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但賀乾淵倒是稀松平常的模樣,他轉過頭,冷漠地看著林枕棠,“為何一個人來?!?/br> 看著賀乾淵,林枕棠只覺得頂上有千斤重壓,只好低下了頭,“父兄有事,枕棠便一人來了?!?/br> 不等賀乾淵說話,林枕棠繼續道:“表哥進去禮佛吧,枕棠不打擾了?!?/br> 賀乾淵還未回答,那側的蕭睿已經被幾個小廝扶了起來,他似乎不怕死,竟然還掙扎著走近林枕棠,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意,“林枕棠,你看著吧,賀乾淵一定害得你家破人亡!就算你爬上了他的床,但那么大的仇,他能不報?!” 林枕棠皺眉,若是假話,蕭睿應該不敢當著賀乾淵的面說,可若是真的,賀表哥能和自己舅舅家有什么恩怨??! 這么想著,林枕棠往賀乾淵臉上看去。 只見聽到這話的賀乾淵卻并無特別反應,他翻身上了馬,和林枕棠沒說什么話,卻是在馬兒行至蕭睿身旁時,冷聲道:“看在老忠勇侯的面子上,我用了三成力道,你此時回府看醫,還能活?!?/br> “你——” 蕭睿說著話,一口鮮血卻吐了出來,瞬間,白雪之上點點殷紅,詭異又美麗。 賀乾淵看了一眼,然后一夾馬腹,瞬間沒了身影。 見賀乾淵走了,林枕棠看著蕭睿,想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卻看到蕭睿又吐出一口血來,然后昏倒在地,不知死活。 她咬了咬唇,看小廝們七手八腳將蕭睿架起來抬上馬車,又往表哥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枕棠不明白,為何賀乾淵沒有禮佛,卻偏偏來了這了塵寺。 她也不明白,過去的林府與賀表哥一家,究竟有沒有自己不知道的恩怨。 第32章 一點溫柔。 年底了, 天氣越來越冷,有一半時間都在下雪。這時候最是貓冬的好日子,林枕棠向來怕冷, 便不再出門, 大部分時間都臥在房中看書,或者彈箏。 她是愜意, 但父親和大哥卻非常忙碌, 整日里入宮面圣,還要與群臣商議。 事情應該是有些棘手, 那天她聽大哥哥說過一句, 似乎平陽水患并非天災,而是有人吞了朝廷每年撥得銀兩, 多年沒有修筑河堤的緣故。 而且, 這是一次自上而下的貪污, 受到牽連的人不少, 其中還有大人物。 林枕棠勸父兄不要追查, 糾纏的權貴多了絕對不是好事, 父親聽到這話,起初分明是贊同的,但兄長初入仕途, 想有一番作為,又素來正氣凜然, 便非要查個水落石出, 林仲見拗不過林玙, 便也隨他。 朝中權貴甚多,哪個都不敢得罪,林枕棠便想和表哥拉近關系, 這樣哪怕出了什么事,也有表哥幫襯。 不過近日里來賀乾淵十分忙碌,甚至于連著幾日吃住都在軍營,連人也見不到。 而等表哥終于來了,門口大概率都圍著幾圈將士,一個個高大威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林枕棠幾次提著糕點想進去,最后卻總是被嚇到半路就原路折返了。 一直到這日,宋時鄢兄妹兩來林府,林枕棠想著宋時嫻也在,不好對宋時鄢太過冷漠,便出來見了兩人。 今日宋家兄妹來此是宋府近日新得了些好茶,宋時鄢想著林枕棠,就嚷嚷著要帶給林府。 宋時嫻也說自己閑來無事想要逛逛,就陪著自家兄長一起來了。 林枕棠不怎么搭理宋時鄢,只時不時和宋時嫻聊兩句。 后來林琛來了,他看到宋時鄢纏著meimei,很是不悅,便故意說些瑣碎的事情絆住他。恰逢這時,宋時嫻又提出想在林府走走。 這可真是幫了大忙,林枕棠立馬點頭,她率先起身往出走。宋時鄢見狀想跟上,卻被林琛一把拉住,說是要看看這新茶的成色。 林枕棠在前面聽見了,忍不住偷偷一笑,但沒讓人看見。 林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帶著宋時嫻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何時走到了表哥門前。 此刻賀乾淵正好在屋內,不過門口圍著幾層將士,看起來頗有軍機要地,重兵把守的樣子。 林枕棠偷著看了看,沒看太清,好像是賀表哥在房內同幾個副將議事。 她就看了這么一眼,然后便想走上另外一條路,但宋時嫻卻問道:“這兒誰在???” “是我姑家表哥?!绷终硖目戳艘谎鬯螘r鄢,她語氣不太熱絡,并不是很想說這個話題的模樣,“你應該聽過的,他叫賀乾淵?!?/br> “驃騎將軍呀,那我自然知道的。只不過……你生辰那日,來的人是他嗎?”宋時嫻不僅忽視了林枕棠的語氣,而且還停下了腳步,站著問她。 生辰那日?林枕棠也停下步子,她回頭看宋時嫻,有些迷茫道:“那天,應該是沒……” 她也不是沒邀請,只是表哥說自己軍事繁忙推脫了,后來宴會上,也確實沒有看到表哥。 “沒有嗎?可那日在廳外,我親眼看到站著一位男子,他絕不是席上的人。后來他看到你從廳前出來,就對他的隨從說了句什么話?!彼螘r嫻說起來,神情都變得陶醉,她似乎是回憶了一會,然后繼續開口道:“我沒太聽清那是什么,然后就有人去放煙花了,煙花美極了,你當時是在的。還有那些海棠,似乎也是他送的?!?/br> 說完了,宋時嫻興致盎然地看著林枕棠,“枕棠,你知道海棠花是誰送給你的嗎?” 聽到這些話,林枕棠也頓了頓,她到現在也不知道海棠花是誰送給自己的,但是她一直覺得絕不會是表哥,可若不是表哥,府里也沒有別人了…… “走,枕棠,看看去?!彼螘r嫻說著,已經往賀乾淵的房間走去。 那房外里三層外三層的都是士兵,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林枕棠不敢過去,她想拉住宋時嫻,卻沒拉住。 見宋時嫻已經越走離表哥的房間越近了,本來想在屋外等著的林枕棠突然怕宋時嫻說錯話,然后惹得表哥不高興…… 表哥若是不高興,當場踢宋時嫻兩腳都是可能的,最好還是她在場看著,別讓宋時嫻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才好。這么想著,林枕棠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外邊的將士們大多都認得林枕棠了,見她過來,甚至主動分出一個過道讓她行走。林枕棠本還希望這些人攔住宋時嫻,結果這下落了空。 此時,賀乾淵剛從軍營回來,他拿著一副地繪圖,正在仔細查看。這圖是花重金從廸化人手中買來的,尚屬機密,而軍營人多不方便,便帶到這里來看。 屋內,有幾位副將站在他身邊,皆穿著盔甲戎裝,顯得威猛生狠。這其中,唯賀乾淵一人穿了一件青色衣袍,上面甚至還以銀線繡了幾朵翻滾的云氣紋,十分的雅致秀美,和他清俊雋昳的容顏很是相配。 此刻,他低垂眉眼,修長手指捧著地繪圖坐在中間,顯得溫潤如玉,恍若謫仙。只是這樣秀雅的男子,此刻被一群彪形大漢圍住,這些將軍身穿盔甲,正向賀乾淵稟報情況。 賀乾淵聽著,面無表情,只不時點點頭。 這場景,仿佛一個文人書生在教一群大漢如何行兵打仗,不論怎么看都顯得格格不入。 “誰?”秦羽是親兵,見來了個陌生面孔,便皺眉冷喝。 宋時嫻嚇了一跳,她趕緊退了兩步,然后左看右看,笑瞇瞇地拉住了林枕棠,“啊,是枕棠jiejie帶我來的?!?/br> 林枕棠一臉迷茫,她什么時候帶宋時嫻來這里了,她本意明明是讓宋時嫻趕緊離開的。 見一屋子男子此刻都望向自己,林枕棠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禮,“不知道表哥在議事,真是打擾了,枕棠這就走?!?/br> 看到林枕棠這幅窘迫的模樣,賀乾淵好像輕輕笑了笑。 這笑容雖然轉瞬即逝,但似乎沒有平日的殺氣。 “去喂小蟾?!辟R乾淵并沒有說出讓林枕棠趕緊離開的話,甚至在林枕棠要走的時候,出聲說了這一句。 他聲音冷酷,林枕棠轉回身去看他時,又看到了他冷峻的側顏,精巧剛毅的線條輪廓,白若梨花花瓣的面容,同往常一樣,冷漠無情。 宋時嫻這時候也看著賀乾淵,她眸中有著不加掩飾的驚艷。找到了,是那晚的男子! 與宋時嫻不同的是,林枕棠不太情愿的模樣,她咬了咬唇,心中思忖這些人在這里說軍機秘事,她若是知道的太多了,以后…… 小蟾在里屋,林枕棠輕手輕腳走進去,就看到小蟾正扒拉著籠子,看到她來了,小蟾似乎很高興,站起身子想要嗅她。 桌上的盤子里有七八個小盅,都是小蟾的食盅,里面是不同種類的草,也有各種蔬菜切成的長條。 說起來,表哥這個人倒是很細心。 宋時嫻好奇地看著小蟾,“枕棠,這是你的兔子嗎?” 林枕棠喂胡蘿卜條的手頓了頓,然后道:“這是表哥的?!?/br> 聽到這話,宋時嫻更驚異了,“賀將軍竟會養兔子……” 林枕棠再沒有回答,她認真地喂小蟾吃了胡蘿卜條,然后又喂了不少野菜。 等喂完了,林枕棠不好意思繼續待在賀乾淵的里屋,她走出去,聽到此時外邊還在討論著什么,似乎是糧草運輸到底是走水運還是走陸運。 李鶴在和一個林枕棠不認識的將軍激烈爭論,長相溫和但面上有疤痕的衛稷不時插一兩句。 唯有賀乾淵一言不發,他抬起頭,一雙眸子漆黑冷漠,看到林枕棠也正看著自己。 賀乾淵此時并沒什么表情,但他周身也并沒有殺伐凜冽的壓迫感。 林枕棠有些拘謹,然后行了一禮,拉住宋時嫻出了門。 從賀乾淵的房間出來以后,宋時嫻便對賀乾淵贊不絕口,“長得漂亮,那么清秀漂亮,哪里像武將!還有,他哪像外人說得那樣不好啊,明明是溫和、有愛心……” 林枕棠:“……” 溫和和愛心,這些詞和賀表哥絕無關系。 她沒回應,宋時嫻卻不依不饒,繼續問道:“哎,驃騎將軍應該十九歲了吧?他還沒有親事嗎?” “未曾聽聞?!绷终硖牟恢?,也不想說這些。 正好這時宋時鄢來了,他被林琛煩得坐不下去,正準備走,卻見林枕棠從那邊走過來。 美人娉婷,走路時嬌嬌軟軟的,宋時鄢頓時眼睛就挪不開了。 林琛還在他身邊,發現宋時鄢又開始打量自己的meimei,他勾唇一笑,走到林枕棠身邊,然后伸了伸手,道:“天色暗了,你們快回去吧?!?/br> 那模樣,儼然一副送客架勢。 宋時鄢和宋時嫻沒說話,他們都不想走,戀戀不舍地往后看。 林琛卻不管,他說了一堆送別的話,讓那二人如今不走也得走了。 小哥哥就是有辦法!林枕棠都要忍不住被林琛逗笑了。 送走宋家姐妹,林枕棠正要回屋,卻見父親和哥哥迎面走來,看那樣子,是要出門。 “父親,大哥,你們要出去嗎?”林枕棠有些詫異,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出門多有不便。 只見那二人神色皆有些凝重,林玙沒有說話,林仲嘆口氣,“你大哥非要入宮面圣……其實,依為父看,這事如今皇上也管不了了,若是捅得人盡皆知,對我們并無好處?!?/br> 父親宦海沉浮多年,林枕棠認為父親說得對,但她知道大哥哥為人剛正不阿,故此又不好直說緣故。 林枕棠看著林玙,不由得皺起眉頭,她不知怎么說,只好先仰頭看了看天色,然后才溫聲勸林玙,“大哥,今日太遲了,明日再去吧?!?/br> 林琛也適時地插了一句,“哥,已經年底了,歲首皇帝要祭祖三天,這幾天正準備呢,你此時去,根本見不到人?!?/br> 林玙本來神情堅毅,但聽到這話,他最終還是停下腳步。 片刻后,林玙搖搖頭,看著似乎痛心疾首,“朝廷已經爛在根子里了,其實我也知道,江河日下,已是無力回天……” 這話可說不得,林仲趕緊一拍林玙,“玙兒,胡說什么?!還不回去?” 林玙這次沒有反對,他又嘆口氣,心中知道老二說得對,快要除夕了,他這么去,的確見不到皇帝。 于是四人一同回去了,走了幾步,又見李氏從廳中走出來,她滿面的喜色,似乎有什么好事。 還不等人開口問,李氏自己就說了出來,“我侄兒,就是李璞,看上枕棠啦!明兒要來說親呢!”