過來?!?/br> 提到那酒,薛升才覺阿古該死。那酒本該是他的,功勞也該是他的。 薛康林當然也記掛那些酒,到時真立了功,薛家兒媳的名銜她才稍稍擔得起,自然看重,“你已是薛家兒媳,的確是該搬回來了,多叫幾個人去吧?!?/br> 薛晉當即和阿古過去,路上還見昨日喜慶的紅綢懸掛樹上,阿古看了看就放下了簾子。見薛晉袖子里隱隱露出紅布,低頭看去,只見是個鼓鼓當當的荷包。 錢袋?只是一個男的錢袋用紅色的,未免奇怪。 到了客棧,金書正百無聊賴趴在二樓欄桿上看風景,瞧見薛晉阿古下車,好不歡喜。還沒等他們上樓就朝下面招手,阿古抬頭看去,看見金書,也面露微笑。 上了樓,金書就上前抓她的手,“阿古jiejie?!?/br> 薛晉在旁說道,“叫姐夫?!?/br> 金書較之薛升的確更喜歡他,可并不代表他是打心眼喜歡他,哼聲,“不叫?!?/br> 話落,一個紅色的荷包就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薛晉彎彎眉眼,“都是喜糖?!?/br> 金書想去拿,可荷包立刻被提起,高了他一個腦袋。他眨眨眼,乖乖叫道,“姐夫?!?/br> 薛晉大為滿足,將喜糖都給了他??吹冒⒐鹏[心,為了幾顆糖就賣口乖,果真還是個孩子。 阿古進去查看酒缸,沒什么異常,就讓下人將五缸酒搬上車去,薛晉隨同督工。 金書見屋里沒了下人,飛快地從懷里掏了一張紙出來,塞到阿古手上,“師父的飛鴿傳書,昨天到的?!?/br> 正巧又有下人進來,阿古將紙放于懷中,沒有查看。 ☆、第54章 疑云 第五十四章疑云 從客棧出來,時辰還早,薛晉見日頭高照,秋風送爽,現在回家實在太可惜,說道,“不如去荷塘看人挖藕,買些時新的藕回去?!?/br> 阿古也不愿早回薛家,點頭應聲,和他一起去了蓮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