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你這是嫌棄我了不是?”阿古搖搖頭,拿手指輕輕戳了戳他鼓鼓當當的腮幫子,“去打探打探半林寺的地形?!?/br> “得令~” 晨曦普照,阿古還沒起床就聽見鳥兒鳴叫的悅耳聲。 阿古喜歡這樣明朗的天氣,昨晚也睡了個好覺。睡好了,才能將事情做好。為了不驚動外面隨時待命伺候的下人,阿古輕輕下了床,將東林寺輿圖又看了一遍,牢記在心后,藏在里衣里,這才動了動凳子。 果然,聲響一出,婢女就在外頭問話要進來伺候。 穿戴齊整,阿古便出去和薛家人一起用早飯。洪氏素來面上待她殷勤,哪怕她住了有十余天了,還是會夾菜給她,讓她多吃。 阿古喜歡的不喜歡的,只要是洪氏夾來的都吃,這么乖巧的脾氣洪氏倒是喜歡,也是唯一喜歡的。 早飯只剩殘羹,下人陸續將東西收拾下去,洪氏便問道,“你今日可要去做什么?” 阿古答道,“約了酒莊的人試試酒,想看看京城有什么好酒,學其長處,補己之短?!?/br> 她先去半林寺,回來再去一趟酒莊。要是被問起去酒莊前做什么了,就說和金書待一塊,十分好推脫。 從薛家出來,阿古讓車夫先去客棧,下了車說道,“我還得再待一會,酒莊離這里不遠,你先回去吧?!?/br> 見車夫走了,阿古這才進去,見到掌柜又同他打了聲招呼。上樓后進了房里,金書已經在里頭玩石子。見她進來起身說道,“半林寺下山的路太多了,雖然沿途都是密林好埋伏,但要一擊斃命不容易?!?/br> “弩都藏好了么?” “藏好了,只要往箭上抹上毒就行?!?/br> 阿古又確認了一遍昨晚金書給她繪制的地圖,仔細查看半林寺下山的三個出口,“我去東面?!?/br> 東面是離岳家最近的位置,從那里進出的幾率大些。金書撓撓頭,“還是我去東面吧,毒弩一出,岳家肯定會來追人?!?/br> “所以更該我去?!卑⒐挪蛔屗嗾f,走到窗邊往下面看了看,確認沒人,這才從窗下去。避開耳目,離開客棧,往半林寺走去。 半林寺建在密林之中,因香火鼎盛,便鋪了三條蜿蜒長道直通大路。走長道完全不必擔心路途難行,但阿古走的是未開的路,折枝踩葉,就難走得多了。走到輿圖上標記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金書昨日藏的弩。她將十支箭都灑上毒水,見血封喉,等岳家人察覺過來,岳長修也死了。 在外面她已沒有下手的機會,東林寺是最容易躲身的,這機會不能錯過。 阿古拿起弩,細聽遠處小路的動靜。 鳥聲不絕于耳,縈繞整片高大樹林中。郁郁蔥蔥,翠綠一片,密林中除了鳥鳴,十分寂靜。 時辰已不早,陸續有香客路過上香。阿古看了半日,看得眼疼,也沒看見岳長修。又等了半晌,終于看見岳家的下人,前行兩人,后跟兩人,中間的人便是岳長修了。 只是傘遮了腦袋,看不見。但從身形衣著來看的確他,阿古目光凝視,緩緩拿弩,將尖銳有毒的箭頭往那邊瞄去。 可不多久她就停了手,擰眉盯看,忽然覺得不對勁。那人無論身形和動作都很像岳長修,可自小就一起長大的她還是看出來了,這人不是岳長修。 阿古心里一驚,已覺危險。岳長修說要去燒香拜佛,那為何要弄個替身?陷阱? 她忙將會成累贅的弩丟下,彎身往回走,步子極快,卻還是被早就一路跟隨盯看的岳家人聽見動靜,往那看去,只見一抹綠色影子疾行逃竄,大喊一聲“站住”,阿古已知暴露,躲藏無用,拔腿便往來路跑去。至少那里在剛才來時踩踏過,少些阻礙,易逃。 可跑了一會驚覺后面一眾人越發逼近,女子的速度到底不如男的,阿古擰眉放棄原路,轉而往旁邊密林跑去。沿途荊棘滿地,她仔細躲避,后面追趕的七八個粗糙漢子被刮得苦不堪言,阻了腳步,不多久,就不見她的蹤影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要如何回去交差。正欲離開,一人頓足,蹲身查看,只見一塊淺綠碎布被勾掛在長刺上,輕輕飄蕩。 ☆、第43章 解連環(五) 第四十三章解連環(五) 阿古跑出樹林,確定后面已經沒有追兵,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跑得太急,左腳有些崴了,不過忍痛行走,別人也看不出來。 金書那邊應當已碰上同樣的事??山饡鴮υ篱L修不熟悉,只怕毒箭已出。雖然他的速度比自己快多了,俊小的身板在密林中也更好逃生,不過阿古還是擔心。但再進密林,無異添亂,便從小路小巷回去,翻墻回到客棧房間。 心神不寧等了小半個時辰,突然聽見窗邊有聲,她忙往那看去,金書已露出腦袋。金書看見有人,驚了驚,瞧見是阿古,這才放心。步子輕巧跳了進去,齜牙,“岳長修走的是西面,我伏擊成功了?!?/br> 阿古問道,“那人可是打了傘?將臉給遮住了?” 金書詫異,“阿古jiejie你怎么知道?” “射傷那人后,可是有很多你先前沒看到的人追趕你?” “嗯,是呀?!苯饡D了轉眼,“難道那是假的?阿古jiejie你也碰見了?” 阿古點了點頭,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沒有追兵,想了片刻,說道,“我去一趟酒莊,你去睡覺,一會聽見小二去別房倒水的話,你就讓他也送一壺來,好讓他給你作證你一直都待在房里?!?/br> 金書心里不安,“是不是岳家察覺到了什么?” “我也覺得奇怪,怎么會被察覺到了?!卑⒐艙u搖頭,想不太通,“他們如今也不知道是誰,如果知道,就不會用引蛇出洞的法子。我先去酒莊,等一會就去薛家?!?/br> “阿古jiejie小心?!?/br> “嗯?!?/br> 阿古理好衣服,低頭查看,沒有異樣,這才出門去酒莊。 不過在那里待了一炷香的時辰,就跑來兩個下人,一個是薛家的,一個不認得,卻直往她身上瞧。也不知在瞧什么,更不知是瞧見了什么,目光已斂起,神色異樣。 薛家下人氣喘吁吁說道,“阿古姑娘,老爺請您回去一趟?!?/br> 阿古心已高懸,“何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方才岳太師帶了幾個人來,說尋你有事。不知和老爺說了什么,出來就說讓奴婢來找您。岳太師還說您未必在酒莊,若不在就讓人去抓您了,還好您在?!闭f罷,她又沒好氣地看了看旁人。 阿古這才明白原來這一直往自己身上打量的人是岳家下人,她喉嚨微干,岳太師那樣氣勢洶洶去薛家找人,這是說她是兇手?她如果這時逃,完全可以安然離去??墒沁@一走,就沒有機會對薛家岳家下手了。她想不到有什么線索留下,岳肖手上應當沒有她害岳長修的證據,否則如今就是直接抓人,而不是還要看薛康林的面子。 她擺擺手,讓婢女去叫輛車來。上了車,她邊聽著馬蹄聲,邊仔細思量對策。 薛家大門此時大敞,還在門口就看見院子里有岳家的人,雖然不多,可個個都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家子。阿古微微屏氣,走進大堂,岳太師正和薛康林坐在正堂兩張椅子上,像是地獄判官,只要一句不對,她便要陷入危險之中。稍有不慎,就又要掉進萬丈深淵,而且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爬出來! 她剛進門,岳肖就直直盯看,簡直要往她身上盯出個洞來。而旁邊的岳家下人也和岳肖眼神有所交匯,便退下了。 薛升一點也不信岳肖方才所說,阿古是害岳長修的人?怎么可能。所以這會見岳肖看她,心中頗為不悅,“阿古?!?/br> 阿古看向他,蹙眉問道,“這是何事?” 薛升寬慰道,“莫怕,只是問你一些話,你照實回答就好?!?/br> 阿古點了點頭,看向岳肖。岳肖目光銳如鷹隼,字字問道,“老夫問你,今日你去了何處?” 阿古長眸輕掃,略帶冷漠,“岳太師當頭就像審犯人,這可著實讓我不解。您好歹要說個前后,別叫我一頭霧水?!?/br> 岳肖礙于薛康林在旁,忍氣道,“我兒前幾日突然失心瘋般,今日又在半林寺路上遭伏,所有矛頭都指向你?!?/br> 阿古詫異道,“這與我何干?我跟令公子無冤無仇,跟小婉更是好友,怎會做那種事?” 岳肖冷笑,“這只怕要問你了?!?/br> 阿古也是輕笑,“岳太師含血噴人,是在欺負人么?” “我兒房中枕頭被人下了毒,那毒可壞人心智,我兒病發時,恰好就是你來我岳家的日子?!?/br> “岳太師這話未免太奇怪,我聽聞令公子病發時,姚婉還與岳長修同吃同住,為何她沒事?” “那只怕你們兩人早就狼狽為jian!是姚婉指使你下的毒!她早就計劃要休夫,要令我岳家丟臉!今日我兒在半林寺路上遇伏,也是姚婉指使你的吧?” 阿古柳眉微挑,“岳太師這是要把罪名扣到姚婉頭上,還是扣到姚家頭上?我為何要幫姚婉?你可以問問薛三爺,當初頭一回和岳長修小婉見面,還是薛三爺牽線搭橋,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見過。短短幾日我便會舍棄名譽為她做要殺頭掉腦袋的事?動機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岳肖笑得更冷,“老夫已查過你的身份,不過是出身山野的村婦,有幾分姿色得以進了薛家罷了。我想侯爺定不會為了你這種女人斷了我們兩家交情?!?/br> 薛升見他話說得過分,插話道,“阿古身份特殊,絕非岳太師所查到的那樣,是我薛家貴客,而非沒見識的村婦?!?/br> 洪氏心有意外素來不惹是非的兒子竟在這種時候為人說話。 薛康林抬手將下人都屏退,連岳家的下人也一并讓岳肖示意退下。大堂沒了外人,他這才說道,“岳太師,阿古姑娘的身份確實特殊,老夫也想不出她為何如你所猜要幫姚婉對令公子下毒手?!?/br> 岳肖忍氣,“她到底是何等身份,要讓侯爺這樣倚重?” 薛康林頓了頓,實在不想暴露她的身份,多一個人知道,來年給太后獻酒賀壽,就少一分驚喜。只是不說的話,只怕岳肖也不會善罷甘休,這才說道,“她是南山酒翁?!?/br> 話落,岳肖驚詫。他完全沒想過這年輕姑娘是那大名鼎鼎,甚至自己也親自去山谷求見卻不得如愿的南山酒翁。這話從薛康林嘴里說出來定不會有錯,詫異半晌,已明白為何薛家這樣護著她,只是事關親骨rou,絕對不能因為她的身份而打消疑慮,“好,老夫給方才的話道歉。只是老夫敢問酒翁,你今早去了何處,可有人作證?” 薛康林開口道,“你且說個清楚,若是說得不清楚,老夫也保不了你?!?/br> 阿古遲疑稍許,才道,“先去了客棧,在客棧查看了在釀的酒,問了酒童一些事,便去了酒莊。這些客棧掌柜,我家酒童,還有酒莊老板都可以作證?!?/br> 岳肖問道,“那就是說除了這些地方你再沒去過其他地方?” 阿古面色淡然,“沒有?!?/br> “沒有去過半林寺?” “沒有?!?/br> “可我的護院分明看見一個綠衫姑娘逃走?!?/br> 阿古笑了笑,“可要我去大街上喊一聲‘綠衣服的姑娘請留步’?只怕十個人中有五人會回頭?!?/br> 岳肖也面露微笑,十分狡猾可憎,“著綠衣裳的姑娘確實不少,可刮破衣裳的,卻不多?!?/br> 阿古心頭微頓,臉上極力鎮定著。等看見岳肖將一塊綠色碎布放在桌上,她才覺前頭不是陷阱,而是深淵,一旦踏步進去,將萬劫不復…… 岳肖面色沉冷,“方才下人已告訴我,酒翁的衣裳缺了一塊。你若只是去客棧,去酒莊,為何會勾破腰間衣裳?” 阿古沒想到那碎布竟是出自腰間,那兒她自己瞧不見,方才回來時,還特地洗了鞋底,免得滿是泥土綠色??蓞s是百密一疏,她極力鎮定,看看薛康林,洪氏和薛升,眼里都已露了疑惑。她答道,“我去了客棧后,還去了別處,從后院走的,客棧沒人瞧見,許是那時勾破的?!?/br> “你去了何處?” “無可奉告?!?/br> 岳肖猛地站了起來,怒拍桌子,“你去的就是半林寺!要奪我兒性命的就是你這毒婦!” 阿古冷冷抬眉,沒有作答。薛升在旁已是著急,“阿古,你便說你去了何處吧,否則我們也護不住你?!?/br> “無可……奉告?!卑⒐判牡子科鸨瘺龊徒^望,最好的結果也只是薛家要借她名聲去獻酒,保她一命。最壞的結果就是被岳家帶走,然后沒了這條命。憑她的力氣,她現在出不去這薛家圍城。 大仇未報,她不甘心…… 薛升比她更急,“阿古!你到底去了何處,快說吧!” 洪氏將他攔住,輕輕搖頭,再說,可就得罪岳家了。 阿古還是不答,岳肖看了一眼薛康林,薛康林已微微點頭,要捉她走,隨時可以。這種麻煩事,薛家絕不會插手半分。拿去邀功的美酒可以不要,岳家他不愿得罪。 聽見后面那岳家下人進來的聲音,阿古緩緩閉上眼。 “你們這是做什么?” 低沉穩重的男聲響起,阿古有些意外?;仡^看去,薛晉跨步而入,原以為他要走上前,誰想走到自己跟前就停步了。對于男子來說有些單薄的身體卻屹立如山,穩如松柏,直盯岳肖,又字字鏗鏘問道,“岳太師這是要做什么?阿古方才一直和小侄在一起?!?/br> 語落,氣氛陡然一變,阿古也怔了怔,抬頭看他,頗為詫異。薛晉低頭看來,眼神定然,一瞬已讓阿古莫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